回家的公交車上，破公交車咣當咣當的聲音充斥耳膜。 　　白夕凉卻很有傾訴欲，趴在白夕夕耳邊大喊：“老六，你說我們能成嗎？” 　　噪音太大，白夕凉懶得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白夕夕又喊：“到時候要對著兩百個人忽悠，你能行嗎？” 　　白夕夕又點了點頭。 　　這一點他還挺有自信的，前世那個公司，那麼多創業項目需要融資，都是他去參加路演會的，那時候當著那麼多投資界大佬的麵，自己都能侃侃而談，沒道理麵對一群老頭老太，自己就怯場了。 　　雖然參與了那麼多路演會，也都沒有融資到錢，但白夕夕堅信並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項目本身就有問題。 　　一定是這樣的。 　　“那你說我們能賣多少理財？” 　　白夕夕實在是被他喊得煩了，於是摳了摳耳朵後，也扯著嗓子對他的耳朵大喊：“幾百萬應該沒問題！” 　　這下車裡所有人都聽到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倆身上，連司機都回了一下頭，嫌棄的眼神，像是在看兩個二百五。 　　白夕凉恍若未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100萬一個點是多少錢來著，好像是一萬！兩天就賺一萬塊，一個月能賺多少，還要乘以15，發財了…… 　　虎須街到家的土路上，兩人並排騎著自行車。 　　一路上，一身正裝的白夕夕得到了村裡長輩諸如‘老六真俊’，‘老六真高’，‘老六學習成績全村拔尖兒’，之類的評語。 　　相比之下，一邊的白夕涼雞嫌狗棄，由於壞事做多了，都沒人願意搭理他。 　　回到家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西邊天盡處也沒有一絲光亮。 　　這個點，家裡通常已經吃過飯了，會有大人小孩過來串門兒，院子裡應該一片歡鬧才對，但是今天卻靜悄悄的。 　　白夕夕進了院門才發現，該在的人都在，幾個常來串門的鄰居老太太正站在東堂屋門口，好奇的往裡麵張望。 　　目光移向東堂屋，爺爺手裡拿著根棍子，坐著小馬紮堵在裡屋門口，臉色鐵青。 　　小老九拉了拉白夕夕的手，小聲說：“上午，七哥打電話給警察，舉報村裡有人賭錢，警察來了，抓了好多人，把爺爺也抓了，後來又放了。” 　　白夕夕好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連忙捂住嘴。 　　白夕凉則百無禁忌，哈哈大笑出聲。 　　於是白夕夕也被他感染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笑。 　　原來，今天一大早，白夕旭看到五哥、六哥一起騎車出門了，這讓他立刻想起了昨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分明是兩人又出去賺錢了，卻不帶他。 　　他心裡不高興了，想著靠自己也能賺錢，於是就想到了莊上也有個賭錢場。 　　他一個人又不敢去縣裡公安局，這時想起了周長生留下的手機號碼，於是就借用同學家的電話，鼓足膽氣打了過去。 　　周長生還以為這邊又有大場子了，把白夕旭好一頓誇，然後叫上七八輛警車、十來個警察，氣勢洶洶的就來了。 　　到了村裡，老七很興奮地為他們帶路。 　　結果抓到的卻是小貓兩三隻，一屋子十來個人，身上所有賭資加起來也沒超過2000塊錢。 　　坐在桌上賭的，站在一邊看的，全部被帶到局子裡一頓教育，半個小時後就放出來了。 　　爺爺當時也是剛到場上，手裡攥著早上賣魚蝦的三十塊錢，正在邊上觀察哪邊運勢好的時候，周長生帶人來了，把他也一起抓了，還沒收了他手裡攥出汗的三十塊錢。 　　爺爺怎麼能不生氣呢，一回來就找到了老七。 　　老七見勢不妙，跑到了屋裡，把門一反鎖，七八個小時過去了，午飯也沒吃，晚飯也沒吃，就這麼躲在屋裡不敢出來。 　　白夕夕想了想，也不能一直這麼耗著，裡麵的老七還好，一兩頓飯不吃餓不死。爺爺六十多了，不吃飯就會低血糖，會頭暈、心慌，況且還在氣頭上，別最後搞出什麼病來。 　　於是白夕夕走上前，用身體擋住旁人視線，塞了50塊錢在爺爺口袋，說道：“拿去買兩包好煙抽，今天地籠是不是還沒下？快點先去吃飯，天還沒黑，還來得及。” 　　爺爺這才想起今天還有正事沒乾，心中有些意動，但是這一走不就便宜了裡麵的小王八羔子了嗎？已經堵了這麼久了，不揍他一頓，心裡的氣實在順不下去。 　　白夕夕繼續說道：“您就算在這坐到明天早上，他也不會出來的。這樣吧，一會兒我替你揍他一頓，保證把他眼淚打出來。” 　　話說到這裡，爺爺才慢慢起身出了東堂屋，在廚房裡喝了一碗粥後，就推著獨輪車下地籠去了。 　　爺爺終於走了，老七也能出來了，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往屋後的廁所跑。 　　院子裡不管老少，齊齊爆發出哄笑聲。 　　奶奶也擔心了一天，直到此時才放下心來。 　　晚上八點左右，院裡忽然傳來喊聲：“王老太，你家老五打電話回來了！” 　　她說的老五不是白夕涼，而是奶奶的五兒子，白夕夕的父親，白東安。 　　白東安在南方的一家鑄造廠上班，幾乎每天都是這個點才下班。 　　奶奶叫醒小老九，小丫頭聽到爸爸打電話回來了，立馬穿上鞋子就跑出了門。 　　白夕夕還沒睡著，聽見喊聲就起床了。 　　“張嬸，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您。” 　　白夕夕一出門，就看到了一臉煩躁的張嬸，連忙出聲道歉。 　　張嬸家離白夕夕家不遠，就隔了兩戶人家。 　　她們家條件好些，早早就裝了電話，白夕夕家這邊的電話都是打到他們家的。 　　剛開始接電話的時候還好，張嬸也挺熱情，但是時間久了，終究還是感覺到厭煩了。 　　“沒事兒，快點跟我來，那邊很快回電話，你爸怎麼老是這麼晚打電話過來！” 　　張嬸嘴上說著沒事，說話的語氣卻很是生硬。 　　白夕夕心中腹誹，八點鐘就晚了？不到九十點，你睡得著覺嗎？ 　　“每次都是這樣，大晚上的，都睡覺了，還打電話過來，也不知道挑個時間，我還要起床喊你們，電話快成你們家的了……” 　　兩分鐘的路程，張嬸絮叨了兩分鐘，白夕夕臉皮厚，無所謂，小老九卻感覺很委屈，眼睛盯著腳尖走路。 　　白夕夕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小老九便不再鬱悶了。 　　電話響了，白夕夕把聽筒掛在耳邊，聊天內容無非是老生常談，每次都是那點事，什麼聽奶奶的話，少惹禍，好好學習之類的。 　　白夕夕答應了幾聲，就輪到小老九了。 　　小老九的感情還是比較豐富的，找書苑 www．zｈaoshｕyuan．com 先是跟爸爸媽媽分享了身邊趣事，自己也笑嘻嘻的，後來就開始哭了，說好想他們，電話那頭又開始安慰她。 　　有這樣一個妹妹，白夕夕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他自己本身是一個感情遲鈍的人，說難聽一些，就是薄涼，沒良心，在前世有了手機之後，也幾乎從來不主動給父母打電話。 　　小老九卻不一樣，她會三天兩頭的跟他們視頻通話，一聊就是半個多少時。 　　在某種意義上，小老九是幫白夕夕多盡了一份孝心。 　　小老九接起電話來像是忘記了時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旁邊的張嬸時不時地擠眼、聳鼻、嘖嘴。 　　電話終於還是掛了，張嬸像是送瘟神一樣將他們送出門，關門的力道都比往日大了幾分。 　　‘咣當！’ 　　聲音很大，小老九被嚇一跳，跟爸媽說完話的好心情迅速消失，又低頭看著腳尖走路。 　　白夕夕也有些生氣，很想扯著嗓子罵幾句，但是想到人家電話已經讓你用了兩三年了，還是忍了下來。 　　“上來，哥哥背你回家。”想不出怎麼安慰她，白夕夕乾脆蹲在她前麵。 　　白夕夕一邊走，一邊晃蕩身體逗弄她，小老九摟緊他的脖子，發出撒嬌似的埋怨聲。 　　“哥哥，你說過兩天，我們自己家就通電話，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哥哥，你好像突然就變好了……” 　　不知怎麼的，白夕夕的眼角有些濕潤了，小老九後麵的話他也沒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