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是個小區門衛，說是門衛，到不如說連一條看門狗都不如。這並不是我有意貶低他，而是遇到惡人，狗尚且能狂吠警示，但我保證棋王是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他也不會反抗。因為他就是一個穿著襯衫、拖鞋，終日遊手好閑，得過且過的一個人，身上頗有一種看破紅塵、清凈脫俗的味道。 　　我們給他取的外號叫“老坤兒”，關於其含義，我也弄不明白，孩童隻覺好玩兒便是了，哪裡需要去探討事物的定義。我們認為老坤兒是個精神病，可他卻每日讀書看報，偽裝的像個文化人一般，為了證明明我們猜想，我們便開始了對他長期地捉弄，比如將開封的牛奶透窗扔到他床上;偷跑到門衛室將強力膠塗滿他茶杯的手柄..……現在想起來，真不是人乾的事兒。經過驗證，我們一致認為他就是精神病，因為我們看到了他每次被玩弄後如孩子一般的窘相，他沒有展現出一個成年人正常思維該有的暴怒與喝止。一來二去，我便與老坤兒熟絡了起來，但隨著年齡增長，便也沒什麼交集了。隻是每次在街上遇到，我隻會俏皮地叫聲：“老坤兒!”隨之他回應道:“那小子說他打得贏你了!”這讓我更加確信他精神有些許問題。這句話好像他的一個話語公式，每次見我，必定套用，但我總是置之不理，隻管叫完他外號，便瀟灑離去了。很顯然，因為我的不接話，他這公式至今都沒有一個答案與證明。 　　有一次，一人與老坤兒在門衛室旁邊小賣部下棋，隻走了幾步，老坤兒便一把端走棋盤，一邊回頭嫌棄地說道：“求大個跟你下！”，回頭便鉆進了自己門衛室，“砰！”地一聲閉緊了房門。我從沒見過那樣的老坤兒，他麵露不喜的神色，讓我大為震驚，回想我記憶裡，他總是笑瞇瞇的，任憑這世間言語如何嘈雜，他也淡然麵對。我開始對他的過往充滿了好奇，一經打聽，才探尋到了許多被人們拚湊起來的記憶，讓我心裡感到五味雜陳。 　　他姓王，曾代表縣城拿到過市裡象棋比賽的冠軍，要知道，他那個年代的冠軍，是極具含金量的。後來死了妻子，他精神也出了些許問題，便丟下了棋子，做起了門衛，平平淡淡地獨自生活著，直到現在兩鬢斑白，也未娶妻生子。 　　我猛然驚悟：原來被我們當做精神病的人，是從前市級的象棋冠軍。我不明白他為何丟下了棋子，不明白他為何將這一技藝封存在這一間小小門衛室中，不明白他為何選擇這樣一種清貧的生活。從他觀棋幾步，便已知曉對手滿盤皆輸、棋藝不精來看，他這項技藝從未褪色，猶如寶刀，從未老弱。由此，我隻能猜測，妻子的離世，讓他飽受了折磨，也看開了許多。他從未像我提起他的故事，依然做著我故事裡的“老坤兒”，我也不忍打攪到他的生活，下次的見麵，我依然會俏皮地叫到：“老坤兒！” 　　他是我心中的棋王，盡管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盡管他可能是受不了生活苦難而放棄的弱者。但在我主觀的想象裡：他是一位雙手交叉於身後，襯衫改長袍，拖鞋換素履，落子決勝負，不求名與利的王者。或許在我看不見的每個夜裡，在那間幾平方的小屋內，這位小縣城的“老坤兒”飛升仙境，神遊古今，對弈名家，豪氣盡顯……隻是天一明，他又瀟然落凡塵，看人間煙火了…… 　　冠軍？棋王？仙人？隨他的便吧，他隻是我生活中那患有精神病的“老坤兒”罷了，他隻會吞吞吐吐地說：“那小子說他打的贏你了！”。 　　 2020年9月5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