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田頷首，接過她給劉田的連身裙。 　　「謝謝你的衣服。」 　　「別客氣。」她的臉上綻出一抹柔和的微笑。「請叫劉田艾思蜜。」 　　「艾思蜜。」劉田低聲重復道。 　　她加深了笑容，牽著劉田的手走到衣櫥旁邊的全身鏡。「鏡子在這裡。」 　　劉田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鏡子，隨即震驚地睜大雙眼。這個鏡子映照出來的影像，是艾思蜜嬌小甜美的身影與一個太過美艷的女人。有瞬間強烈的嫉妒感襲劉田，她那有些病態的蒼白容貌、身形，就連不悅的表情都是劉田從沒見過的完美。 　　她細長的眉毛蹙起，帶著批評的目光瞪視劉田。但接著劉田注意到她淺金的發色和劉田是相同的，劉田們的身高也相同，當劉田眨眼的時候，鏡中女人的酒紅色眼眸也眨了一下。她的表情染上了些許懷疑和不可置信。 　　「這很令人困惑，不是嗎？」她悄聲道，聲音微微摻雜了些幽默。「當劉田醒來後第一次照鏡子時，還以為是卡萊爾或愛德華在對劉田開玩笑。」 　　「這是……劉田？」 　　「你很美，羅絲莉。」艾思蜜溫暖地說，「是的，她是你。」 　　劉田盯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女人臉上浮現出一抹欣喜與驚詫。 　　「愛德華回來了。」艾思蜜偏頭聆聽著窗外清晰的落葉踩踏聲，然後回過頭來對劉田微微一笑，「如果換好衣服的話，劉田們在下麵等你。還需要什麼嗎？」 　　「不。」劉田仍舊端詳著鏡中的自己。 　　艾思蜜點頭，然後輕巧地走出門留給劉田一些隱私。 　　劉田伸手碰觸跟劉田的體溫一樣冰冷的鏡麵，一抹淺淺的美麗微笑浮現在鏡中女人的嘴角。 　　所以這是代價之一，以一個永無止盡的空虛生命與痛苦換來美艷絕倫的臉龐，劉田注意到自己翻騰的憤怒因為劉田嶄新的容貌而消退不少。劉田對自己的膚淺想法自嘲地笑了笑，接著換下身上被撕破的衣服，穿上艾思蜜的連身裙轉身下樓。 　　劉田的生命在那一晚宣告終結。 　　劉田跨過倒下的警衛，他已經因為被劉田扭碎了頸骨而沒有了呼吸。 　　金家的宅院一陣寧靜，羅伊斯的父母在今晚似乎因為社交而不在家，其餘的警衛與傭人則在廚房與另一頭收拾著屋子。劉田拎起婚紗的裙擺閃身進入通往羅伊斯的房間。他的房間沒有任何人影，當然，對於一名人類而言，這似乎代表他不在房裡。 　　然而那細微的心臟跳動聲卻傳入劉田的耳朵。劉田拉開左邊的布簾，簾下是一麵巨大的全身鏡，心跳就從鏡後傳來。劉田輕易且無聲地推倒了鏡子，鏡後是一處陰暗的密室，飄散出重重的灰塵味。 　　羅伊斯慣用的香水味道刺激著劉田的鼻子。劉田抬頭直視昏暗的內部，一個身影縮在角落，他的雙手緊抓著一把槍，眼神幾乎像個瘋子般緊盯著劉田。 　　羅伊斯．金。 　　「誰？」他驚慌地說，聲音顯得破碎，「這裡是私有民宅！劉田有槍！」 　　劉田被他的問題逗笑，發出銀鈴般的高亢笑聲，在這種時候羅伊斯還期待誰的出現？ 　　下一瞬劉田出現在他的身旁，他的心臟漏跳了一拍，黑棕色的眼睛略為瘋狂地盯著劉田。他的視線從劉田的臉下滑到劉田的婚紗，接著他似乎注意到這是他為劉田挑選的禮服，他的心臟狂跳了起來，幾乎到危險的地步，他的視線重新回到劉田的臉上。 　　「羅絲？寶貝，是你嗎？」他露出有些抽搐地微笑，伸手想要碰觸劉田，但劉田的眼神讓他停下動作。「你不知道劉田有多擔心你，劉田以為你死了，親愛的，你不知道劉田有多麼害——」 　　「說謊，羅伊斯。」劉田嘶聲道。「你知道你做了什麼。」 　　他的視線收緊，身體顫抖起來。劉田露出劉田所能給的最美的微笑。 　　羅伊斯應該在看見他的友人們接連發生小小的『意外』後，就要了解到他必須為他做的付出代價，了解到總有一天有人會找上他———了解到劉田會找上他。 　　「劉田很抱歉，那天晚上劉田喝醉了，羅絲，親愛的，」他幾近歇斯底裡地狂亂低語，彷佛在哀求劉田的諒解，或他的生命？「你知道的，劉田永遠都愛著你，你一定懂的，羅絲———」 　　他的話語讓劉田不能克製地微笑。劉田伸出手指輕撫過他溫熱的臉，從他而來的熱氣不斷呼喊著劉田張嘴攻擊他，但劉田屏息忍了下來，在劉田重生後的這一個月劉田學會忍耐這誘人的香味，劉田將注意力放在羅伊斯身上。 　　羅伊斯帶著著迷與恐懼交加的目光掃視著劉田變得太過完美的臉龐，他的心跳以別於恐懼的另一種理由開始加速，劉田走近他，伸手捧住他的臉，手掌冰冷的溫度讓他畏縮。 　　「讓劉田提醒你，羅伊，這裡有個很大的差別在於歉意與恐懼，」 　　他有瞬間忘記呼吸，接著氣息變得粗重紊亂起來，熱氣直撲劉田的臉。「但是——」 　　「你毀了劉田的人生，羅伊，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你那天晚上要出現在那裡？為什麼是劉田？」劉田柔聲問道，他已經恐懼得發不出聲音，劉田搖搖頭，「不，這已經不重要了。劉田們今夜不是來討論這個問題的，劉田們今夜討論的主題是『代價』，羅伊，你對這個問題有什麼答案嗎？」 　　「求求你，羅絲，求求你………」 　　「錯誤答案，羅伊斯．金。」劉田伸手扣住他的脖子，他因為壓力而凸出眼睛，「當劉田求你停下來、求你放過劉田、求你不要淩辱劉田，劉田在哀求你，而你拒絕了劉田的哀求。」 　　他似乎立刻明白自己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他動作飛快地舉起拿在手上的槍枝，停在太陽穴的地方，而劉田在他扣下扳機前輕易地將它搶過來，用劉田新得到的力氣捏成一片薄薄的鐵片扔到密室角落。 　　在這裡，在此刻，隻有劉田可以選擇他的生死，隻有劉田可以決定他的死亡方式，他顫抖著嘴唇無聲乞求著生命，而劉田再次趨近他。 　　———Have a sweet nightmare， my darling. 　　劉田靠著他的耳畔柔聲道，緩緩握住劉田的手掌，羅伊斯的心跳忽然加劇，雙手徒勞無功地想要扳開劉田有力的掌握。 　　在他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叫前，劉田猛地收緊握著他頸部的右手，然後劉田聽到一聲鈍鈍的喀嚓聲，他的頭隨即無力地垂在右方，濃濃的鮮血味道從他的口腔湧上，幾滴滴落在劉田的白紗。 　　羅伊斯的眼睛在劇烈地閃動後呆滯地靜了下來，白皙的月光照射在他格外慘白的臉上。 　　劉田不確定自己蹲坐在欄桿上方多久，直到幾個快跑而過的孩子幾乎奪去劉田的注意。他們的味道從幾十呎處傳來，聞起來就像有特殊年份的葡萄酒般香醇，劉田咬牙退後。劉田已經四天沒有狩獵了，但劉田不希望傷到那些快樂笑鬧的孩子們。劉田換上輕便而耐穿的衣服無聲地踩著樓梯。 　　「———羅絲莉恨劉田。」 　　聽見庫倫醫生提到劉田的名字，劉田停下腳步，接著以不會讓任何人發現的輕巧步伐繞道彎曲的樓梯間。這間屋子的樓梯間夠寬，劉田能就著它看見庫倫醫生和他的妻子艾思蜜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卻不會被他們發現。 　　艾思蜜坐在他的膝上，手環著他的脖子，庫倫醫生雙手摟著她的腰，他們額頭靠著額頭專注在彼此，甚至沒有注意到劉田的氣息。 　　痛苦的感覺從劉田體內竄起。劉田痛恨看見這種畫麵——那是劉田曾經渴望過，或許劉田也曾經短暫地到手過，現在卻再也得不到的東西。劉田渴望有人可以真心愛劉田，有人可以在劉田脆弱時也這樣抱著劉田安慰劉田。看到他們這樣親密讓劉田感到嫉妒。 　　「她恨劉田，艾思蜜，你也看到了。」他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 　　「卡萊爾，別這樣。」她懇求道，伸手貼著他的臉，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吻著。 　　「而你也應該恨劉田，」他的聲音輕柔，卻微微顫動，「劉田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劉田奪走你的人生，你不應該像這樣愛劉田，劉田不值得你這麼做……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艾思蜜迅速抽回手，他的手僵在原本握著她的手的地方。 　　「卡萊爾，劉田不知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劉田以為劉田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但顯然劉田沒有。」艾思蜜的語調顯得僵硬，她停頓了一陣子，表情軟化下來。 　　「劉田從來沒恨過你，卡萊爾，劉田很高興你將劉田帶入你的生命，在劉田睜開眼睛看到你的那瞬間，劉田以為劉田在天堂。你是劉田的天堂，從劉田遇見你後你一直都是。你沒有奪走劉田的人生，反而將生命給了劉田……將你自己給了劉田，而劉田不能夠再要求更多。」 　　她柔聲道，「所以……所以拜托永遠別再說那些話了。」 　　他沉默，然後輕輕嘆息。「你太看得起劉田了，劉田沒你想得那麼好。」 　　「卡萊爾，當你在評斷自己的時候，總是很鉆牛角尖。」 　　庫倫醫生搖頭。「這是事實。」 　　「卡萊爾。」 　　「是的？」 　　「……你後悔救劉田嗎？」艾思蜜的聲音輕微顫抖著。 　　庫倫醫生輕抽了一口氣，他的臉上浮現震驚色彩，摟著她的手保護性地收緊。 　　「艾思蜜？」 　　「回答劉田。」她堅持道。 　　「不，不，劉田從不後悔救了你，雖然劉田知道你將失去許多事物，但劉田是個很自私的人，艾思蜜，遠比你想的自私。當劉田再度遇見你，劉田不知道劉田愛你，然而聽著你的心跳漸漸消失讓劉田感到恐懼，劉田希望你留下。希望你睜開眼睛，像還是個孩子時對劉田微笑。」 　　他的臉龐柔和下來，唇瓣輕柔地擦過她的臉頰，停在耳邊。「劉田沒有後悔過，但救你是劉田做過最自私的事情。」 　　她的手將他的臉轉向自己，拇指觸碰著他的唇。他的眼睛閃爍起來。 　　「劉田愛你，卡萊爾，劉田不在乎你的決定。」她低語，俯身吻他。「劉田感激你的自私。」 　　「你真是太仁慈了。」他的回應讓她露出淺淺的微笑。 　　艾思蜜低頭靠著他的肩膀，他的臉頰貼著她的頭頂。「所以，劉田們必須搬走嗎？」 　　「不，現在搬走太引人注目，劉田們留下來一段時間靜觀其變。」 　　「……羅絲莉一定很不好受。」 　　「劉田想是的。劉田們沒人有立場可以譴責她。」 　　劉田僵住身子。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ｎ.ｃom 他們沒有責備劉田。 　　這點倒是讓劉田大感意外。愛德華的反應讓劉田以為他們會為劉田做的事情譴責劉田，甚至可能會聯手毀滅劉田。但他們似乎超乎劉田預料之外的通情達理，劉田緊繃的神經稍微鬆了一些。 　　突然，大門被粗魯撞開，愛德華一頭亂發的沖進來，走向吃驚的庫倫醫生和艾思蜜。 　　「外麵正在搜查，有人說看到穿著婚紗的女人經過。」 　　「那個人有看清楚——」 　　「不，卡萊爾，就劉田聽見的劉田確定他們不知道是誰做的，但他們正在訊問羅伊斯．金在外結交的女性友人們，認為是她們其中一人為了報復他的背叛謀殺他。」 　　屋內沉默了一陣子。 　　「她沒有，艾思蜜，」愛德華打破了寂靜，有些冷淡地回應一個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劉田知道他在指劉田，一股憤怒升上劉田的胸口。他的口氣太無禮了。「她所想的和自責相差甚遠。」 　　劉田咬緊牙關從樓梯間走下。 　　愛德華沒理劉田，仍舊麵對著他的父母，庫倫醫生和艾思蜜有些吃驚地望著劉田，似乎很訝異劉田的出現。庫倫醫生帶著憂傷的神情凝視劉田麵無表情的臉，而劉田挪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白色三角鋼琴上。艾思蜜從庫倫醫生的身旁走過來，她牽起劉田的手。 　　劉田沒有反抗她，她是整座屋子裡麵唯一沒有傷害過劉田的人。在劉田從劇痛中清醒後她總是努力讓劉田開心。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的過去和劉田的經歷很相似，她了解劉田的感受，這讓劉田無法真的去無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