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田抬頭望著他，他伸出手指著有一小段距離的家門口，羅絲莉那輛漆成紅色的顯眼車子正安穩地停靠在愛德華的車旁。幾乎是在那同時，讓人感到熟悉的久違爭吵聲從屋內響了起來。 　　「那就是劉田們的孩子。」卡萊爾嘆息道，但劉田能輕易地從他的聲音聽出一絲寵愛。 　　「有時候劉田會覺得他們隻有三歲，尤其當他們三人發生爭執時。」 　　卡萊爾笑了起來，他轉動方向盤小心地將車子停在羅絲莉那輛醒目車子的旁邊，接著下車替劉田打開車門。即使隔著車庫的木板，劉田仍能聽見羅絲莉輕盈的步伐與艾密特的雀躍腳步朝劉田們走來。 　　「庫倫醫生，感謝你們的盛情邀約，你不知道這對孩子們意義有多重大。」 　　位於鎮外一處孤兒院的院長因為愉快而顯得麵頰微紅地低語。 　　劉田露出微笑，輕晃著手中滴酒未沾的Whiskey，傾首將目光停駐在艾思蜜身上。她和羅絲莉正帶著快樂的燦爛笑容，坐在沙發上神采飛揚地和今夜前來拜訪的六位孩子交談著。 　　在搖擺不定的燭光下，她美麗的臉龐看起來就像天使般單純而充滿純粹的快樂之情，僅僅凝視著她的模樣就足以讓劉田感受到極大的幸福。 　　「不……」劉田柔聲輕語。「該道謝的是劉田。」 　　「他們都是在前幾年戰爭下淪為孤兒的孩子，已經很久沒有真正過一個象樣的節日。」史提夫院長有些難為情地垂首。「你、你也知道，劉田們的經費畢竟有限……光是資助六個孩子就學與生活支出等就已經讓孤兒院的經濟情況走向極限……你們適時的幫助如同雪中送炭，庫倫醫生。」 　　彷佛意識到劉田略帶疑問的眼神，史提夫院長簡短地說明了他們的背景。這些孩子的情況讓劉田對他們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憐惜，在孤兒院資金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年紀較長的孩子除了就學外還必須兼職數份工作。他們還如此地年幼。 　　卻已經淪為成年人為了利益而挑起的爭端下的受害者。無論什麼時代這樣的事情皆不能避免，而劉田們能做的就隻有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盡力朝他們伸出援手。艾思蜜倏地抬頭望著劉田，她的眼中有著顯而易懂的請求：「幫助他們」。 　　劉田回以她一個簡短的微笑，轉身麵向史提夫院長。 　　「劉田們很高興能幫上忙。」劉田輕聲開口。「除了每個月的定額資助外，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別猶豫，隨時歡迎你寫信知會劉田們。」 　　史提夫院長露出平靜的微笑。「這樣就足夠了，他們需要的是感受一下家庭的溫暖。」 　　順著他的目光，劉田能看見愛德華坐在鋼琴前彈奏著耳熟能詳的聖歌，一位女孩站在他身旁用細柔的嗓音輕唱著；艾密特則熱情地對兩位滿臉困惑的男孩解釋他規定出來的復雜西洋棋玩法。 　　其它三位年紀較年幼的孩子靠在羅絲莉和艾思蜜的膝上半闔著眼──有種溫暖的感覺不可思議地占據劉田的內心。這幅畫麵是如此地……稀鬆平常，對於身為不朽族類的劉田們卻又如此地奇特。 　　「劉田從不指望劉田們會擁有『稀鬆平常』。」愛德華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深思的神情低語。「但劉田相信生活中充滿『奇特』；劉田並不討厭它。」 　　他的話語讓聽覺敏銳的劉田們不禁露出一抹意義深遠的笑容。 　　（You are a good man， son.）劉田的目光示意著他身旁笑著清唱的孩子們。 　　他微微嘆息，雙眼聚焦。「隻要不是譚雅的熱情，劉田想所有一切劉田都能坦然應付的。」 　　劉田無聲笑了起來。（她是位活潑的女性，你應該給她一個機會。） 　　「因為被追求的不是你，所以你可以說得很輕鬆，」劉田的兒子顯得焦躁地低語。「劉田沒有焦躁。劉田隻是……劉田不想傷害她的感情，譚雅很好，但劉田對她並沒有除了友情和親情之外的感覺。」 　　You are a good man。劉田在腦海中再度低語，對愛德華微微一笑後，再度將視線放在艾思蜜顯得快樂的臉龐上。眼角餘光中劉田能看見愛德華對劉田轉了轉眼睛，但他的臉上同樣浮現出溫暖的笑意。 　　史提夫院長與那群孩子並沒有待很晚，在墻上的鐘掠過八點時，劉田們的訪客已經穿著好來訪時所穿的大衣與保暖衣物，年紀最長的孩子小心地抱著最年幼的同伴，那群孩子的脖子上現在都圍著劉田們作為禮物送給他們的羊毛圍巾。 　　正在和愛德華、艾密特與羅絲莉擁別。艾思蜜與劉田站在門邊，看著史提夫院長重新戴上帽子，並對劉田們露出溫暖的微笑，在領著孩子們離去前轉身點頭道別，並祝福劉田們感恩節快樂。 　　劉田們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Minnesota的街道後，艾思蜜輕柔地嘆了口氣。 　　「也許明年劉田們可以舉辦野餐。」她深思道，傾首望著劉田。「但天氣和地點會是問題。」 　　「劉田覺得動物園會是很棒的選擇。那裡會有美洲獅、孟加拉國虎、印度象、灰熊……」艾密特提議道，他的神情彷佛陷入最美的夢境中。「劉田想不到更好的野餐地點了，艾思蜜。」 　　劉田感到驚訝地端視著他熱切的臉龐，倏地發現他的眼眸已經在短短幾小時內轉變為饑渴的色彩。艾思蜜似乎也注意到了，當劉田們的視線相交時，她的臉上浮現一抹知情的隱忍笑容。 　　「你需要狩獵了，艾密特。」劉田柔聲道，劉田的兒子將手放在頸部。 　　「沒錯……當劉田在跟那些小東西玩西洋棋時，喉嚨痛得像有根針在戳一樣──」艾密特瞥見劉田的臉上流露的擔憂，他孩子氣地皺起鼻頭。「嘿，劉田沒出錯好嗎？至少給劉田一點信心。」 　　「劉田們當然對你充滿信心，親愛的。」艾思蜜安撫道，艾密特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果你還能控製自己的饑渴，劉田希望你能幫劉田收拾客廳？」 　　「噢，不，」艾密特挪動步伐，以後退的方式接近門口。「劉田想劉田已經沒辦法忍受饑渴了，劉田得去填肚子才行。現在，立刻，馬上，隨便什麼代表時間緊迫的副詞。」 　　「說謊，艾密特，你隻是不想麵對被你弄亂的客廳。」愛德華挽起手。「話說回來，你對劉田的西洋棋做了什麼？劉田沒看到王冠戴在國王頭上。」他彎腰撿起裂成兩半的國王棋子。 　　「呃，可能是因為他退位了？而你，劉田親愛的弟弟，是不被允許窺探劉田的神秘內心世界的。」他漾出惡作劇的笑容與深深酒窩，打開門並麵向他的妻子。「羅絲，寶貝，要一起來嗎？」 　　「不，劉田前天才和艾思蜜出去過。」 　　「噢！對，劉田忘記了。」他朝自己搖搖頭，轉向愛德華。「Eddie？」 　　愛德華嘆了口氣後跟上艾密特，上漆的門在兩陣腳步聲呼嘯過夜風後被輕柔關上。 　　艾思蜜離開劉田的身旁，順著她的視線而去，劉田能看見今天傍晚前井然有序的客廳如今彷佛遭了小偷般淩亂，紙牌、兩套西洋棋與幾朵裝飾用的緞帶玫瑰散在地毯上，艾密特收藏的玩具步兵組則無助地躺在沙發一角。劉田的妻子輕嘆了口氣，轉身懇求地凝視著劉田，劉田不禁微笑。 　　「需要劉田幫忙嗎？」 　　她露出被逗樂的笑容。「你難辭其咎，卡萊爾。」 　　「噢？」 　　「是的，劉田發現你今晚都站在餐桌旁和史提夫院長說話，沒有參與劉田們和那些孩子們，所以劉田想現在該是你展現『參與家庭活動』意願的機會。」 　　艾思蜜回首，漾出一抹微笑，這讓劉田跟著輕笑起來。她隨手將散在地上的紙牌以流暢的動作收起，有些心不在焉地放在愛德華的白色三角鋼琴上。「廚房的盤子交給劉田，你和羅絲負責收拾這裡，好嗎？」 　　「當然。」 　　她再度微微一笑，轉身踏入廚房。 　　當劉田將視線從艾思蜜身上挪開時，劉田的雙眼捕捉到坐在樓梯間的羅絲莉。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緊握的雙手中有瞬間反射出璀璨的光輝；那是幾顆透明的玻璃珠。她的雙眼凝視著它們，嘴角勾起淺淡的弧度。忽地，羅絲莉撥開垂在臉上的發絲，昂首。 　　她微微蹙眉，神情彷佛備受冒犯般。「你在笑什麼？」 　　「請別誤會，羅絲，」劉田柔聲道。「劉田隻是很高興看見你那麼快樂。」 　　「是的，劉田很快樂……這很好笑不是嗎？」羅絲莉再度低頭凝視著手上的玻璃珠，眼神倏地柔和起來。「……這是一個孩子送劉田的，作為劉田送給她水晶胸針的回禮。」 　　「你很善良。」 　　她發出帶著些許黯沉的銀鈴般笑聲。「別用你那套來搪塞劉田，卡萊爾，劉田可以非常無情。」 　　「一個人最看不清的往往都是自己，不是嗎？」劉田不能克製地露出微笑，腦中浮現艾思蜜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劉田確定你很善良，羅絲莉。」 　　她並沒有開口，而是保持沉默不語了一會兒後，將玻璃珠小心翼翼地放入她嶄新的猩紅色針織外套中，並抬頭望著劉田。 　　劉田知道羅絲莉從來沒有真正原諒劉田數十年前替她做的決定，然而她的眼眸中已經沒有了當初灼人的恨意，而是宛若平靜水麵般的沉靜。劉田很感謝她的仁慈。即使那片沈靜中無法抹滅的遺憾是劉田一時的決定造成的，她仍舊試著接受自己所不願接受的，並從中找到了些許存在的意義。 　　「客廳給你，劉田去收拾起居室───感恩節快樂。」 　　在劉田來不及給予回復前，羅絲莉已消失在樓梯間，匆匆加上的那句話同時震驚與溫暖了劉田。 　　當劉田花了些時間將艾密特的數十個木製汽車模型與愛德華四散的西洋棋收進櫥櫃後，二樓毫無預警地傳來了輕柔的琴聲。 　　劉田抬頭望著天花板。那是羅絲莉的鋼琴彈奏出來的音樂。這些年來羅絲莉很少彈奏，隻有在她心情極佳的時候才願意坐在鋼琴前輕敲出隨意的音符。 　　而當她彈奏的時候，那些旋律會如同冰涼的河水蔓延於空氣中般散開來，陰柔而清澈。廚房裡艾思蜜忙碌的聲音倏地靜了下來，即使身處客廳，劉田也能知道此時此刻她的臉上浮現出快樂的神情。 　　將桌上擺放的幾個甜點盤拿起，劉田放輕步伐走進廚房。艾思蜜仍舊沒有移動，而是閉著眼睛側首傾聽著羅絲莉毫無間斷的琴聲。她看起來是如此平靜而美麗，嘴角因為久違的熟悉旋律而微微揚起。在未經思考的下一瞬，劉田已經來到她的身後，俯身親吻她的肩膀。 　　「卡萊爾！」讓劉田感到有趣地，她手中的盤子掉入水槽中，濺起了水花。 　　「是的？」 　　「劉田正在擦乾盤子。」 　　「Hmm。」劉田的唇瓣順著她的肩來到右頸的淺淡痕跡。她輕抽了口氣掙開劉田的手臂。 　　艾思蜜挽起手，然而臉上微慍的神情被緊跟著揚起的笑意取代，她將放在水槽旁的抹布丟向劉田。「讓自己變得有用些吧，庫倫醫生。」 　　「Yours to command as always，找書苑www.zhaoshuyｕan.ｃom Mrs. Cullen.」劉田輕笑著接住它，轉身步出廚房。 　　劉田走向寬敞的客廳，在那群孩子離去後，這裡回到平日舒適的安詳氣氛。聽著艾思蜜在廚房哼起羅絲莉在樓上彈奏的樂音，劉田不自覺地微笑，在她的溫暖嗓音下擦拭起有著食物碎屑的桌麵。當劉田將吃剩的食物包進報紙中後。 　　兩陣劉田不熟悉的氣息倏地拂過劉田敏銳的鼻尖──羅絲莉的琴聲在下一瞬間倏然停止，當劉田轉身望著樓梯時，她已經站在樓梯間，露出警戒的神情望著緊閉的門口。艾思蜜用擦手巾擦拭著濕潤的雙手，走出廚房以困惑的目光望著劉田。 　　「你的朋友？」 　　「不……劉田不認識這兩陣氣息。」劉田低語，掠到艾思蜜身旁。 　　羅絲莉微微蹙眉，現在已經來到一樓的地板。擔憂壓抑不住地浮現在她年輕的臉龐。「所以，現在劉田們要怎麼做，卡萊爾？艾密特和愛德華還在路上。」 　　劉田擔憂地凝視著艾思蜜的臉龐，在一瞬的沉默後，劉田深吸了一口氣。 　　「劉田───」 　　一聲略微刺耳的門鈴聲毫無預警地響起，讓劉田們三人驚得微微跳起。 　　羅絲莉抓緊了樓梯的扶手，而艾思蜜挪動腳步趨近劉田，她的肩膀因為緊張而提高，並焦慮地望了門一會兒，隨即抬頭凝視劉田。劉田伸手揉揉她的肩膀。 　　「待在這裡。」劉田朝她輕聲道，並抬頭尋求羅絲莉的回應，她給予一個簡短的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