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命數,或如草木。 初時,為一粒種子,受黃天厚土滋養蓬勃而發、成一株幼苗,其後歷日月變幻、風吹雨淋、天地氣運而成長,草木能生出許許多多的枝丫,命運也一樣麵臨著諸多的抉擇,隻有茁壯者方可蓬勃而上,呈參天之狀。然樹生根係萬千,深耕厚土,其壽也無有盡時,人與之相較,生命力差之遠矣,若是能得草木之優,則可生生不息也。 許多年前,就有人做過這種嘗試,那個人叫做季無疆,乃是神木教眾信奉的祖師爺。 據司徒謹所雲,季無疆乃是道士出身,所修五行之術,又極擅長於木行,在陸地神仙境後。於卷雲山閉關百年,創造出了“神木”一法,神木教之說也是由此而來。 此術法者,在自身孕育神木,得神木之長,再以人之靈魂血肉滋養,待神木壯大,便可羽化登仙、白日飛升。 聽著與變成樹妖的杜寒有些類似,但二者完全是不同的路數。 杜寒在於其形,而神木教在於其神。 救下雲熾的那一夜,陳無疾在誅殺七星使者後,就親眼見他周身肌膚宛如一截截的木頭,堅不可摧,這便是以自身為熔爐,在體內種下神木的效果。 躲在黑暗裡的鄧士元,要想憑借自身之力汲取許許多多的血肉與靈魂,就必須布下這名為“神木”的陣法,既是布陣,那必然就會露出陣腳,司徒謹給陳無疾的建議,就是從這陣腳去入手。 …… 接連幾日。山丹縣都是大晴天,因年關將至的緣故,正午的街道上滿是行人,陳無疾領著雲熾就走在城南的集市上。 他答應過,要帶她出來值班年貨,準備過年。 想想自己一個人在桃源縣過了三年除夕,今年終於不再孤單了。 “公子,為何又走到這裡來?” 今日一早,兩人就出了門,買了一堆東西後回了一趟家,這已經是第二次出來了。 陳無疾停住腳步,抬頭望著河對岸一排栽種茂密柳樹:“你跟隨青龍修煉已有兩月多了吧,如今感覺怎麼樣?” 公子極少會問到自己的修為,雲熾微微有些意外:“公子,我已能感受到氣機所在,每日呼吸吐納之時,丹田之中亦有升溫之感,已有玄機之境啦!” 聽罷她的話,陳無疾搖了搖頭:“非是玄機,隻能稱作溫府。” “溫府!” 雲熾疑惑起來,腦海中努力回想著,青龍師傅有沒有說過這個詞。 “人有兩府,乃聚氣運氣之所,是修煉之根本。丹田為一府,靈海又為一府,玄機者,丹田蘊藏玄機是也,能凝聚真氣,內視經脈;而溫府者,就如同新房要住人,需先得開灶兩日溫屋子,之後再請客進來。” “你做不到內視經脈,也無法凝聚真氣,因此我說你隻能稱得上溫府,算不得玄機。” 他所修法門不少,閱覽更是眾多,不管是妖還是道,抑或是劍都有所涉獵,他從這眾多的法門當中,總結出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理解。 雲熾低著頭,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公子說得沒錯,師傅也曾這樣教授過我,隻是沒有這般詳細而已。” 陳無疾笑笑道:“你師傅原身在時,修為不可小覷,你須得跟他好好修行,我今日告訴你這些,是讓伱明白天下之事,沒有一朝一夕就能看到成果的,皆貴在一個堅持。” 雲熾抬頭望著陳無疾,那漂亮的臉蛋這會兒笑得跟花一樣:“嗯,公子我都明白啦!” 略微頓了頓後,陳無疾還是說出了剩下的話:“這隻是其一,還有二你也要記得。” “其二,那是什麼?” 陳無疾道:“是心性,若無一顆處事不驚、永恒不變的心,人是沒辦法堅持那麼久的,而且你的大仇也是報不了的。” 提及仇恨,雲熾想不開心的事,神情有些低落起來:“公子說得極是。” 指著河對岸的柳樹,陳無疾說起了重點:“你方才不是問我來這裡乾嗎,我現在告訴你,是為了追查神木教餘孽鄧士元!” 現在又聽到神木教餘孽就在附近,雲熾開始握緊了拳頭。 她修行的目的是復仇,在陳無疾殺了圍攻他父親的神木教賊子後,餘下的那部分就都是他的仇人。 隻見陳無疾繼續道:“我本打算自己去調查,可後來想了想,與你相處的時間頂多也就是這一年半載的時間,以後遇到的所有的麻煩,都要你自己去應對,因此我必須你早一些見到這一切,心裡好有個準備。”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也是雲熾需要的。 稍靜片刻,她抬起頭來:“那公子教我,如何才能尋到鄧士元?” 這才是她應該去想的事情,陳無疾頷首道:“我從司徒先生口中得知,鄧士元修煉的神木教法門,五行屬木,其教中有一陣法,就以神木為名。隻要此陣布下,就可將周遭活人的血肉靈魂攝取,助其修煉,這也是他出現在山丹縣的目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你看,就在那河的對岸原本是一處校場,一大片的空地上沒有任何的屋舍建築,隻栽種了密密麻麻的數百棵柳樹,此間五行之木最盛,符合鄧士元的布陣之所。” 雲熾似乎是回憶起了那天的情景,堅毅的眼神裡還是抑製不住的痛苦:“我記得……記得父親死的那一日清晨……小鎮的上方就懸著一截像是樹樁一樣的東西,鮮紅跟墨綠在上麵翻騰,小鎮上的人有些當時就死去,有些則變得渾身無力……” 陳無疾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斷了雲熾的話:“可以了,你說的這些我雖沒有見過,但能猜到那就是神木的陣眼,我們要找到鄧士元,阻止他再做這樣的事。” 聞言,雲熾又沉默了片刻:“可是公子,山丹城中樹蔭茂盛處不止這裡,為何就能斷定鄧士元會在這裡布陣?” 陳無疾不說話,隻是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這是在提醒。 許久,雲熾明白過來:“我懂了,是因為這裡的百姓最多,最密集。” “正是,那鄧士元已有奪精的修為,必然在為接下來的金丹境做準備。凡此大成國境內每一縣都有靖異司的神官鎮守,隻有山丹縣受到神木教叛軍的影響,形成了這樣一個絕佳的空窗期,就算是豪賭,他也會利用這一次機會的,我太了解他們了!” 這時,陳無疾想起了宋青,他說過人有欲,妖魔也有欲。 鄧士元這個修行了兩百多年,甚至更久的人,必然無時無刻不在夢想著成為陸地神仙,任何可能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