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復來得是如此迅速，第二天中午陸凡就被請到了空無一人，還沒到開業時間的酒館裡，在那張角落的書臺上練毛筆字。 　　昨晚是老大親自開車送他回家的，撤回了他所有的休假，以重新加強新人培訓，應對下次任務時更有把握為由，對他展開為期21天的特訓。 　　第一周，練毛筆字。 　　首先是最基礎的控筆訓練，從一到畫波浪線，陸凡整整畫了三天，從正午練到淩晨三點酒館打烊，中午沒人還好，從晚上八點酒館開始營業，幾乎每一個進來的客人都要朝這個在酒吧裡練書法的人看一眼，陸凡活生生地被當成了一個店內的擺件！ 　　第二周，練心神。 　　晚上在酒館內練書法時，陸凡就感覺渾身不自在，仿佛每個客人都在看著他，每個客人議論的話題都是他，老大說練字也是練心，不要被外物所影響。 　　而第二周的課程自然就是周也上場，周也同時也被取消了假期，顯然也是惡意報復陸凡，訓練時格外賣力！先前在渝州平巒山上的大戰陸凡沒有親眼目睹，僅是回來的路上聽小師妹提及，而當周也調出七道情緒靈體時，陸凡才真正感受到周老師的可怕，剛好七天，每天要被一道情緒所摧殘，陸凡被折磨地已然精神分裂，整日自言自語，就差住進精神病院調養。 　　第三周，練體魄。 　　根本沒有去精神病院休養的機會，陸凡就被盧俊抓來軍訓了，其實說白了就是挨打，陸凡心裡隻能慶幸，還好老大不是派那個表麵和善其實腹黑的和尚來訓練他，和尚可能會往死裡打。 　　三周，整整二十一天，陸凡經歷完這所謂的特訓，感覺自己依舊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改變，除了牢記不要在背後和同事說公司壞話，皮膚被曬得黑了點，那就是臉皮更厚了，城府更深。 　　方丈這人很記仇的，得罪了方丈還想走？此刻陸凡心裡老大的形象，已經和周星馳那部電影裡的那個小心眼的方丈融為了一體。 　　二十一天的特訓結束後，陸凡又去了老大的小酒館，除了發現員工能免費喝酒的福利外，他是真的又失眠了。 　　換燈罩時燈泡突然掉落，在瓷磚地板上甩個稀爛； 　　急促而不知名的鋼琴曲，隻能看見一個長發女人肆意彈奏的背影； 　　街上上漫天飛舞的紙屑和垃圾，背景是電閃雷鳴下的瓢潑大雨； 　　秋日下的街道落葉被清掃聚集，又隨風旋轉著在空中一直飄一直飄個不停； 　　暴風雨降臨之夜下，一個疾馳而過的車窗視角，看到窗外被大風刮到傾斜的小樹； 　　一個潛水員躺在海邊的沙灘上，潮起潮落中，海浪在一點一點的拍打他僵硬的身體； 　　漆黑的山穀之中，有無數隻烏鴉朝著一輪猩紅的月牙起飛。 　　自從渝州之行回來，這些碎片且黑灰色調的夢境，近些日子越發頻繁地出現在陸凡身上。 　　那些天被特訓折騰到身心俱疲，晚上回家倒頭就睡。 　　而特訓結束後，他發現他始終無法擺脫這些，算不上噩夢的東西。 　　時常會在正醞釀睡意時，剛閉上眼，就會閃現出這些奇怪的片段，然後驚醒，很久很久後才能再次入睡，而窗外那時已經隱隱有天亮的痕跡，陸凡聽見了清潔工人在路邊打掃衛生的聲音。 　　兩天了，結束特訓的這兩天晚上都是快天亮才睡著的，而還沒到正午就會自然醒，嚴重的睡眠不足讓陸凡在吃飯時，也經常會恍惚，甚至分辨不清所處的空間，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還是去喝一杯吧，不行找老大說說，員工的身心健康可是事關公司業績，你總不能看我天天失眠不管我吧。 　　陸凡隱隱覺得失眠和上次的任務有關，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陸凡走進了那個熟悉的酒館，今夜他發現了另一個熟悉的人，不是周也，是公司的前臺兼老大的助理，明月姐。 　　明月身穿酒紅色馬甲和白色的長T恤，正在對著吧臺後的酒櫃，取下一瓶瓶酒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優雅而專注。 　　“聽說你最近訓練挺辛苦的，想喝什麼？今天老大休息，可以嘗嘗我的手藝。”明月的臉上還是帶春風般的笑，純潔而撫慰人心，和陸凡剛到公司初次見麵時一模一樣。 　　而且對於陸凡的到來，明月絲毫沒有感到意外，似乎就是在等他。 　　“那個...老大不在麼，我還想找他谘詢點事呢...”話到嘴邊陸凡又不知如何開口，猶豫要不要把發生自己身上的事情說給她聽。 　　“怎麼，怪他公報私仇？受不了了想辭職啊。”明月朝著陸凡狡黠地笑道。 　　“不是不是，其實那幾天特訓挺好的，晚上回去倒頭就睡，就是這兩天沒訓練反而又有點睡不好了...”陸凡低著頭，小聲說著。 　　“受渝州那次任務的影響？第一次殺人嘛，會做噩夢很正常啦。”明月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著，直視陸凡那雙閃躲的眼睛。 　　啊？這公司是個人就會讀心術？一個周老師一個明月姐，我臉上就這麼藏不住事？還是黑眼圈太明顯了... 　　陸凡嘴巴張大大，不過自己還真沒往這方麵想，那破道士半路殺出，反復折磨自己還要他的小命，被自己反殺了也就殺了唄，他罪該萬死。 　　陸凡內心深處絲毫沒有所謂的負罪感，也沒有覺得這麼做是內心會受到譴責的覺悟，反正自己道德感也沒這麼高，或者是說壓根就沒有... 　　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天經地義。 　　甚至還感覺很爽...突然掌握了某種權與力，能憑自己一念之間就懲奸除惡，豈不快哉？ 　　“也不是，就是從渝州回來後就老失眠，做一些亂七八糟毫無關聯的夢，和殺人沒有關係。”陸凡還是決定相信明月姐，畢竟是老大的助理。 　　“吶，這杯叫遊園驚夢，你試試。”明月不知道何時已經把一杯清酒調好了，端在陸凡麵前。 　　遊哪的園陸凡不知道，驚夢倒是確實很多。 　　陸凡接過了那個酒杯，杯中是褐色的透明液體，一個球形的冰塊幾乎占據了整個杯子，一塊小小的薄荷葉飄浮在酒上，如一葉扁舟在南極洋上，飄浮著巨大冰塊的海麵上獨行。 　　陸凡淺嘗了一口，入口微苦，但咽下後又有清泉般的甘甜留在齒尖，回味是薄荷的清香，幾次呼吸後，陸凡感覺自己鼻子都通暢了很多。 　　杯中酒本就不多，陸凡舉起了杯子，一飲而盡。 　　剩下球形的冰塊在杯中旋轉，那片小小的薄荷葉貼在杯壁之上。 　　而酒館內燈光的縷縷暗黃，加上薄荷葉的那一抹淺綠，均投射在那個旋轉的冰球之上，竟絢爛無比。 　　陸凡忍不住盯著這顆冰球看了數分鐘，就像是幼時玩過的一種叫萬花筒的玩具。 　　陸凡看著癡迷，竟然就這麼趴在吧臺上睡了過去。 　　而此刻的酒館內安安靜靜，陸凡進來時壓根就沒有發覺酒館的異常，今晚沒有民謠歌手駐場，也沒有喝酒的客人，這間小酒館像是被包了場，明月等的人，便隻有他一個。 　　片刻後，趴在吧臺上睡著的陸凡，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老大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吧臺裡麵，坐在了明月的身側。 　　“這麼見效嗎？”明月顯然也很驚訝，低頭朝老大問道。 　　“我放了一整片安眠藥。”老大輕輕地回答。 　　“他怎麼現在才來。” 　　“硬抗唄，看來二十一天的普通療程確實治不好。” 　　“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癥吧？” 　　“你是說安眠藥麼，不，我打算親自給他治療。” 　　“用得著您親自來？”輪到明月驚訝了，望向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似乎是一個永遠不會變老的男人。 　　“這傻小子用力過猛，之前隻是測試他一下，沒想到還真能召出堂堂三界伏魔大帝，不過也是因為那次，導致他那件東西的法力流失了一些，封印鬆動了。”中年男人又戴著那副黑框眼鏡，黑色的瞳孔如同一片深邃的汪洋，看不見底。 　　“是真的麼？”明月看著陸凡的胸前。 　　“當然不會是真品，不過也算獨一無二，全天下僅此一件。”男人回答完後，就起身去了角落的書臺。 　　“那我來幫您研墨吧，老爸。”明月也隨之跟著起身，帶著笑意。 　　納尼！什麼情況？明月姐居然喊公司的老大喊老爸，沒聽錯吧？ 　　陸凡如果還有些許意識，聽見這兩個字定然會被嚇醒！ 　　這什麼關係戶啊，公司的老板竟然安排自己女兒跑來當前臺兼助理，妥妥的職場腐敗啊，難道不用麵試的嗎？自己可是...不對，自己好像也是莫名其妙進來的，沒什麼資格說人家哦... 　　“我確實很老了，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你感情現在處理怎麼樣了？”中年男人的語氣裡似乎歷經滄桑，露出了在外人麵前從未展示過的疲憊和倦意，找書苑www.zhaoshuyｕan.com 話末，臉上又帶著慈父般的笑。 　　“啊...他那塊榆木疙瘩...”明月此時如情竇初開的女孩，低著頭結結巴巴，語氣中像是有一絲拒絕，有一絲嫌棄，但淺淺揚起的嘴角卻出賣了她。 　　“哈，你們年輕人的事，不想說就不說了，不過他可不是榆木疙瘩，就是經歷太多看得太透，所以才會對你防備太深，顧忌太多，順其自然吧。” 　　這又是什麼情況？什麼驚天八卦？父女相親相愛就算了，還要包辦婚姻啊？ 　　要是陸凡知道在熟睡後會錯過這麼多，定是打死都不喝那杯酒了。 　　片刻後，老大在一張白紙上書寫下了寥寥幾字，卻好似消耗了他極大的精力。 　　又回到了陸凡的身後，隻見老大一隻單掌按在陸凡背上，隨之緩緩抬手，陸凡的上半身竟也像吸附在他掌心一般，向後緩緩躺下，成平躺的角度後便一動不動，似乎躺在一張看不見的床上。 　　老大把那張白紙放在了陸凡胸前，雙手結印，再一指，那張白紙竟隱入進陸凡的胸口處消失不見。 　　施法完畢，陸凡又趴回了吧臺之上，睡像如同一頭坐著的死豬。 　　“怎麼會消耗這麼大...您身體...”明月的眼神中無不充滿擔憂，已經扶著老大坐下。 　　“放心，我沒事，幫你們這代人再抗個十幾年沒問題，隻是我這老朋友的物件，留存著他的法力，我本就非同源之法，功力也比不上他，不過我也隻是幫忙過渡，等到它自行恢復，也就不需要我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