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濤死了。 不是剛剛死的。 他在陸景燦等人搬帳篷之前就已經死了。 那麼。 把所有人喊醒搬帳篷的那個“朱子濤”,會是誰呢? 墨原覺得頭痛欲裂,他往麵前的篝火裡填了一塊煤,火焰把所有人的臉都照成憔悴的枯黃色,墨原伸出手心在煤炭上方試了試溫度,莫名覺得似乎連火焰都是冷的。 原來八月份的夏天也可以這麼冷。 陸景燦眼底青黑,那張大概可以迷倒無數少女的臉看起來憔悴之極,不用說,他後半夜肯定沒睡覺。 楚嫣也不吵鬧了,她大睜著眼睛,眼裡全是血絲,身體抖得像是篩糠。此時如果有人碰她一下大概會發生非常不妙的事情吧。 陳曦沉著臉一言不發,許藍悠在他懷裡瑟瑟發抖。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搞在一起的,墨原已經懶得深究了。他們實際上關係匪淺,如今反而是一件好事。 米婭的眼睛因長時間的哭泣而腫得不忍直視,很難想象這樣一位有資格參加本次連影帝都出鏡的高級綜藝的女藝人會出現如此醜態,如果被人拍下來一定會成為她整個娛樂生涯的巨大汙點吧。 雖然……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份安靜是在經歷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混亂之後才得以維持的。你絕對無法想象這些人在看到煙灰屍體後的那段時間裡,他們究竟是多麼天崩地裂的一副景象。 這些少爺小姐們也許連一隻蟑螂都沒踩死過。當見到真正的,人的屍體時,不嚇得精神失常,就已經算不錯了。 但不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 屍體就在那裡。 不論你害怕與否,你都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一條人命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了。 現在疑團擺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煙灰是怎麼死的? 墨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扭頭問陸景燦:“朱子濤第一個叫醒的是誰?是不是你?你的帳篷離他最近。” 陸景燦點了點頭。 “他叫醒你的時候,你生氣嗎?”墨原問,“半夜被人吵醒應該會很生氣吧。”他瞥了一眼陳曦。 陸景燦語氣有些僵硬:“有……有點吧。” “哦。我還以為你會感謝他呢。” 陸景燦的眼角驟然一跳。他沒說話,像他這種閱歷的人,應該也會有自己的考量吧。 墨原不由得對他稍微高看了那麼一丁點兒。 毫無疑問,“朱子濤”叫醒了同樣在睡夢中溺水的陸景燦,他是對“朱子濤”有好感的。以至於“朱子濤”要求搬帳篷的時候,他才會同意。 不然,以陳曦的性子,絕對不可能大半夜搬帳篷的。 隻能是陸景燦同意,甚至,陸景燦要求。 “你們所有人都看到煙灰搬帳篷了嗎?”墨原問。 大部分人都點頭了。 “誰看到他把帳篷紮在哪兒了?” 墨原問完他那些問題就走了,也沒去注意。 他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裴鈞。他走之後,裴鈞應該能看到的吧。 裴鈞對他搖了搖頭。看來他也確實不知道了。 “毫無疑問。”墨原揚了揚下巴,“我們之間出了一個殺人兇手!” “他的動機暫且不提。因為我們都來自不同的公司,相互之間並不熟悉——或者說,正因為我和你們都不熟悉,所以我也並不知道你們之間熟不熟悉。” “總之事實擺在麵前,他殺人了。沒有人知道他還會不會繼續殺人。反正我不知道。” “朱子濤的屍體在原來的紮營地。但很明顯,那裡不是第一死亡現場。因為我們所有人都看到朱子濤搬帳篷了,我和裴鈞甚至還跟他說過話。顯然那時他還活著。” “所以,在我和裴鈞離開之後,兇手趁你們剛搬完帳篷都非常疲憊的時候,悄悄殺害了朱子濤,然後連屍體帶帳篷都拋屍到了原來的紮營地點,造成朱子濤早已死亡的假象。” “不然,死人怎麼可能搬帳篷呢?對吧。”墨原一攤手,“所以,一定是我們之間某一個人做的。畢竟荒島上就我們幾個活人。” 陸景燦霍地站了起來,他盯著墨原,一字一頓道:“你在說謊!你明明知道那個夢!他就是在夢裡淹死的!後麵那個朱子濤是假的!” 在場的人悚然一驚,對陸景燦話語中的信息感到驚詫莫名。 墨原不耐煩地一揮手,冷冷地道:“什麼夢裡淹死,什麼朱子濤是假的……你在說胡話麼?你的意思就是說島上有鬼?還是有怪物?靈異事件?” “你有證據嗎?”墨原咄咄逼人道,“尊敬的影帝陸景燦先生,你有證據嗎,我請問?你的證據是什麼呢?該不會是你做的什麼噩夢吧?還是說你失心瘋了。” 陳曦忽然覺得這話他聽著很耳熟。 雖然他剛跟墨原鬧了不愉快,但他不得不承認墨原說的很有道理。 陸景燦瘋了不奇怪,他們突遭厄難,太害怕了做噩夢很正常。朱子濤不也做噩夢嗎? 人在情緒極端緊張的環境下,出現精神狀態異常和心理問題實在是太正常了。 雖然……他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你明明知道,隻要靠近海邊,就會做那個注視……” “陸景燦!”墨原喝了一聲,“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你沒有證據!你想說朱子濤是因為做噩夢嚇死了?因為你也做噩夢差點被嚇死了?你以為人命是兒戲嗎?” 他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誰會相信做噩夢就會真的死在噩夢裡呢?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噩夢嗎?堅信那是假的然後醒過來不就好了嗎?” 陸景燦看出來墨原在演戲了。隻是他不理解墨原為什麼要演戲,為什麼要掩蓋真相。 他還想解釋什麼,墨原再一次打斷他:“你現在閉嘴。你什麼也別說。” “好吧,看來我和陸景燦出現了分歧。”墨原說,“那麼現在就是兩種看法。” “我認為朱子濤真正的死亡時間是搬帳篷之後,他的屍體被轉移是兇手將這起謀殺案偽裝成靈異事件的假象。兇手麼,自然是我們中的一個。” “陸景燦認為朱子濤早就死了,死於……你剛說什麼?哦,死在夢裡。做噩夢嚇死了。後麵搬帳篷的那個朱子濤是假的,鬼或者怪物,總之是靈異事件。” “你們自己想想信哪個吧。雖然到底哪個更有可信度,好像根本就沒有懸念。” 墨原說完,忽然又轉過頭,冷冷地盯著陸景燦:“不過,你做了什麼噩夢,我勸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知道的,在這個時候散播恐慌並不是什麼好事。” “如果因為你的亂說話導致害死了其他人。”墨原語氣驀然變得冰冷,“我會殺了你。” 因為。 你太蠢了! 你這種自作聰明的蠢貨活著,隻怕哪一刻把我也害死了。 墨原把目光移了回來。 “就算按照你說的。朱子濤死於夢中。那你怎麼知道他做噩夢了?他都已經死了。因為後來那個假朱子濤說他做噩夢了?可是按照你的邏輯,既然是假的朱子濤,他的話怎麼可能可信呢?” “對……對啊。”許藍悠非常小聲地說道,“如果是假的……那做夢什麼的,應該都是假話啊。”許藍悠打了個哆嗦,“而且……怎麼可能有鬼呢。” “我知道你想反駁我,說,因為你也做噩夢了。”墨原道,“那麼按照你的邏輯,做噩夢就會死。那你怎麼還活著呢?” “因為被人叫醒就能活?可還是按照你的邏輯。”墨原慢慢地說道,“既然那個朱子濤是假的,他為什麼要叫醒你呢?你不是說他是鬼或者怪物嗎?那他為什麼要救你?” 陸景燦呆住了。他渾身泛起惡寒,顯然墨原說到了他的思維盲區。 如果後來的那個朱子濤是假的,為什麼要救他? 陸景燦啞口無言了,他默默看了一眼墨原,什麼話也沒再說了。 “我已經把他駁倒了。”墨原笑了笑,“那麼,靈異事件的猜想,自然站不住腳了。毫無疑問,這就是一場精心密謀的謀殺案。兇手還在我們之間。” “兇手的作案動機無法得知,我們也無法確定兇手是否會第二次作案。以防萬一,我們不能給兇手第二次作案的時間。” “所以我建議,從現在開始,所有人都不能獨自睡帳篷,全部露營,每個人都要嚴格保證其他人在自己視線內。一旦有人借口獨自離開超過十分鐘……” “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有異議麼?” 這一次,包括陸景燦在內,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出反駁。 墨原微微鬆了口氣。 事情比他想象的順利得多。 這些人裡…… 沒有一個人有主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陳曦有,但不多。 陸景燦也有,但被墨原強製按壓了。 墨原知道朱子濤真正的死因。裴鈞也知道。陸景燦也知道。 但墨原不能告訴其他人。 告訴其他人隻會害死他們! 就如同墨原所說:隻要不靠近海邊,就不會做那個夢。隻要不知道那個畫麵,就不會去想。隻要不去想,就沒有事。 一旦知道了就會做那個夢。 無知才能活。 為了安撫其他人,墨原隻能這麼做。 墨原對自己詢問煙灰真相的行為感到了懊悔。 但並不是懊悔自己作死想要探索真相,而是懊悔把裴鈞帶上了。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作死,隻是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好奇心。 他可以勸告自己的好友,勸告無知的人,可以用謊言安撫他們,但他無法對自己這樣。 沒辦法。 他是一個真正的規則怪談愛好者,他並非葉公好龍。 如果某一天他真的死在規則怪談裡了…… 他倒覺得也不錯。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規則怪談,可以困難到足以讓他連續犯錯直至死亡。 那就是他技不如人。認栽了。 “沒異議,那就這樣決定了。”墨原站起身,“現在去把自己的東西都帶過來,就在這片地。至少兩個人一起,把對方看緊點。” 隨後,他轉過身,看著裴鈞,“走吧。” 我知道你很疑惑,等下講給你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