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獨自一人躺在亂草堆裡,周圍到處都是哀怨和嘆息聲,一股股惡臭撲麵而來,這一切他早已經習慣。周圍每一根鐵條上都油膩得發亮,那些擺在角落裡的便桶似乎從來沒有人來清理過,他也根本不在乎。他隻想睡覺,雖然他知道三天後他就會一直睡,一直睡,再也不會醒來,對於這樣的結果他表現出異常的興奮,那些恐懼和憤怒都與他沒有什麼關聯,他隻想睡覺,那些厚磚加上糯米石灰水鑲嵌的地板雖然有些不平,但並沒有把他的骨頭硌痛,那用一塊塊巨石壘起來的墻壁上沒有窗戶,他即使想看看外麵的天空,也隻是徒勞,墻上挖出的拳頭大小的孔洞裡來往的隻有老鼠、雀鳥和黑夜裡誤闖進來的蝙蝠,那牢不可破的屋頂上用巨石砌成拱形,除去支撐的幾根大柱子,便也空蕩蕩的,他做過建築,知道那柱子做為支撐其實也是多餘的,這種拱形是不可能坍塌的。此刻牢門被打開,隻見一個批頭散發的男子被幾個兵卒推了進來,他身上散發著臭味,麵孔焦黃,胡子拉渣,但兩隻眼睛卻格外有神,透著一股英氣,高挺的鼻梁。來者進來,一屁股就坐在他旁邊。他懶得理會,便翻了個身子,背對著他睡去了。旁邊兩個人便躑躅過來,靠著他坐下,其中一人便說道,“兄弟你什麼時候吃飯”,“吃飯”的意思是指殺頭,因為殺頭之前要吃一頓好的,所以他們都盼望著這頓美味的食物。來者看了看他們,溫和的笑道,五天後,這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也說道,“我們也是”。“他要快點,三天後”。其中一人用嘴努了努睡著的人。“三天夠了,那個人說道。兩人沒有聽懂他的話,一臉茫然望著他。”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他問二人道。 二人便說道,“我們倆是朋友,原本做點買賣,後來生意做大,合夥買得門店位於城裡當口,縣裡長官小舅子看上我們門店,便要硬搶,我們二人不服,便去和他理論,沒想到他竟然限期我們七天之內搬離,我們倆想縣裡不能伸張正義,便商議去府裡告狀,沒曾想第二天便背了官司,原來是我們店裡一位看店的掌櫃當天晚上就死在我們門店裡,他的女兒也不巧吊死在店後的一棵樹上。於是縣裡便給我們倆定了一個強搶民女不成,殺人泄憤,在這裡關了三個月了,已上報批準,五日後便是我們的死期。你說人冤不冤,現在店也充公,千裡之外的家人也不知道消息。五日後就是他鄉之鬼,異地之魂了。” 這人一聽,隻是微微笑了笑。 兩人又問他,“你是什麼原因呢?” 這人便說道,“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替死。” 兩人便說,“哦,他也是替死”。其中一人又說道,“我就想不通,你們活得好好的,怎麼來承這檔子活,這可是拿命來的,不發算啊。” 隻聽見一個聲音說道,“你們做生意的人,自然有錢,不曉得我們窮人的苦,我死全家活,我不死全家死。你說我怎麼選。” 兩人一驚,才發現是睡在地上的兄弟在說話。二人撫掌自嘆道,“隻道這獄裡沒有一個是真正犯罪的”。其中一人接著說道,“我二人雖然遠涉千裡做生意,本想發了財將家人接來一起生活,哪裡想到世上如此兇險,如今家人沒來,反而不受牽連,也正是應了我們死全家活了。” 於是剛進來那個人便說道,“二位兄弟也有些迂了,為何不將所以資本拿將出來,買了替死,自然可以東山再起了。” 一人回答道,“你既是被買的替死,你不是不知道,這替死隻有三類人可替,一是高官權貴者及其子女死罪有人替,二是巨賈大富犯死罪有人替,三是有大能者如當地土豪、強橫、幫眾之首者。這裡邊都是因其與官家密切,有錢財開路。我等正經商家,上沒靠山,如今身陷囹圄,又是他人陷害,有點財資也充了公。如今隻有死路一條,隻求家人不受牽連,我們伸頸受戮。” 那焦黃皮膚的男子兩眼猛的一閃,露出威嚴的麵色來,便說道,“這朗朗乾坤,如此不堪的事做得這樣堂而皇之。” 其他人一聽,也隻有嘆氣的份,不再言語。心想,“你也不過一個替死,說這些也無用的。” 過了一會兒,又聽一人說,“我們倆這冤是伸不了,沒看昨天拉出去那人,比我等還冤,聽說隻因妻子漂亮,被人奸殺,跑去報官,被判定為泄憤殺妻,連證據都沒足就殺了。據說報上去後,上麵說證據不足,發回重審,結果人殺了,就做了假證據,重新報上去,說犯人已招,兇器已找回,這寫過程的也是高手,將整個事件編得是活靈活現,之後當然不了了之,他家又沒什麼親戚,幾個朋友也不敢出頭,鄰居也隻能自求多福。” 就在此刻,一獄官跑了過來,將門鎖打開,扯了那地上躺著的漢子便往外走,眾人都是一驚,以往殺人都有一頓斷頭飯的,為何今日不給飯,也不多人來,偏一個獄官來拖人去殺。這被拖的漢子也很?異,便開口道:“不是還沒到日子嗎?飯也沒有吃,我不做餓死鬼上路的。” 獄官聽後,便罵道:“球日的,哪個要殺你,隻是叫你出去有事問,你想死這麼快做甚,多活一天不好?”眾人也頗奇怪,便都追著去看,到獄門口時,獄官鎖了門,眾人隻好抱著門柱發怵。 監獄外的院子裡,有一片草地,那不遠處便是行刑臺,血將臺子染得漆黑,久了使那臺子變得油亮油亮的。那漢子被獄官扯著到了院子裡,看著外邊的陽光有些眩目,回頭一看那刑臺,雙腿便一軟,癱了下去。那獄官便使了力扯他,邊扯邊罵:“球日的,還沒到你咧!你起來和我走”。 漢子戰戰兢兢的拉著獄官,一直往右邊甬道上走,不遠處就看見一個紅服的年輕男子坐在那裡,旁邊立著一個更年輕的英武男子,雙手當胸抱著一柄刀,獄官把他扯到兩人麵前,便行了一個禮,“你先去吧!”於是獄官回身就走了,這漢子想去抓他,卻隻抓了個空,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橫下心來,就地上一坐,心想,“獄官說不是今天死,應該是真的,我有什麼好怕的,本來就是個替死,有什麼好怕的,有什麼好怕的,……。” “你叫什麼名字?犯的什麼罪?”隻見坐著的人問漢子。 “我叫周吉,今年26歲,犯入室殺人罪,”漢子隨口答道。 “殺了幾個人?”坐著的人又問道。 “共殺了六口人,還強奸兩個女子,”漢子又答道。 “嗯,不對呀,我看卷宗了,是七口人啊!”坐著的人繼續說道。 “那就是七口,大官人你說幾口人就是幾口人,”坐著的男子便又接話道。 隻見兩人互相對望一眼後,笑了。然後站著的人便對漢子說:“這是我們劉世祁大人,他知道你是人家買的替,你放心我們會救你的。” 隻見劉世祁說道:“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你的家人我也安排妥當了,你不需要擔心,現在我隻需要知道如下一些情況,你得如實告訴我。” 漢子說道:“你們可別開玩笑,我就叫周吉,人是我殺的。” 兩人又對視一下,隻見站著的年輕男子中蹲下身子,從懷中掏出一把小竹刀說道:“這是我們從元歌鎮上,你女兒那裡拿來的,也是你女兒叫我們帶給你的,放心吧,我們是幫你的。”漢子一看見那把小竹刀,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趕緊將竹刀搶過來握在手心,雙膝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 於是劉世祁站了起來,輕輕的說道:“跟我們走吧,還有很多事我要問你的。”年輕男子便伸手扶起漢子,三人朝院外走去,出得院來,駛過來一輛黑蓬馬車,將年輕男子藏入馬車後,便沿著官道往東去了。 周吉此刻剛從鎮子上最好的酒館出來,跟在後邊的還有幾個地痞流氓,他們正說著各種諂媚的話,以此來感激周吉又請他吃了一頓,此刻他們臉皮紫脹,眼神遊離,簇擁著周吉往外走去。這已經是正午時分,普通人家還沒有煮飯,但周吉不一樣,他的生活是花天酒地的,再說這元歌鎮上哪家敢比他周吉先吃飯?天也不是很冷,他便對後麵的幾個人說道:“諸位有雅興麼?要不去周圍爬山消食?”幾人哪有敢反對的,都拍手稱好。於是幾個人就往鎮外走去,不巧剛出鎮子,就迎麵碰上春蓮,這周吉平日裡也經常往箍桶匠家街上來,對春蓮也有過照麵,但今日裡見到春蓮越發覺得好看,這隻因春蓮被傭做廚娘後,不管是穿的吃的比平日裡確實要好一些,於是整個人看起來也越發漂亮。這周吉就是個貪淫好色的人,看到春蓮後便動了壞心思。於是湊上臉去問道:“這不是箍桶匠家的孫女嗎?”他並不知道春蓮的名字,便又接著問道:“妹妹叫什麼名字?要不找個地方坐坐,看你也走乏了,你這是從哪裡來啊?” 春蓮看到周吉這樣子,心裡已經有了幾分不舒服,便不理會他,徑直往前走去。這周吉哪裡會讓到口的食物溜走,便阻擋在春蓮前麵,春蓮抬頭說了一句,“我不認識你,請你讓開。” 這周吉一聽春蓮說話的聲音十分悅耳,更加來勁了,便要去摟她。春蓮平日裡做著活,也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看他要調戲自己,回頭就走,心想我走遠些,應該就沒事了,到前麵繞一段路就好。但她哪裡知道惡人行惡從來不會半途中止的,這周吉便帶著一幫狐朋狗友跟著春蓮。春蓮是越走越怕,前麵剛好有路口繞鎮子裡去,沒想到有兩個混混提前繞到路口,一下子跳出來堵住了去處,春蓮便喊:“你們做什麼堵住我的路?快些讓開。” 這喊聲確實也驚動了剛好送飯的一個農家孩子,他便跑回去叫來大人,幾個大人急忙趕了過來,一看是周吉,其中一老人便趕緊上前打圓場:“原來是周家大少爺,您老人家不認識,這是春蓮,箍桶匠家孫女兒,別去嚇她了,讓她走吧!……”。 周吉一聽,使了個眼色,隻見其中一名壯漢照老人家臉上就是一拳,打得老人當場倒地,滿口來血,眾人一看,急忙扶起老人,都說道:“怎麼隨便打人呢?” 這周吉便說道:“信不信,你們再在這裡放屁,我把你們全殺了。”眾人心裡發怵,知道這家夥和身邊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畜牲,什麼都做得出來,今天這樣子春蓮估計兇多吉少。隻在內心祈禱著他們隻是欺負她,至少留她條活命吧!眾人便要走,“回來,”隻見周吉叫道,“讓我看一下都有誰在現場,你們我都記住了,今天的事要有半點風聲傳出去,我可以保證,你們家連一隻跳蚤都不會活著蹦出門。” 眾人一聽,心裡更是惶惶不安,暗自怪起自己不應該起這個好心,給家人惹這麼大的麻煩,便無奈的搖搖頭各自離開了,其中有幾人還滴下了幾滴淚來。 春蓮一看情況知道不妙,想著自己今日估計隻有死了算了,沒想到爺爺死的祭日也成了自己的祭日,不覺露出淒涼的笑容來。這邊周吉以為自己得手了,便也不急,於是走到春蓮跟前,“春蓮妹妹不要害怕,跟我回我家去,我家有好吃的,好穿的,你放心我會對你好。” 春蓮便抬頭看著他,靜靜的說道:“好啊!” 於是周吉開心得不得了,便在前麵引路,他此時已經是心慌馬亂的,猴急猴急的就要動手動腳,幾個隨叢一看,就自覺放慢了腳步,誰知道手還沒伸出來,就見一塊飛石襲來,直接打在他後腦勺上,當時就起了老大一個血包,春蓮讓在一邊,回身就跑。這邊幾人聽到慘叫都跑上去看周吉的腦袋,那周吉疼得哇哇大叫,“我X你X的,是哪個雜種扔的石頭,……”,話沒說完,又見一塊石頭朝自己飛了過來,這個家夥家裡也是有幾個武師教導的,雖然不怎麼爭氣學習,但也會幾個閃躲和擒拿的技藝,隻見他一閃便躲了過去,回身便指著草叢中喊道:“那裡,那裡,就是那裡,給我抓住他,我x他媽。”於是眾人像惡狼一般沖進那高高的茅草叢中,“嘭……”,隻見一人捂著眼睛跑了出來,原來他也挨了一石頭。於是大家又紮進草叢裡找尋。幾番下來,好幾人都掛了彩。這周吉是壞在骨子裡的,眼睛咕碌一轉,便看到正在往遠處逃跑的春蓮,於是做了個手勢,有兩人便飛也似的去追春蓮了,春蓮本來是名女子,哪裡跑得過這些男人,不一會兒就被抓住揪了回來,隻見周吉沖草叢裡喊道:“出來,不然老子當場把這個女人X了。” 這話一出,春蓮就怒了,大罵道:“你個畜牲,你不要用我來威脅他人,我可以跟你走。” 周吉扯過春蓮的頭發,惡狠狠的說道:“這不再是我和你的事情了,然後把春蓮一把推倒在地上,就要去脫春蓮的衣裳。隻見又一塊石頭襲來,這次周吉是有準備的,石頭根本打不到他。 突然,一個男孩子從草叢中走出來,“放開她,……”,他的聲音鏗鏘有力,雖然衣衫襤褸,但眼中充滿著怒火,雙拳緊握。 春蓮一看那男孩子,正是她上墳時候遇到的野孩子,她心裡頓時有了勇氣,逞周吉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爬起來就跑到男孩子身邊,把男孩子護在身後,說道:“好吧,我雖然是個弱女子,今天我把話撂這兒了,你們不要動這個孩子,我現在就讓他走,我跟你們走,如果你們今天要動他,那我就……”,說著她看了看左右,便撿起一塊石頭,放到自己臉上,“我就劃破自己的臉,割開自己的皮膚,讓自己變成醜八怪,我想你不會喜歡這樣的醜八怪吧!” 周吉一聽,急忙說道:“別,別,聽你的,聽你的。” 春蓮便回身對男孩子說,“快走啊,……”,雖然他是個孩子,但也有十二三歲,身高已經和春蓮差不了多少,春蓮推了幾次都沒有推動他,春蓮急了,便說道:“隻我跟他們去,不會有事的,你快走吧,他們會打死你的。” 這男孩子一聽,更加不動了,隻見他攀開春蓮的手,看著她說了一句:“姐姐,你快走!”突然一個矮身,春蓮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已經沖入人群裡,對方人群少說也有六七人,見這個孩子來勢洶洶,都圍了過來,春蓮愣在原處不知所措,這些人和孩子打成一片,那孩子真是厲害,見拳頭來了也不躲,硬生生的扛過去,直接沖上去,照著一個人狠打,並照脖子就是一口下去,將那脖子生生咬去半邊,隻見鮮血噴湧,那人當場就翻白眼倒在地上抽搐,其他幾人一看,嚇得不輕,都退到一邊去。 周吉一看有人倒地,便跑過去瞅了一眼,見那人口鼻裡翻著血沫子,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便更加惡狠狠的說道,“殺了他,X的!”一邊說著,一邊找東西,因為他出來本是玩樂,也沒有帶什麼武器,其他幾人也是流氓混混,平日裡也是惡貫滿盈,沒把人放眼裡,在元歌鎮上歷來囂張,便不帶什麼武器在身上。幾個人聽到周吉的吩咐,便又惡狼撲食般沖了上去,這孩子眼神發紅,雙手沾血,身上已經滿是創傷,他隻感覺到喉嚨裡需要更多的鮮血,手指需要更多的東西來抓扯,於是幾人扭打成一坨,隻見他死死抱住一人,張口就咬,那人用手一擋,他便咬住他的手腕當即扯下一大塊肉來,那人痛得是哀嚎連連,而其他幾人,拳頭不停的砸過來,他已經頭昏眼花。 這邊春蓮一看,也顧不了那麼多,捏起手中石頭便跑了過來,照其中一人腦袋用盡全力砸過去,那人回頭要罵,春蓮不待他反應過來,又是一石頭砸上去,砸在眉骨上,她甚至聽到眉骨斷裂的聲音,她根本不願意思考,使足了勁砸,一下,兩下,突然自己像被什麼拖動一樣,然後撞著什麼東西,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周吉坐在石頭上,看著眼前的情況,他甚至不敢想象,一個女人,一個孩子,竟然殺死了三個大人,重傷三個,他真的不敢想象。他隱隱覺得自己內心什麼東西被喚醒,三個重傷的人就靠在他身邊,不停的呻吟著,而那個女人滿頭是血躺在一處石頭邊,要不是剛才他把她拖走,甩到石頭上撞暈,他認為這個女人還會殺死一人。再看那個男孩子,那個小畜牲,媽的,竟然弄死了兩個壯漢,這些人,這些低等人哪裡來的勇氣,怎麼敢反抗,他們怎麼敢?他現在隻想殺人,他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爆發著一種熱血被點燃的激情。就在此時,一支隊伍突然跑了過來,然後是一乘轎子,那顏色他再熟悉莫過了,轎子停在跟前,從裡麵走出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綢緞長衫,手上戴著一枚翠綠色大扳指,他徑直走了過來,走到周吉跟前,看了看滿臉是血的周吉,再看看周圍,露出輕蔑的一笑,“孽畜,你做的好事!”然後走過去,走到春蓮身邊,仔細打量了一下,又站起來,伸手從後麵的人手裡接過手帕,再次蹲下身子,擦拭了春蓮的臉,淡淡的說:“為了這麼個女人,你差點被人打死,丟我的臉。”便站起身來,回頭對一個管事的說道,“處理一下,不用報官。”管事的點頭應道,“爺請明示,那女人如何處理。” “帶回去,關起來。其它的人,都按死了處理。”周吉父親說完,走到周吉麵前,抬起周吉的下巴,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汙漬,突然扇了他一耳光,然後把手帕丟在他身邊,便回身上了轎。來了兩個男丁去扶周吉,隻聽見轎子裡說道:“不用扶他,他不和我們同路。”於是轎子被抬起,隊伍跟著走了,隻留下五個人,他們將三個重傷的抬到那山上的路沿邊,掏出匕首,照著心口一人一刀,三個抽搐了幾下,直到三人都落氣了,便直接朝路邊的深溝裡扔了下去。然後是另外三個死者,也都抬到那山上直接扔下溝裡去了,最後那個孩子,已經打得不成人形了,眼睛被血覆蓋,臉部幾乎破碎,胸部塌陷,四肢俱斷,來了兩個壯漢,將其抬到那山路邊,也扔到那山溝裡去了。然後又打了幾桶水過來,將一些地方沖洗了一下,有血的泥土便翻了翻土,沒人看得出來這裡有過一場生死搏鬥,於是他們滿意的點點頭,沒有理會周吉,快速離開了。 天色將黑,周吉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但知道自己該走了,他覺得今天是最倒黴的一天,幾個要好的兄弟一下子全沒了,他想起他父親的話來:“畜牲總愛和畜牲一起。”現在好了,畜牲都沒有了,隻剩下自己這唯一的畜牲了,他苦笑著。便沿著一條路走下去,走到天黑透了,也不知道離元歌鎮有多遠了,見有一戶人家,他便過去坐在院門口的石階上,大約是看家的狗不停狂吠,主人家便出來看,先是一名中年男子出來,然後他的兩個女兒也出來看,中年男子便問他:“你是哪兒來的,怎麼坐這裡咯?”他也不說話,就是笑。中年男子便說:“你快些走吧,我們要關門了。” 他就笑著,看著中年男子,他想要是父親也如他一般說話的語氣,那就好了。屋子裡傳來小孩子打鬧的聲音,那麼的快樂,那麼的溫馨。他便從身上掏出一錢銀子來,給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眼睛花,加上夜色籠罩,就低頭來看半天,也沒清楚。他就說:“這是銀子,我在你家住一晚如何?” 中年男子便說道,“我家中有女兒家,不太方便,你還是另尋別家吧!” 他一聽便從懷中又掏出一小塊銀子來,“這塊銀子我在元歌鎮上最好的飯店裡可以吃住一個月。” 中年男子一聽,便回答道,“你是富貴人家,你這麼多錢,我們好幾年也湊不到這麼多。你即要在我家休息,等我安排一下,給你騰一間乾凈點的房屋。” 於是喜滋滋的去了,不一會兒就來請他入屋,屋主的兩個女兒聽說有貴客,也親自下廚做了自認為最好的飯菜,擺上桌來款待。他便把銀子給了中年男子,“主人貴姓?” “我這邊姓尤,這是我妻子原姓賈,兩個女兒都帶在家中,丈夫出去服兵役也好幾年了,沒有音訊。膝下有兩個外孫,一家一個,都隨著老漢我姓,”中年男子介紹到,“不知道貴客姓什麼?哪裡人氏?” “周吉,元歌鎮的,”周吉答道。他心想要是我有這樣的一家人該有多好啊!此時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外麵的夜色越來越濃,像一張漆黑的網鋪展開來,壓了下去,周圍的一切也變得沉默起來,黑色的世界裡似乎又有無數雙眼睛,他們像坐在觀眾席上的看客,又像是遠在宇宙深處,無法感知到他們的存在但又相信他們一定存在。 一隻草狼拖著比它大很多的戰利品在草叢中費力前行,引得其它幾隻草狼的嫉妒,紛紛前來搶食,它很憤怒,放下口中的戰利品,便去阻止其它的草狼,其它的草狼從它的語氣裡感知到還有更多的食物在一邊,便也放棄了與它爭奪,紛紛嗅著氣味往草叢裡鉆去。而這隻草狼更加努力的拖動著巨大的食物,畢竟它的巢穴裡還有幾個孩子,所以它即使很累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當它把食物拖到山坡上的時候,透過夜色,長久的注視我們可以看見那是一具屍體,大約是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草狼繼續拖動屍體前行,它要爬到那山頂去,它的洞穴就在那鬆樹林子下邊的陡坎裡,沒有人會發現,其它動物也難以發現,它甚至為自己有這樣的完美洞穴感到自豪。到達山頂的一處石頭上,它忍不住炫耀自己的戰果,在那石頭上發出了極長的一聲嚎叫,像是告訴其它狼群自己取得豐收,其它狼群也順勢做了回應。它滿意的回頭望了望它的獵物,在星光下那具屍體似乎動了一下,這更引起了它的興趣,它發出一聲暗吼,緩緩的走向他。 突然從遠處飛來一群烏鴉,總共有好幾百隻,它們發出難聽的嘶鳴,圍繞著屍體上空飛翔,這讓草狼很氣憤,發出低吼以示警告,但烏鴉似乎不買賬越飛越低,像烏雲一樣壓了下來,草狼失望的朝山底下發出哀嚎,於是山底下草叢中便有無數的眼睛,它們以同樣的聲音回應著。草狼隻好放棄它的戰利品,默默退出了戰場。烏鴉們全部都停了下來,它們不再鳴叫,也不飛舞,隻是靠著屍體旁,在那懸崖上,一團烏黑的雲將整個山頭包圍,它們將這具屍體圍在當中。停留了一段時間,然後它們開始哀鳴,那尖銳的哀鳴在元歌鎮上空持久不衰,就像是在合唱一首葬歌,這一夜,整個元歌鎮的人都似乎活在恐怖與悲傷之中。 第二天早上,住在山邊有幾個獵人,因為整夜被吵鬧得難以入睡,就商議要去看個究竟,便沿著悲鳴聲來到山上,平日裡他們也到那鬆林後的山上去打獵,所以對地形也十分熟悉。當他們來到不遠處時,看到山沿那黑壓壓的鴉群後,不免心裡害怕。正要離開,卻隻見鴉群“撲啦啦……”全部飛散開了,幾人再靠近時,發現這裡的地麵竟然散發著熱氣,那溫暖乾凈的石上躺著一個人,就過去細瞧,原來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全身被汙血沾染,衣服扯的七零八碎,胸部塌陷,手腳變形,有人膽大,便探了探鼻息,發現還有氣息,那孩子身體也是溫熱柔軟的,。 其中有人便問道:“你們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嗎?” 眾人都搖頭,想了半天這鎮子裡確實沒有誰家有這樣的孩子。 於是有人建議道:“山後麵有家廟,廟裡不是住著個修行的人嗎?他平日裡行醫治病,也沒少幫過咱們窮人,咱們把他弄過去,看能不能治,如果不能治,死了咱就埋了吧!” 大家都覺得有道理,但是又有說道:“這個事情,咱們還是不要聲張,昨天周家大公子調戲箍桶匠家孫女,據說就是這孩子替春蓮出頭,被打死了,怎麼一晚上時間人跑到這山坡上來了?” “是啊,是啊,昨晚那烏鴉叫一宿,怪瘮人的,有點玄啊,再說周家誰惹得起。咱們做這事,可別給自己惹了麻煩哦!”眾人都說道。 “管他的,我們大男人家,雖說沒什麼出息,也不能見死不救,不然連個孩子都不如啊,”有個年輕一點的男人說道。 眾人一聽,有覺得有道理的,也有覺得不妥當的,“那你去報官,說周吉殺了人,欺負了良家女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看官是抓你還是抓他?”有人反駁道。 眾人便沉默了,“這樣吧,今天的事,咱們都不講,昨天的事,咱們也不問,將這個孩子送到後邊廟裡去,其他的事就聽天由命吧!”那年輕一點的男子又說道。 眾人都覺得有理,於是找來一條索子,砍了一些木頭做擔架,將孩子放上擔架,抬到後山的廟裡去了,這一路下來也有二十裡地,累得幾個獵人滿頭大汗。 到了廟門口,幾人便猶豫了,說是廟,實際也就是一座草房子,其中有人便疑惑的說:“不是說是廟嗎?這哪裡像個廟啊!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其中有人便答道:“不消,就是這裡,以前我有個朋友生病,我曾陪他來過一次,這廟不供神,隻供一把劍在上麵,就是這裡。” 眾人便商議如何去與廟中人說,又有人說:“要不咱們把他擺在門口就走吧,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畢竟這事大了,知道的人多了對誰都不好。” 幾人便異口同聲說道:“對、對、對……”,於是就將人抬到屋門口,輕輕擺在那裡,又有人大膽的敲了敲門,喊了一聲:“快來救人啦!” 於是眾人便飛也是的跑開了,躲在遠處看著,隻見不多時有個青衣的男人,蓄著朝天髻,出了門來就發現在眼前的擔架,他抖了抖袖子便拾起那男孩子的手腕開始把脈,把完脈後就抱起孩子往裡屋去了。眾人也就放了心,便聚在一直互相警告說道,“這事大家回去了誰也不要說,知道嗎?周家咱真惹不起啊!”於是眾人紛紛贊同,然後就上山打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