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煥吳仍舊記得吃到甜頭的那些人是怎樣的嘴臉,自己這種附庸者雖然總覺得隻是乾活的,實際上還是死死刻在石板上的幫兇。 當初提出將藥應用在人身上的時候,炎順淼炎煥吳兩人都質疑過也反對了,但還是無法製止。 金錢資源還有“長生第一人”的稱號,讓無數的人爭著搶著也要當這小白鼠,一切就這樣徹底覆水難收。 到後來第二批藥有百分之三十幾率成功,那些人在屏幕前看著器官不再老化,看著細胞的生長,看著沒有受到氧化的皮膚。 他們內心躁動不安的就這樣按下了按鈕,人們意識到了延緩生命的東西出現了。 再到後來二十年過去了,慢慢的大眾思考到了那個問題,持續的吃藥和打針不就可以長生嗎?這就像輻射武器一樣全天下的人都感染了這種病毒,都認定了這種長生的可行性。 可燕國總權長趙前勝的一紙文書,讓所有人意識到隻有所謂金字塔頂尖的人才能立即享有,然後才能逐步向下。 積壓百代的仇恨被風吹起,大火燎原一直從縣到府的燒了起來。 那些主要參與者全部被一槍斃了,還有幾個地方的五、六品官員也押送到了北平都三日內全部問斬。 而那些壓製不住的火,還有看明白了再也不會為了燕國貢獻的,以及一些懶漢。他們全部被放在了霓虹大廈下的一層層,貶低為墮民。 後來人們不希望是一直吃藥,還有的希望能治愈百病,那些喪心病狂的二品大員就像給老鼠投毒餌一樣,扔給了墮民。 時代變了不像那一個個王侯將相的過往了,但骨子裡的人性無法被禮法道德沖刷乾凈,他們就這樣又互相爭搶推搡。 時代變了不需要這些人去當奴隸,不用拿鞭子去抽打著他們更不用殺一儆百,因為機器人可以替代這些家夥。 時代變了不能去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還需要人力財力,就最好讓他們試藥給他們吃些能讓他們活下去的吃食,折磨他們生不如死。 炎煥吳看著張升璽苦笑著說:“你不是在為自己贖罪,你是在為我們所有人贖罪。” 張升璽依舊是那樣的冰冷,他點了點頭說:“你背負的東西是無法解脫的,但我會讓一切終結。趙前勝已經活了夠久了,現在所有人還沉浸在所謂唐國的虛無泡影中。” “我要殺了趙前勝。我不會一劍結果了他,我要讓他停止服藥,就這樣接受自然心有不甘的死去。” 張靈玉翻看著炎慶餘這個歲數孩子看的小說,如他所料所描寫的時代背景變成了自己那個時候,但描寫手法還和當初那些玄幻水文一樣毫無建樹。 他瞥見那書架上有一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書函,書函旁邊就是自己的處女作懸疑小說《飾邪欺善》。 張靈玉上前正要打開那書函卻被炎慶餘推到一旁,那少年搖了搖頭說:“太爺說過,這是不能亂碰的禁書。” 張靈玉輕鬆的將那書函奪到手中,三本折頁書就這樣散落一地。他定睛一看不知該是喜是憂,那三本折頁書正是自己上一世生命之餘,在行坐山寺所寫的一些中短篇小說集。 他拿起一看這文章沒有刪減改變,那墨跡並不是打印的,而是炎順淼一字一句手抄上去的。而第一本的第一篇是《白浮塵尋仙》,他好像知道為什麼炎順淼說這是禁書了。 極權統治為了百代興盛,肯定會限製很多東西。龍虎張家到藏域佛陀都是用宗管司封品級,拉攏這些人加入官場起到管轄作用。 但這操作很容易讓這些人擁兵自重,甚至可能反咬一口來控製蠱惑一方民子。 特別是之後又發生了炎慶餘剛剛與他說的種種天災人禍,民子活下來的肯定加重了這種信仰,大量的殉道者也是緊隨其後。 什麼總理事總權長此時就應該控製思想,特別是這種尋仙避世的東西,正好撞到了那些人的槍口。 張靈玉指著那個仙字問炎慶餘:“趙前勝是不是把所有的各類宗教經文,重新審理出版過?” 炎慶餘低下頭小聲的對著他說:“總權長...我還小,這些事我都不了解。您還不如問我,這北平都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沒事就在外麵玩,對這地兒還是挺熟悉。” 總權長?趙前勝在自己隱世屍解前,不過天命之年就是宗管司司長,三品司長已經是夠大了。 這大約過了九十年他不僅長命百歲,還當了這燕國最大的官? 炎慶餘又補上一句:“太爺與那位交情非同一般,之前每月都會一起去東嶽廟下棋,有幾次會去紅梅巷的一座宅子裡。” 張靈玉將他又上下打量一番,不可思議的說:“你太爺出門還要帶著你?” 老炎實際上還是為了彌補什麼吧?炎煥吳他沒投入多少愛,聽說他孫子因為身體缺陷四十來歲就沒了,所以這重孫子自然是三千寵愛在一身。 但趙前勝約他出去談那些事都要帶著這孩子,感覺有點慣壞了。 慶餘,祖宗陰德福報的剩餘都在他身上,還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啊。 炎府外機器人一個個的響著叫著,那院落頂上升起一張奇怪的巨網。那巨網慢慢融合在一起變成一道防禦墻,那些機器人這才停止了異響。 不多時外麵便大雨傾盆,那雨滴黃色中摻雜著怪異的綠光,其中還夾雜著大大小小如同火球一樣的冰雹。 張靈玉看著那不似過去一樣清澈的水,心裡隱約有些不安。江河乾涸汙水天降,看來除了炎慶餘嘴裡的那些墮民,其他小人物的生活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啊。 炎慶餘指著那防禦墻說:“防腐蝕的,聽爸爸說他出生之後雨就一直是這樣,如果不小心被淋了沒及時洗掉,會感染炎癥。” 張靈玉看著那灰蒙蒙的天,北平都的霧霾讓此刻的外麵像地獄那樣,沒有邊界沒有陽光隻有無邊的死氣沉沉。 他用左手遮住雙眼說:“治不了嗎?” 炎慶餘的回答確實像他所想的那樣:“能治,但是要持續吃一兩年特效藥,還需要去除輻射。” 懸壺濟世醫者仁心,可是在科技發達的這個年代,一切東西的成本肯定是更貴,能承擔這些的人自然也是少之又少。 在科技發展的時候副作用也日積月累,此時過去所作所為也又回報給了後人。 這個時代最不缺的應該就是絕戶和富商了吧? 那雨是一陣一陣下的,時停時不停的讓他有些煩悶。他此時很想去尋找一群人,想看看當年的八道門、禪律宗、兩湘會、民間法教都是否還在這世間,飄蕩依舊。 火神廟緊鎖的大門裡探出來一個腦袋,小道童見炎慶餘身後還跟著一個黑袍道人,行禮後念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 院落裡冷冷清清的樣子與當初北平都第一大道觀比,又一次讓這物是人非變的深刻。 小道童走入內堂見到那方丈說:“炎氏慶餘在外求見。” 那方丈摸了摸光滑的頭頂戴上了混元巾,急忙讓那道童幫他穿上外衣。 炎家前幾日最老的那個剛走不久,看來是讓自己這揭不開鍋的地方,幫忙做個超度法事。 張靈玉到處看了看心裡數著數,見這地方加上那道童隻有五個人便問道:“慶餘,這地方為什麼這樣冷清。” 那方丈這時匆忙走來嘴中連連喊著貴客,轉頭看了一眼張靈玉先是遲疑又是震驚,這也讓對方發現了端倪。 那方丈嘴裡又說:“出藏不易,能到京城更是難得,可是有什麼要事的?” 張靈玉反問道:“你怎就知道我是從藏域出來的?” 那方丈左右看了看哀嘆一聲,吩咐那道童將一件百衲衣拿了出來。那百衲衣上還有些許血漬,裡襯已經爛的不能再爛了。 裝著那百衲衣的桐木盒子上朱砂添刻著兩字,救民。 那方丈看著那百衲衣說:“當時都反對將一部分無辜的民子,和那些沒有勞動能力的人充當墮民。還有一些人不滿重改修編經文,也被抓去了。佛道兩家齊聚爐山上共議,那些善信也各家捐獻布匹綢緞,做出了一百件這樣的百衲衣。” “後來有人拿此事說是不滿朝政,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要謀反。部分在終南的老修行都被趕了出來充當墮民,還有一些直接當街被殺。” “其中有七十三件百衲衣的,被扒光了扔進牢獄。除去我師爺的剩下兩位組織起了剩餘的道門佛門人,連夜徒步上了雪域高原。” 張靈玉看著那熟悉的桐木盒子,大概是猜到了他所說的道門中人,大多應該就是八道門老一輩的心血。雷霆手腕神佛不讓,趙前勝藏的太狠了行事太決絕了。 自己當初想的是與他共謀如何改變,他想的竟是連根拔起永絕後患。 他的行為太像了,太像自己曾見過的那些集權者。 他們行事不論過程隻看是否掌控全局,不會步步為營溫柔以待,隻會用在他執政期間有利的方式來處理。 對於他們來說不在乎子孫後代如何,隻爭一時一瞬的盛世。他不是自己想過的聖人,他的帝王之德非明君之德。 不過也是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誰叫這幫人沒有槍沒有炮,實體武器迭代迅速那思想武器,肯定也就沒有用了。 尤其是當初燕國立國之初就想好的那樣,從小抓起、從小管起、從小落實。 殉道者無法說是否是無知的恥辱的,他們既然死了就不該去評價他們,對他們來說值得就足夠了。 那些什麼贊頌的立碑的還有被萬世萬代供奉的,還不如這些人一刻的決絕更有神性。 而這些還留在北平都城被監視的軟禁的,又怎麼不是殉道者呢? 張靈玉看那方丈還唏噓著,將桐木盒子放下後問道:“京城三大觀八大寺,還剩下幾個僧道?” 老方丈指著外麵那破石頭刻的香爐說:“東嶽廟如今是展覽館,大白雲觀官家的人安排了十個日日收拾著。京城裡已經沒有寺廟了,隻有繞著燕山的五個,和尚比丘尼我見過的也隻有六個。” “無非是同那些信主的一樣,留在京城表示一下,代表他們的英明決斷並不是把我們給滅了。但這種磨人日子,才是考驗修行的真時候啊!” 張靈玉起身就走倒是讓那方丈沒想到,炎慶餘見狀也隻是用那手機轉了一千法金,還沒說用途就急忙的跟了上去。 那方丈笑了笑將百衲衣收了起來,看著那血紅的救民兩字心裡還是有些悸動。 無非一粟滄海,順應三才自然,不言、不語、不聽、不看,求生存之道不尋死。 哪怕在夾縫裡生存,也至少是活了的,沒必要去爭。有時候真的要想一下這刀架在脖子上的日子了,真是不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