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野說:“據我的分析,共黨此舉是為了報復前幾天的鄧昆和佟掌櫃那件案子。” 周嵩想了想,說:“我和科長的看法相同。” 雷天野說:“即使老嶽大難不死,兩個月內也是無法參與任何行動了。” 周嵩說:“我們就任由共黨行動組這麼猖狂下去?” 雷天野說:“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過一會兒處長就會找你談話了。這件事暫時不要擴散開。” 周嵩說:“明白了,科長。” 雷天野想了想,說:“那你先過去吧。老周,以後咱們倆怕是要同舟共濟了。” 周嵩笑著說:“科長言重了。主心骨還得是您吶,我也就是幫襯幫襯。” 雷天野也笑了笑,說:“你這家夥,總是喜歡過分謙虛。” 周嵩回到辦公室後,對嶽子銘被刺一事依舊是琢磨不透。 大約一個小時後,顧處長的秘書餘彬秀來到了二組的辦公室。 餘彬秀對周嵩說:“周組長,處長要找你談話。” 周嵩說:“好的。我這就去。” 二人出了辦公室,餘彬秀說道:“老周,什麼事情你知道嗎?” 周嵩說:“多少能猜到一些。肯定和老嶽被刺一事有關。” 餘彬秀說:“我要提醒你一句,處長的心機可要比一般人深得多。” 周嵩說:“謝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二人來到了處長辦公室,周嵩一個人走進了辦公室的裡間屋子。 顧維新看到周嵩走了進來,笑著說:“周組長,請坐。來,喝茶。專門給你泡好的。普洱。” 周嵩也笑了笑,說:“處長您太客氣了。” 顧維新說:“應該的。行動科要論能力,你是首屈一指。” 周嵩說:“處長過獎了。不過是經驗多了點,其它的談不上。” 他坐在沙發上,喝了兩口熱茶,又把杯子慢慢放回原處。 顧維新又站了起來,遞給了周嵩一根香煙,說:“來上一根。駱駝。” 周嵩不好拒絕,於是站了起來把香煙接在手裡,用桌子上的火柴點著了,慢慢抽了一口,又坐回了沙發上。 顧維新這時說道:“嶽組長被共黨行刺的事你聽說了嗎?” 周嵩點了點頭,說:“聽說了。” 顧維新說:“這件事你怎麼看?” 周嵩想了一下,說:“這件事純粹是共黨的野蠻報復行為。” 顧維新聽後點了點頭,說:“半個小時前我剛從聖天醫院回來。嶽組長命雖保住了,不過也得休養很長一段時間。” 周嵩沉默了片刻,說道:“可惜了。嶽組長的勤奮和乾練我們是有目共睹的。” 顧維新說:“你說的沒錯。共黨的殘暴和野蠻確是令人心痛。” 周嵩輕聲嘆了口氣,繼續沉默了一會兒。 顧維新點燃一根香煙,吸了幾口,說道:“我的意思是由你來接任一組組長的職務。你沒意見吧?” 周嵩聞言立刻掐滅了手中的香煙,說道:“處長,我真乾不了啊。” 顧維新說:“老周,你是有什麼顧慮吧?說來聽聽。” 周嵩想了一會兒,說:“處長,我給您提幾個建議吧。” 顧維新說:“你講。” 周嵩說:“讓副組長姚少奇接任組長的職務,應該也算是名正言順吧。” 顧維新說:“不行。姚少奇的資歷和能力都還不夠。” 周嵩又說:“那讓雷科長兼任一組組長呢?您不是還兼著情報科科長嘛。” 顧維新說:“我也考慮過,還是不行。雷科長身體不太好,平時又要負責和稽查處的聯絡工作,根本忙不過來。” 周嵩又向顧處長要了一根香煙,點燃後抽了幾口,說道:“處長,我就實話實說了。工作不是說不能乾,不過我要是因為接任一組組長,落得個通共的嫌疑,可就得不償失了。” 顧維新說:“通共?從何說起?” 周嵩說:“保不齊會有人說我是因為眼饞老嶽一組組長的職位,暗地裡勾結共黨加害於他?” 顧維新說:“荒謬!誰敢這樣造謠我撕了他的嘴!” 周嵩說:“有處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您真沒有其他人選了嗎?機要室林傑怎麼樣?” 顧維新說:“沒有了。林傑不過一介書生,哪裡是乾行動的料。” 周嵩又抽了幾口香煙,說:“處長,容我考慮幾天。” 顧維新笑著說:“你以為是選副總統呢?孫科也不見得比你矯情。明天下午必須給我答復。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不肯乾,我就把你調到總務科打雜去。” 周嵩隻得笑了笑,說:“好的。那就明天下午。” 顧維新說:“老周,我聽說你欠了不少外債。一組組長每個月可是有二百萬的行動津貼吶。” 周嵩點了點頭,說:“想不到我這窮酸,也有翻身的機會。好吧。我先過去了。” 顧維新向周嵩點了下頭,對自己的工於心計抱有幾分得意。 ———— 晚上周嵩下班後,騎著自行車沿著長春大街向東行駛,就在他向左準備拐進一條馬路時,一個拉人力車的突然從馬路裡麵竄了出來。 周嵩來不及剎車,那個拉人力車的急急忙忙也沒看清前麵的路,二個人說巧不巧地就迎麵撞了一下。 周嵩的自行車摔倒在地上,人沒啥事,那個人力車夫的車子沒啥事,自己好像崴了一隻腳,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 周嵩把自行車扶了起來,在路邊停好,不緊不慢地走到車夫麵前說:“沒事吧?傷哪兒了?怎麼不看路啊?” 那名車夫說:“右腳扭了。哎,急著回去交車,沒成想……” 周嵩伸出手說:“我扶你起來。走兩步看看嚴重不?” 車夫說:“謝謝您了。敷點藥興許不怎麼礙事。” 就在這時周嵩身後突然有一人抵近了他,用槍口頂了頂他的後背,說:“別亂動!亂動的話一槍打死你!” 周嵩心中一緊,知道落入了圈套,卻鎮靜地說:“你們什麼人?黨通局?稽查處?還是中共?” 身後那人說:“無可奉告。你好好配合,興許會有條活路。” 那名車夫已經站了起來,熟練地取出周嵩腰間的勃朗寧1935手槍,扳下擊錘,將子彈上膛,用槍口指著周嵩說:“往馬路邊上站。” 周嵩邊移動腳步邊說:“有話好說啊,兄弟。小心槍走火!” 那車夫把人力車停在了馬路邊,然後說道:“路口往左拐。讓你停就停。別想耍花招!” 周嵩說:“好的。我猜你們是共產黨。” 另外一人說:“別廢話。看著前麵的路。” 就在周嵩走出二十多米時,那名車夫讓他停下腳步,打開了一間商鋪的房門,吩咐周嵩進去鋪子裡麵。 兩個人讓周嵩坐在了一張椅子上。他四下裡看了看,是一間賣桌椅床櫃的商鋪。 兩個人用一截麻繩把周嵩的雙手綁在前麵。又用一塊黑布蒙住了他的雙眼。 沒過多久,從商鋪的裡間又走出了一個人。這個人走路的腳步聲很輕,呼吸聲也較前兩人輕柔很多。 “聽聞葉先生對詩詞也頗有愛好?”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 周嵩自然是姓周,或許有人會尊稱他一聲“周先生”,但萬不會有人稱呼他“葉先生”。葉先生指的是周嵩昔日的好友、代號候鳥的地下黨特工葉新武。 周嵩沉默了幾分鐘,這才說道:“過獎了。隻是稍懂一些。” 那名女子繼續說道:“我記性不好。不知‘名豈文章著’的下一句卻是什麼?” 周嵩回答說:“危檣獨夜舟。” 這首詩本是杜甫的《旅夜書懷》,正常順序的下一句是官因老病休,周嵩回答的這句是接頭暗語,既不是正常順序的下一句,也不是上一句,非內情人沒有辦法隨便冒充。 那名女子沉默了半分鐘,說道:“我是東北野戰軍第6縱隊政治處乾事韓瓊。你是什麼身份?” 周嵩說:“我是代號候鳥的葉新武同誌的好友,也是他的緊急聯絡員。” 韓瓊說道:“周嵩同誌,請告知我葉新武同誌犧牲的具體情況。” 周嵩沉默了片刻,說:“好的。”韓瓊的這個問題,讓他的思緒短暫回到了二年前的那個夏天。 ———— 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年)六月十六日。星期天。 上午九點多。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西安站。 刑訊室內。 西安站行動處第一科科長石三棟對一名連續受刑長達八小時的共產黨嫌疑人說:“怎麼樣,還是不想說嗎?” 那名嫌疑人沒有回答石三棟的問話。 石三棟冷笑了一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道:“齊鵬亮,你還是不肯合作的話,我就讓人把你的十根手指一根根鋸下來。” 嫌疑人齊鵬亮的臉上滲出了許多冷汗,身體打了幾下寒顫,說道:“好吧。我招認就是。” 石三棟點了點頭,讓手下把齊鵬亮從刑訊架上放了下來,讓他坐在了一張木製椅子上。 隻見齊鵬亮還在自言自語道:“十二個小時了。我已經盡力了。” 石三棟又讓手下給齊鵬亮倒了一杯水,問他道:“你的籍貫?” 齊鵬亮拿起杯子猛喝了幾口涼水,慢慢回答說:“陜西,華陰。” 石三棟用筆記錄後,又問道:“你的真實身份?” 齊鵬亮說:“中共西安潛伏小組第二組交通員,代號是鬆鼠。” 石三棟記錄後,繼續說:“你的上線和下線都是誰?” 齊鵬亮稍作沉默,回答說:“我的下線就是那個二組的發報員,昨天下午已經被你們打死了。上線是西大街老劉家泡饃館的劉掌櫃,情報都是從他那裡交給我的。” 石三棟記下後,立即吩咐一名手下說:“讓二組賀組長多帶上幾個人,立刻去抓那個劉掌櫃。” 那名手下點了下頭,急步走出了審訊室。 石三棟又對齊鵬亮說:“沒有別的情報了嗎?你給共黨賣命不是一年、兩年了,不想戴罪立功嗎?” 齊鵬亮想了一會兒,猶豫了片刻,說道:“我這裡還有一個情報。怎麼著也得值一百大洋。” 石三棟說:“一百大洋不是問題。什麼情報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