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聽了顧維新之言,一時竟有點反應不過來。沒想到韓瓊留給自己的聯絡點這麼快就暴露了。 隨後他將心情平復,簡單地問道:“今天不抓嗎?” 顧維新說:“這個石矛現在由咱們處直接負責。我覺得不必著急。明天或後天晚上吧。” 周嵩說:“處長是何用意啊?” 顧維新說:“我已經派了二組幾個人在那裡監視了。看看他還會和其他什麼人接觸。收獲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的話七分真三分假,如果周嵩真是那個奸細的話,顧維新有把握將他騙入局中。 現在周嵩唯一的優勢就是自己掌握的信息量明顯超出了顧處長的預測。他如有一著不慎,依然會徹底暴露給敵人。 這個局如果是顧維新一人所設,也許還能找出某個漏洞,但因為主導者是程克仁此人,想要找到什麼破綻幾乎是癡心妄想了。 周嵩隨後問道:“那我的具體任務是什麼?” 顧維新說:“挑上八個組員,從明天下午起隨時待命吧。老規矩,行動之前不要透露任何消息。也許這一網下去會撈條大魚呢。” 周嵩說:“好的。我明白了。” 顧維新隻是點了下頭,沒有再說什麼。 周嵩又問道:“處長,上午在警備司令部的會開的怎麼樣啊?” 顧維新說:“沒什麼新意。新7軍軍長李鴻傳達了兵團司令部的會議精神,無非是讓各部門積極堅守長春,必要時殺身成仁、報效黨國罷了。” 周嵩說:“我有點搞不太明白。據準確情報,東北共軍主力第3、第4、第7、第8、第9、第11縱隊已集結並展開於錦州、錦西地區,為何又會改變戰略先打長春呢?莫非他們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 顧維新笑了笑,說道:“共軍的圍點打援戰術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不過他們肯定是得到了國軍將以第62軍、第92軍、第39軍、獨立第95師等部組成以侯鏡如司令指揮的‘東進兵團’的消息,害怕被援錦兵團東西合擊,遭受重創,才會不得已考慮到改變戰略。” 周嵩想了一下,說:“我明白了。先打錦州他們怕風險太大才會又想先打長春。如果我們堅持一個星期以上,不知道沈陽方麵是否會派援軍解長春之圍?” 顧維新說:“沒那麼樂觀。要解長春之圍至少要有四到五個軍的援軍,估計衛長官和蔣總統都很難下這個決心。” 周嵩沉默了一會兒,說:“一旦長春城破,我們該如何應對?” 顧維新說:“如果潛逃被俘,自當自殺盡忠。我已經安排機要室在銷毀部分機密文件了。” 周嵩說:“明白了。寧死也決不做共軍的俘虜。” 顧維新點了下頭,其實此刻他心中五味雜陳,酸楚不堪。 ———————— 周嵩回到辦公室,想了一會兒,對鄭三多說:“三多,你跟我來一下。” 二個人來到了休息室,周嵩讓鄭三多把房門也關嚴實了。 鄭三多笑著說:“組長,什麼事這麼神秘啊?” 周嵩說:“是這樣的:我從處長那裡剛得到的消息,中央大街南段靠近至聖路的那家西裝店的老板是共黨分子,但是一時半會兒還抓不成,處裡隻是派了二組幾個人在監視著。我擔心二組幾個人閑散慣了辦事不牢,你找個借口去附近街上轉一轉,摸一摸情況,看一下有沒有必要我再派幾個人過去一同監視。” 鄭三多想了一下,說:“沒問題。我現在就去。” 周嵩說:“你騎我的自行車去吧。記住,千萬別去店裡,避免打草驚蛇。” 鄭三多說:“知道了。放心吧。” 下午臨下班前。 鄭三多回來走進辦公室後,隻是看了周嵩一眼,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周嵩說:“你們幾個都下班吧。現在天黑得早,在外麵住的都多注意安全。” 其他幾名組員各自答應了一聲,開始收拾起桌子上的東西。 幾分鐘後,等到辦公室空了下來,鄭三多起身關上了房門,這才走到周嵩的對麵坐了下來。 周嵩問他說:“三多,具體什麼情況?” 鄭三多說:“組長,你小看處長了。除了二組幾個人,我還看到了其他部門幾個特務。” 周嵩說:“不是咱們處的?” 鄭三多說:“不是。也不太像是稽查處的。有可能是黨通局的。” 果然如周嵩所料,程克仁在西裝店附近已經布下了嚴密的監視網,普通的營救行動根本沒有半分成功的可能。 周嵩又說道:“二組的人沒有看見你嗎?” 鄭三多笑著說:“怎麼可能啊?小鄧還和我聊了幾句。” 周嵩說:“你是怎麼說的?” 鄭三多說:“我就說是出來買點辦公用品。順便蹓躂蹓躂。” 周嵩點了下頭,說:“走吧。去食堂吃飯吧。我請你。” 鄭三多也笑著點了下頭。 ————————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上午十一點左右。 周嵩又把鄭三多叫到了休息室。 周嵩對他說:“三多,民康大路上的那家都柏林咖啡廳你知道嗎?” 鄭三多說:“知道。也就去過一次。平時消費不起啊。” 周嵩笑了笑,說道:“你去咖啡廳給我留意一個女人。單身,二十六七歲左右,中等身材,山東口音,樣子也還算漂亮,應該會隨身帶著一本書,一般會選擇去二樓的座位。” 鄭三多想了想,說道:“明白了。是可疑分子嗎?” 周嵩說:“你想多了。是一點兒私事。看到她後,不要和她說話,什麼也別做,立刻打電話給我。” 鄭三多說:“好的。聽你的吩咐。” 周嵩說:“你現在就去吧。沒有發現的話就一直待到下班時間。” 鄭三多點了下頭,又笑著說道:“組長,總得有點活動經費吧?那裡麵的消費你也不是不知道。” 周嵩笑了笑,也不好說什麼,隨後從褲兜裡掏出錢來,數了幾張法幣遞給了鄭三多:“四萬夠了吧?吃飯還是去街上吧。” 鄭三多說:“夠了。咱也不是那吃牛排的命。” 周嵩笑了笑,說:“你坐人力車去吧。自行車我可能要用。” 鄭三多說:“好的。那我去了。” 周嵩點了下頭,心裡麵其實是又著急又無奈。 下午三點左右。 周嵩桌子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他拿起了電話:“喂,哪位?” 電話中鄭三多的聲音響起:“組長,是我。你說的那個女人來咖啡廳了。上了二樓。好像是姓趙。” 周嵩說:“我知道了。什麼也別做。我半個小時內到。” 他掛掉了電話,站起來對辦公室的一名組員說:“小何,我臨時出去一下。處長要找我了就說我很快回來。” 組員小何站起來說:“好的,組長。” 二十多分鐘後,周嵩騎著自行車來到了都柏林咖啡廳的門口。 鄭三多就站在街邊等著他。 周嵩停好了自行車,對鄭三多說:“你現在坐人力車回去吧。處裡要有事了先照看著。” 鄭三多點了下頭,說:“明白了。” 周嵩走進了咖啡廳,一名服務員對他說:“先生,您是一位嗎?您喝點什麼?” 周嵩說:“不用了。我找個人。” 他來到了二樓,看見韓瓊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他隨後急步走了過去。 韓瓊抬頭看見了周嵩,有點意外地說:“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周嵩坐下後著急地說:“長話短說。我隻有幾分鐘時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西裝店的穀掌櫃已經暴露了。” 韓瓊說:“是怎麼回事?” 周嵩說:“鐵血愛國同盟裡一個叫馬秋槐的把他供出來了。最遲明天晚上就會實施抓捕。” 韓瓊想了一下,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周嵩說:“處長給我直接下的命令。” 韓瓊又想了想,說:“老周,有沒有營救穀掌櫃的可能呢?” 周嵩搖了下頭,說:“西裝店已經被十幾個特務監視起來了。電話必然也被竊聽了。肯定還有一些人藏在別的地方。程克仁布局的手段一定是滴水不漏的。就算動用十幾個行動人員也未必有多少把握。” 韓瓊說:“他們不太可能給西裝店裝竊聽器吧?” 周嵩說:“在市電話局可以直接監聽。隻有黨通局有這個權力。” 韓瓊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有什麼建議呢?” 周嵩說:“沒有。你們若采取行動我會暴露,穀掌櫃被抓受不住刑訊我也會暴露。左右都是完蛋,我隻能認命了。” 韓瓊說:“老周,不用這麼悲觀。穀掌櫃未必能確定你的身份。” 周嵩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給他打過二次電話。他要叛變了我肯定是藏不住的。到了那個地步我不會留他活口的。” 韓瓊說:“我回去和領導商議一下會作最後的決定。你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吧。” 周嵩說:“好的。我先走了。和你相遇實屬幸事。” 他這最後一句話聽著像是好友之間分離告別之語。韓瓊隻是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