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幾個月前剛剛添差淮南東路馬步軍副都總管，揚州府駐紮。 　　當年嶽飛賬下的將領成百上千，其中公認的能力最強、功勞最大的，乃是五大統製，分別為前軍統製張憲、中軍統製王貴、背嵬軍統製徐慶、左軍統製牛皋，以及踏白軍統製董先。 　　現如今，張憲與嶽飛一同被害，王貴已故，徐慶不知所蹤，牛皋則是在半年前被田師中毒殺，僅剩董先一人而已。 　　而董先之所以能夠幸存，就在於他與其他幾人大不一樣。 　　其一，乃是品行不一樣。董先貪財好貨，貪名貫徹朝野，甚至傳到了趙構那裡去。這番作風在“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嶽家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二，則是際遇不一樣。董先一開始並非嶽飛的部曲，是在紹興三年兵敗的時候才奉詔受嶽飛管轄。在嶽飛被構陷時，他直接轉投到了秦檜門下，自此安穩無事。 　　幾個月前，董先被從侍衛步軍司統製、邕州觀察使的任上調離，遷到了淮南東路。 　　趙佐對董先的印象不深。當初他在利州西路的時候與徐慶他們交流，很少聽到過關於董先的事，就算偶爾提起，也感覺分外疏離，僅僅隻是對其參與陷害嶽飛的事有些憤恨，卻不像對王貴那般深仇大恨。 　　想來，應該是因為董先與嶽家軍的其他人相比，他從根子上就是兩路人，隻是被強行捏合在嶽飛手下，互相間並無太多感情。 　　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董先能在這種情況下成為嶽家軍的中堅人物，立下無數戰功，足可見其驍勇善戰。 　　趙佐不再去想這些往事，既然雷仲病重，他徑直轉往董先府上前去拜會。 　　作為歲幣使，自己與董先並無直接沖突。 　　相反，倘若歲幣出了岔子，董先反倒得跟著吃瓜落，要承擔一部分朝廷的責問。 　　不僅如此，歲幣屬於宋金議和的一部分，屬於秦檜的政績之一，董先如今投在秦相公麾下，他理當協助完成此事。 　　很快，趙佐就順利見到了董先本人。 　　董先身材魁梧，皮膚黝黑，渾身肌肉虯結，一看就威嚴十足，不愧是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大將。 　　待趙佐說明來意後，董先的態度相當良好，他的黑臉上浮現出笑意，對趙佐表示了贊賞：“相公們交待的差使，自然該用心去辦。你能提前過來預備此事，足見是個有心的。” 　　麵對自家暫時的頂頭上司，趙佐將姿態放的很低，主動道：“在下頭一次任歲幣使，資歷經驗不足，還望將軍指點一二，該如何去做才能把朝廷的公事辦好。” 　　趙佐的本意隻是客套，不料董先竟真的陷入了思考，沉吟片刻後方道：“某家隻會跟金人打仗，卻不曾給金人送過銀錢，亦不知歲幣使該怎麼乾。” 　　趙佐點頭以對，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依著董先的名聲，他這輩子估計隻會收別人的錢，從來沒給別人送過錢，更不用說給金人送錢。 　　事實上，趙佐對於自己的工作內容其實早有計劃和方案，隻是裝模作樣的請示請示，給領導個麵子而已。 　　然而董先的話還沒說完，他繼續道：“此事也不難解決，我許你一道軍令，去尋往年參加過此事的將卒，找他們問問話，到時候自然就有辦法。” 　　這下倒是有些出乎趙佐的預料了，沒曾想董先真的給他出了個主意，雖然不是什麼好法子，但確實有幾分用處，能幫著他查漏補缺，優化自己的方案。 　　趙佐連忙謝過。 　　董先看起來不喜歡繁文縟節，他直言道：“你若沒別的事就去辦差吧，除非遇上問題或有其他什麼情況再來找我。記住了，用心做事，朝廷不會虧待你，我也會看在眼裡。” 　　“是。”趙佐領命告退。 　　與董先的會麵比趙佐想象的要輕鬆一些。他本以為對方貪財的聲名在外，自己說不定得湊些銀錢給他行賄才行。 　　如今看來，拋開其人的人品不談，至少在做事上還是有點水平和分寸的。 　　領著董先的軍令，趙佐馬不停蹄的前往揚州當地的駐軍大營，去見此地的兵馬鈐轄。 　　歲幣使算是半個欽差，再加上有董先的命令，揚州鈐轄不敢怠慢，很快便幫趙佐尋了幾個參加過往年歲幣交割的老卒。 　　趙佐先賞了老卒們一些碎銀，使得對方滿麵歡喜，這才問起了歲幣的事。 　　有賴於此，經過一番詳談後，他弄清了諸多細節問題，再次修繕了自己的計劃，這下可就更穩妥了。 　　說起趙佐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放在後世來說就是兩個字： 　　演習。 　　歲幣使的差事看似隻是與金人交涉，實際上卻有許多背後的工作要做，都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這項任務的成敗。 　　比如，歲幣的安保問題和運輸方式。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ｎ.ｃｏm 　　趙佐打算做的就是帶一支人馬，拉上些貨物，從揚州出發，到達盱眙的淮河邊上，模擬歲幣的整個押運過程。 　　隻有親身經歷一番，他才能做到心中有數，比如人員具體安排、沿途休整的地點，以及需要防範的事項。 　　往年的歲幣使可不會管這些，有的人乾脆就隻管和金人打交道的事，在盱眙坐等樞密院和戶部的官員押運著銀絹抵達後，方才接手工作。 　　趙佐自然不能如此草率，他如今是被趙瑗考核的身份，必須得多下功夫。 　　所以他的起點不是盱眙，而是揚州。 　　至於為何是從揚州開始。 　　這裡就得提一句，大宋的富庶確實不是吹的，哪怕丟掉了半壁江山，光靠著東南的賦稅就夠歌舞升平了。 　　每年上供給金人的那二十五萬，實在是不值一提，隻需拔出九牛一毛就足以應對。 　　因此歲幣之事，說是由朝廷直接出錢，但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大部分是從揚州府庫中直接撥付，之後再找中央報銷平賬，省去了一部分來回搬運的功夫。 　　趙佐的工作就是保證歲幣從出庫到交割的整個過程，都能不出岔子的平穩完成。 　　其中與金人相關的事宜隻能暫時擱置，可歲幣運輸的那部分，就得靠反復演習的方式，發現並解決問題，將正式任務的風險降到最低。 　　另外，歲幣出庫前的任務其實也很重要，主要是銀絹的成色質地，倘若都是上品，也能省很多事。 　　不過這一點，就仰仗於在淮東轉運司衙門辦差的陸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