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5回(1 / 1)

雁行錄 江左木三郎 7153 字 2024-03-17

第二章:謫別   第五回   正是天下父母心,沈牧之正在公務,忽感雁兒大難,交托職務,匆匆離朝。叫上沈世昌,點了一班人馬,去尋沈雁回。   經過鬧市,不需打聽,就得知雁兒正被圍困於冰湖,遂快馬驅到岸邊,見沈雁回已製服些許嘍囉在和一個老道比鬥。拉進距離將冰麵上的人都放在射程內,不由得被雁兒的身手驚住:“世昌,我錯看了雁兒,低估了他的武藝,為人父親怎可這般疏忽呢?”   “是的,我也失職了,老爺,今天的公子是有些陌生了,就像籠中的鳥雀,不打開籠門,如何知道它們沒有翱翔天際的羽翼呢?”   “《江南煙雨劍法集錄》雖是我買的,卻是你教的,你怎麼會覺得陌生?”   “所以我才說失職,有一天,公子抱著劍譜興高采烈找到我,我隻當他小孩兒興起,不會深入,就打了一整套劍式,幾天後他找到我也打了一遍,與我已有九分相似,當時隻道是尋常,殊不知雁兒、公子有過不尋常的努力啊!”沈世昌動情道。   沈牧之微微一笑,“世昌,依你看這套劍法比之那老道的如何?”   “按說煙雨劍法不是上乘的,一來劍招廣為人知,二來隻幾招能有些深入變化,反觀道長的招數是十分考究的實戰技藝。我猜想多半是這道長手下留著情。而公子又有好劍相幫,才能周旋幾下。”   “那把劍我用過,的確是少見的寶貝,不知雁兒何處得到的呢?”   兩人談論間沈雁回被迫倒在地,沈牧之看不真切料想中了暗器,拉了滿弓要逼老道,見老道飛出碎劍連忙射向碎劍,迅雷一般飛去,那暗器也應聲落地,沈牧之怕還有後手,跟著幾箭將黃龍射出圈外,這才奔下冰麵去救兒子。   黃龍道長對這幾箭毫不上心,躲的也輕易,隻是打量著四周,沈牧之站在兒子前麵,一班手下隨即將沈雁回圍在中心,那幾針還沒完全沒入,沈世昌便將其拔了出來,細看一番,回復道:“無毒,針也淺,無大礙。”沈牧之這才放心,扶起雁兒。   黃龍道長聽聞,心下疑惑,自己的散針的確沒有毒,但針針全力,手背那幾針離得近該深入他穴道使其登時脫落秋水才是,後幾針又打他手上穴道,怎麼偏到腳上,便猜疑有人暗中相助,這才佯裝要取沈雁回性命,信手一扔,也非全力,果不其然,被其他人用暗器打落了,卻不是那羽箭,冰上也沒有痕跡。黃龍道長收了拂塵,抱拳道:“不知是哪路的高手,卻要在暗處?還請上前賜教!”   沈牧之聽聞,也疑惑起來,那碎劍落得快了些,似乎有人先於自己打落了。黃龍道長重復著喊了好多遍,四下也沒有動靜。沈牧之才拱手施禮,抱拳大聲道:“不知是哪裡的英雄前輩,承蒙厚愛,救助犬子,還請現身一見,也好答謝。”四下仍是無人出來。沈牧之便要下跪:“正是真人不露相,既然英雄不便現身,還請受我一拜,以為答謝。”正掀起衣衫,往人群叩拜,忽聽聞一陣大笑,“哈哈哈哈,無量天尊,貧道如何能承受閣下一拜?不過是與令郎情投意合有些小緣分罷了。”那笑聲中氣十足,濃厚地覆蓋著整個冰麵。   眾人循著笑聲看去,人群中緩緩走出一個老道,頭戴挽簪,濃眉大眼,神清氣朗,留著長長的胡須,身穿青色長袍,背一口鼓鼓的布袋,腰上掛著個酒葫蘆。那道長走到沈牧之跟前,輕扶起沈牧之,沈牧之連忙施禮,“原來前輩與犬子算是相識,不知老師在哪座仙山名洞修為?”   清風道長哈哈大笑,“無量天尊,未必要在什麼山什麼洞,什麼蛟什麼龍的。清風自來,不覺人間也。”   沈牧之不了解道德體係,對江湖中人也生疏,便不好追問。再看黃龍道長,連連後退,驚出聲來:“莫非你就是江湖中人稱三大道人之一的,清風道人!”   清風道長哈哈大笑,“小友,同是修行的人,何妨賣個麵子與貧道,別再難為這個少年了吧。”   黃龍道長強壓內心的喜悅,恭恭敬敬地朝清風道長叩了三個頭,“晚輩自號蛟龍洞主黃龍,曾在青城山日出峰羅真人門下做過末次的聽習生,雖無緣入其門下,但羅真人的師父乃是前輩的大師兄,今日福緣得見真人,欣喜萬分,請受在下幾拜,拜見師叔祖。”   清風道長哈哈大笑,“無量天尊,不敢當啊,原來有這樣的關係,你幾時下山,山上可好?”   黃龍道長畢恭畢敬,回道:“稟師叔祖,羅真人開席講演黃庭,晚輩悟性差直覺得無趣,學完劍法課程就下山了,途中與山人多有切磋,總敗的多,想來火候不夠,便想尋一鋒利兵刃渡過前期,正聽聞華山劍池期近,欲往求尋,而日期還算寬裕,就先來京都奇遇,恰到冰湖見對麵少年手中寶劍鋒芒萬丈,識得是秋水,便想奪來。有冒犯的地方還望師叔祖諒解。”   清風道長見黃龍也算誠懇,又屬同門,本也不想刁難,說道:“何談冒犯呢!你也好見聞,認得秋水?”   “幾年前,弟子還在山上時候,有一路用劍的高手打遍巴蜀,直打到青城山羅真人的養心觀,被羅真人以上方山人劍打敗。可雖敗猶榮,他正是用秋水,使華山劍法,那時我劍法也有小成,可自知差距萬萬千千。卻不知何故到了這少年手中,真好個福緣!”黃龍道長垂手回道。   “原來如此,秋水乃是貧道機緣所得,現贈與這少年,我也不偏袒他,你若占了上風,就讓你用些日子。隻是我還沒有教他點門道,你須等我傳他幾招。那時誰勝誰就得到秋水。如何?”   黃龍道長大為震驚,慌忙跪倒拜向沈雁回:“小師叔在上,請受此一拜!”   沈雁回見狀,奪步向前,扶起黃龍,連連道:“晚輩資小力微,如何承受的起呢?”   隻聽一旁的清風道長哈哈大笑:“不妨,不要講些小節,但卻也受得。你倆就不要再講究,少年,你且過來,我傳你一招。”   沈雁回轉身就叩頭,“師父在上,請受雁兒一拜。”   清風道長扶起沈雁回,“不講這些,你要好好聽,不然守不住秋水,守不住想要守護的人和物。”   沈雁回側身細聽,清風道長端正身子說道:“雁兒,你的江南煙雨劍法很是難得,已有幾分精髓。”   “師父,卻不知精髓是何?就胡亂打出的呢!”   “武英社的江南煙雨劍法表麵看很是尋常,但其精要卻是劍的意境,時而柔美,時而朦朧,或者煙雨畫船,或者雷擊怒江,以劍為筆,營造多變又自然的景境,從而增進劍與人的溝通,使得人心劍意相融相信,心有多大,劍就有多強,才是真正的江南煙雨劍法。你能打出些小意境也實屬難得,可要和黃龍道長切真比試還難以取勝,他的劍花過大功夫,磨得很鋒利了。”   沈雁回聽得眼睛發光,不禁誇道:“真是天外有天,師父一席話,直讓我醒悟,似乎要融會貫通了煙雨劍法。雁兒也自知不是那道長對手,隻倚仗秋水神威討些小便宜,如此也還要他留手呢!”   清風道長哈哈大笑:“無妨無妨,我傳你一小招酒仙劍,你未有根基,不懂吐納,難成氣候,初時須用酒入五臟,我再用一股氣引導你催出內勁,你自將其匯聚腰間,發於劍身,便可生出劍氣來,那時候你要抓住秋水劍意,追從內心,本來無招,便是有招了。”說完將腰間酒壺扔給沈雁回。   沈雁回接過酒壺,也不囉嗦,大口飲了幾回,似乎有了三分酒意。   又見清風道長,抬手一抓,從黃龍道長身後人群中吸出一把劍來,復彈到黃龍手中,“你用此劍,與他比較。劍自是不如秋水,但你可用全力,卻要注意收放自如。”又轉身向著沈雁回,“雁兒,你用秋水,自打酒仙劍,也點到為止,若削了他的兵刃就算你敗了。”   四下無人敢言,總是見慣了世場的張猛也驚得不小,隔空吸物的手段就是說書編書人杜撰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大家夥兒都傳說這道長已然窺探了宇宙奧秘,習成內家強勁氣力。趙添咬牙切齒,強裝鎮定,一邊是敵友難分的黃龍道長,另一邊是來頭不小的江湖前輩,他自知左右不了局麵,也隻好靜觀其變。   清風道長收回酒壺,退到圈外,比鬥開始。先看黃龍道長,拔劍出鞘,雖老練也要謀定而後動,內心擬算著:師叔祖也是公平,知我先於小師叔練習刺劍,稍有領先,雖可用全力,但讓我點到為止,小師叔有秋水,也不許他斷我兵刃。如此便是招式功力的比較了。這兩者我皆遠在小師叔之上,又可以不下死手的使出全力,但小師叔畢竟新學了酒仙劍的劍招,又有秋水神鋒策應,我若一味粘著他鬥劍,兵刃定會被秋水削斷,然而勝之不武,加上師叔祖這樣老師中的老師在旁,我如何隻耍小聰明,不如用我黃龍劍招中最厲害的入雲式,一來是我最自豪的招數,苦練多年終於能匯成劍氣,能夠避免正麵交刃而贏占上風。二來也好讓師叔祖指教,或可獲得指導。想罷,運劍起勢,直插沈雁回胸膛,沈雁回又添了幾分酒意,思悟著酒仙劍,愈發深入,愈發欣喜,新拜了師父,新學了酒仙劍,真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沈雁回正迫切需要這樣一場實踐來檢驗自己的成果。   好個酒仙劍!沈雁回全無懼意也不閃躲,黃龍的劍眨眼到了胸前,他順勢拔出秋水,將劍身的酒氣全部擲出,一瞬間就撥開黃龍的劍。沈雁回身子也隨著後傾,秋水點到雪裡,撐起沈雁回,醉臥一般懸在那裡。他腰間的氣便不斷流轉胸前又會聚腰間,暖洋洋的,熱乎乎的,沈雁回盡情感受著這股氣,從內到外,化無形為有形。黃龍道長不敢小覷,畢竟小師叔已經受到師叔祖的指導,他凝起劍氣,揮向沈雁回的劍柄,想震開秋水,哪知沈雁回將手一轉,秋水繞過頭頂劃了個滿月,反將自己的劍氣彈開。黃龍道長大為震驚,不敢相信小師叔非但已經能捕捉自己劍氣的軌跡,竟然也能打出劍氣相抗衡!他轉而欣喜若狂,思忖道:正要這樣的機緣,以劍氣分高下。小師叔分明還是江南煙雨劍法嘛,得了酒仙劍的氣而已,我就使盡入雲式的劍招,看你的劍能否撥開雲霧見月明!   想罷,也不遲疑,先劃一道長劍,又跟幾道短劍,腳下仍作蛇形,隻是飛起一般滑向沈雁回。沈雁回已經感受到多股劍氣,有長有短,有橫有豎,正從四方逼來。他轉起劍,半月或者滿月,不知打了多少,又跟出一招江南煙雨劍法的帝王劍,將黃龍道長的劍氣悉數撞開,炸在半空,散出氣霧,飄散在冰麵上,瞬時生成薄薄的一層雲霧。黃龍道長也不知道小師叔到底打了江南煙雨劍法還是酒仙劍,仍舊是劍氣縱橫,襲向沈雁回。沈雁回周身酒氣還足,能分明覺察到黃龍的劍氣,仍舊是催出劍氣相迎擊,每招收尾卻跟一招江南煙雨劍法的帝王劍。又幾個回合,兩人皆是如此,不知覺的,冰麵上的雲霧濃厚了起來。黃龍道長微微一笑,跟著沒入雲霧中,四周的看客早就看不明白,兩人的劍都太快。也隻是聽到破風聲呼呼陣陣的,起霧後,連人也看不到了。   沈雁回也看不見黃龍道長,卻不擔心,守在原地,感知敵人的劍氣,忽然間,破風聲到了耳邊,劍刃也到胸前,卻隻有劍尖,劍身全埋在霧中,沈雁回未及反應,也不敢用秋水格擋,恐怕削斷麵前的劍,那柄劍料到一般,橫著一劃,將沈雁回的衣領切去一角,整整齊齊的。沈雁回不敢立在原地,也跟著沒入霧中。一進霧裡,看不清楚還則罷了,一抬眼全是黃龍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閃爍。沈雁回忽然感受到劍氣襲來,本能的打出酒仙劍截擊,精準的震開了黃龍的劍氣,雲霧便又濃厚了。沈雁回自知擋不住下一個出雲劍,加上秋水劍意越來越濃,似乎泛起碧波,在霧中如同月明一般,無法躲藏,索性凝聚剩餘酒氣,通通運到秋水上,也打有招,江南煙雨劍法,也打無招,稱為酒仙劍,一股腦將劍氣傾瀉出去,形成一陣陣強風,將冰麵上的雲霧盡數吹散。黃龍道長竟被吹露出全身,立在原地,怔住了。心中波瀾起伏,剛才的那一刻,當秋水的劍氣漫過周圍,自己眼前就恍若有一片好大的江水,又忽然起了風,吹動自己腳下的舟船,正遊蕩在山水之間,閑夢遠。   黃龍道長驀地驚出聲來,這才覺察,脫口道:“原來是江南煙雨劍法中的帝王劍!千裡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好個劍意!好個清秋!”收起劍,拱手作揖,“拜服了,小師叔。”   沈雁回酒氣用盡,力也竭了,正坐在地上,勉強拱手道:“是前輩勝了,我氣力不濟,再抵擋不住你的劍。晚輩願意將秋水奉上,也是個好去處。”   黃龍道長見沈雁回十分誠懇,也不好辯解,轉向一旁的清風道長,“還請師叔祖評判,這場比鬥究竟是誰勝了,誰可得秋水?”   清風道長哈哈大笑:“無量天尊!的確是黃龍道長贏了,以入雲式出雲劍取勝,點到為止,可見功力。雁兒,你就將秋水給他吧。”   黃龍道長接過秋水,慢慢拔出,凝神細看,隻見眼前藍光幽閃,似乎泛起碧波,“好劍!”也哈哈大笑:“無量天尊,原來不是秋水的問題,是我的問題。”說著將秋水送到沈雁回懷中,“小師叔,我卻已經不需要秋水了,我勝了,也沒勝。”   沈雁回聽得迷糊,忽然清風道長走到兩人身前,“如此也好,雁兒也不要約束,繼續好好修行,正是人行大道也。”沈雁回於是也不推辭,仍舊拿了秋水。清風又問道:“雁兒可會水?”   “回師父,自幼便跟父親學習泅水,也稍能閉氣,能有一盞茶功夫。”沈雁回恭敬道。   清風道長微微點頭,“夠了。”言罷,用力一踩,將腳下踩出一個大窟窿,“兩位,可願意隨貧道戲戲水?”   沈雁回遲疑道:“雁兒願意,隻是不知道師父怎麼個戲法,黃龍前輩他會水嗎?”   清風道長哈哈大笑,“他號黃龍,敢不會水!”說完竟投入冰窟窿中。   沈雁回驚起,看向黃龍道長,黃龍道長擺起拂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小師叔請。”   沈雁回也投入冰下,黃龍跟在他身後,三人消失冰麵,不知所蹤了。   沈牧之緊看著冰下,拿起沈雁回的衣袍,領著眾人離開了。於是大家也都陸陸續續的散去,說什麼的都有。趙添咽不下心口的怨怒,昏了過去,家丁隨從抬著他回了。高臺上的人也都走了,隻有花六郎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直到張猛下令清場才下了高臺。   丁美蘭一直守在臺下,見花六郎怏怏不樂,心有不忍,安慰道:“六公子,這個大名府的沈公子不是一般身手,那兩個老道一個比一個神通,我們如何敵得過呢。況且一時的成敗不能夠說明什麼,六公子也有自己的過人之處,是什麼人都不能取代的。”   花六郎知道丁二小姐的好意,於是收了愁容,說道:“小姐說的是,隻是沒想到有這樣世外的高人,也算增長了見聞。快起風了,就讓六郎送小姐回府吧。”丁美蘭欣然應允,三人同回了。   丫鬟秀兒攙著小姐鄭月桐上了馬車,秀兒擦著眼睛坐在小姐身旁,嘟囔著嘴巴:“小姐今天真奇怪,不去書齋卻來這看人爭強鬥狠,那個俠客是挺厲害的,難怪敢行俠仗義呢。就是不知怎麼地,最後都投河了,終究是沒鬥過趙添那個大壞蛋!”   “你就看得真切,人家怎麼就是投河了?不知你從哪裡聽說的。”鄭月桐盈盈一笑,“我們再去汴河書齋看看新出的《大江東去》,時間很充裕。”於是秀兒傳話,老孫頭揚鞭,馬車也駛去了。   冰麵那口冰窟窿慢慢也結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