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9回(1 / 1)

雁行錄 江左木三郎 6423 字 2024-03-17

第二章:謫別   第九回   沈雁回仍舊是早起學藝,到了時間,就去屋舍跟清風道長話別。   他剛走進屋舍內,便對清風道長施禮,說道:“師父,雁兒已經打完今日的酒仙劍,就先行告退了,您休息吧。明天見,我再帶上之前的酥骨魚給您品嘗。”   清風道長打著坐,睜開雙目:“無量天尊,雁兒,算起來你跟我學劍已經有十天了。為師明日就要動身啟程,今天正是最後一天了。”   沈雁回連忙跪下,十分不舍,“師父!雁兒有些舍不得您走。您也要再引導雁兒啊。”   “無量天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每個人的修行歸根結底在每個人自己身上。況且你已經學到了為師整套酒仙劍,日後加以琢磨踐行,堅持不懈,一定會有長進的。為師要去西夏國赴三年之約,人無信不立,不得不去啊。這也是為師的歷練。少年郎,請試著豁達一點吧。”   “師父此去,雁兒隻怕再見不到您老人家了!山水長遠,林葉遮目,總是念起,窩在心中,如何豁達?”沈雁回眼眶由不得濕潤起來。   清風道長扶起沈雁回,內心也有所動:短短十天,竟然學會貧道整套酒仙劍,如此天賦,如此勤懇,將來必有所成。我倒也想留下來教學他更奧妙的第二劍,可惜有要事在身,況且他的酒仙劍還沒有真正拓展開來,算不得純正。等他領悟貫通,又有根基後,才可以教第二劍。又或者沒這個機會了。天下之遙遙,人海也茫茫。何妨?何妨!這才是自然嘛。   於是哈哈大笑:“無量天尊!好孩子,快起身。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一切自有天意,你又何須介懷呢?試著做吧,去實乾吧,找尋自己生命在浩瀚宇宙、在廣闊自然中循環的位置吧。你的道,隻有你自己才能找到啊!”說完竟一飛沖天,不見了。沈雁回連忙叩首,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呼喊道:“師父一路順風,雁兒記下了。”   沈雁回望著清風道長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平息內心的波瀾,他想起師父的話,試著豁達,開始收拾打掃師父暫時住過的茅屋:竟然整潔如新,灰塵不染,簡陋卻容得天下過客,單薄也遮蔽世間風雨。人啊,要有何樣的心胸,才能裝得下這隻有一張茅草床的屋舍呢?   沈雁回將門虛掩,離開了。到了河堤,見花六郎正刺著銀槍,內心稍稍舒緩,走了過去,花六郎等了很久,瞧見沈雁回忙停下來去相迎:“哥哥今日怎麼晚了一小會兒,六郎以為哥哥忘了與小弟之約呢。”   沈雁回笑道:“抱歉了,我因與師父拜別耽誤了時辰,但萬萬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六郎你也是急切,未必非要約在早上,我一天都有合適時間,你卻就選這時候,怎麼樣,挨冷了吧。”   “原來哥哥與師父分別了,他老人家道德深妙,自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哥哥一定要早點適應。再說六郎就在哥哥身邊,有什麼好怕。區區嚴寒,不足掛齒。”花六郎哆嗦著說。   沈雁回也不再感傷別離,接過花六郎的槍棒,抖了幾個槍花,立住:“六郎約我來,多半就是想問清楚之前相國寺的比鬥吧。”   花六郎贊嘆哥哥的槍花,“看不出,哥哥莫非還是個老槍?這抖的幾下,好沉穩。六郎約哥哥出來,隻是想哥哥指點一下,我也練了數年,怎麼就被哥哥一下挑翻了呢?”   沈雁回耐心解釋道:“我卻稱不上是條老槍,不過有些喜歡,跟隨軍將練了些基礎。至於六郎的槍,我就直言了,裡麵有幾招可以算是老槍棒,要不是心急露出了槍尾,我也很難攻入的。就是奇怪,隻有幾招,別的招式其實就算不上槍法了。”   花六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也知道緊握槍尾的重要,就是打幾招後不自主的就自己亂了。尤其是要用虎尾槍的時候。”   沈雁回便讓花六郎演習所謂的虎尾槍,等到打完忍不住說道:“就是這幾招,能算得上精妙的槍法,六郎怎麼學會的?”   花六郎便說來,原來早年間有一客商落難東京餓暈在花家莊,被莊主花瑞救濟,那人自稱是東西南北倒賣的營生,沒打通門路反被官府收繳了貨當,花瑞就贈與盤纏助他回鄉,他無以為報見莊主小兒子喜好槍棒,就傳了一套槍法,整六招六式,叫作未見大蟲影。花六郎學了三十六式,但畢竟年幼,那客商走得也匆匆,他最後就記住一招虎尾槍攔路三四式,勉強算一個招了。   沈雁回這才知道來由,說道:“六郎還有這樣的經歷,好在忘了大多數,不然我就沒命走出那桃林了。”   “哥哥莫要取笑,從前的六郎已經隨風而去了,哥哥快說說看,怎麼練好我的槍法。正迫切呢!”花六郎十分急切。   沈雁回也不再逗笑,說道:“既然叫什麼未見老虎身影,大約也就是槍快線奇力大,六郎不妨就往這幾個方向練習。再用我在大名府學會的基礎槍法輔助,用不了多久,六郎的小老虎也就能上山了。”   花六郎嘆服道:“哥哥還說自己不是老槍!你說的槍快線奇力大根本就是那客商的原話,他就說過什麼力大才能槍快,快而能奇,奇而能勝。六郎算大力的,能開兩百斤的弓,舞一百二十斤武舉訓練大刀。隻是這個奇快怎麼就連不上呢?”   沈雁回點頭肯定,“六郎真有過人本領,想來就是基礎不牢固,步法走著走著就亂了,我正好把會的基礎都說給你,你練練看如何?”   花六郎欣喜若狂,連連點頭,“這樣最合適不過了,這幾日哥哥無事的話就教我吧!有事我就等你無事,哥哥可要答應!”   沈雁回也喜歡武藝交流,便慷慨應允。花六郎大喜,拉著沈雁回就要開練,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拿出一張請帖交給沈雁回:“差點誤了大事,這是給哥哥的請柬,三日後我四哥與汴河運輸商會的大小姐約定親事,在我府上設酒宴款待賓朋,我卻想請哥哥來,也好把哥哥介紹給六郎的親人。”   沈雁回動情地挽住花六郎的臂膀,“好,哥哥一定準時到場。”   兩人便掄起袖袍耍練起來。連著幾天都是如此,六郎也是有些天資,學全了沈雁回的步法槍術,兩人又切磋射箭,皆有神射之能。且食則同桌,出則成行,一時難分彼此。   這一日,花六郎領著沈雁回去往相國寺展銷會挑選婚宴禮物,正並排同行,花六郎說道:“明日就是四哥的喜事,哥哥覺得應該準備什麼樣的禮物最為合適?”   沈雁回極有興致觀看著周邊的人,隨口說著:“六郎怎麼問我,我如何知道你四哥的喜好,根本沒見過麵呢。”   “四哥舞文弄墨的,哥哥也最好別和他多說話,不過聽大哥二哥說,四哥極會寫卷子,準備在明年金榜題名。哥哥讀不讀文雅的書?說一兩本我買與他也就罷了。”花六郎回答道。   “原來是考取功名的大才,那我讀的書卻不足夠了。對了,家姐前幾天說有個書齋辦活動,限量兜售什麼應試參上錦盒,還想買給我呢。就是不知道是哪家了!賣完了沒有。”   花六郎哼笑道:“哥哥不用擔心,這麼俗氣的活動一定是汴河書齋的王老板弄的,我們就前去看看。”   兩人就來到了汴河書齋,門口極為冷清,僅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步入店內,陳設也算典雅,書櫃四立,攤櫃整齊,各色書目字畫,文房四寶,折扇珠串,一應俱全。店內夥計也有眼力見,迎上花六郎,問候道:“六員外光臨小店,貴腳踏於賤地,蓬蓽生光。請入後堂雅座,待小人去通報掌櫃的。”   花六郎說:“且慢,店裡是不是有什麼應試參上錦盒?可還有嗎,拿來我瞧?”   店內夥計忙回復說:“有的,掌櫃的正在後堂出題,馬上就出來公布今天的挑戰項目。”   花六郎不理解,問道:“什麼題目?不是賣的嗎?卻還要答題不成!”   夥計忙解釋道:“正是這樣,員外爺您有所不知了。掌櫃的每日擬定題目,讓大家作答,合格者便能免費領取限量的應試參上錦盒。”話音未落,後堂走出幾人,到了櫃前,一人忙說道:“六員外怎麼來了?真是為小店增輝不少。爺您有什麼吩咐?”這人便是王掌櫃,他一邊吩咐夥計將擬好的題目張貼起來,一邊問候花六郎。   花六郎便說:“聽聞王掌櫃這裡兜售應試參上錦盒,六郎便想瞧瞧,合適也買一個。”   王掌櫃笑道:“員外爺您有所不知了,這錦盒是小人為了幫助有才情的學子準備的,隻要作答合格,就可以當場獲得一套錦盒,裡麵備有精良的筆墨紙硯,一幅《簪花仕女圖》摹本以及最新的最後一期的《大江東去》詩詞賞評。”他頓了頓,繼續道:“員外爺您是做大生意的人,想來也看不上小人的手段。”   話音還未落,門外傳來清脆的聲音,“王掌櫃做得好大的生意!”隻見兩對主仆先後進了書齋。   走在前麵的是小姐丁美蘭和丫鬟銀鈴兒。   丁美蘭已有不悅,又說:“你隻管出題!沒有人會破壞你的規矩。”說完去給沈雁回和花六郎施禮。   王掌櫃忙解釋道:“二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了。言語不當還請包涵。”又轉向她倆身後,問候道:“鄭小姐也來了?往前隻看到秀兒跑進跑出的,有幸得見小姐真容,您安福。”   後麵進來的正是小姐鄭月桐和丫鬟秀兒,鄭月桐也不回禮,秀兒鼓起怒火,質問道:“王老板上次不是說《大江東去》是最後一期了,怎麼又來了一期!到底還有幾期?能有個規矩嗎?”   王掌櫃自知理虧,況且這些人都惹不起,隻能賠笑道:“您息怒,聽小人解釋,上次的確說明是最後一期了,但是忽然發現漏印了極為重要的作品,於是增添這一刊,是真真正正的最後一期了。若有食言,但憑處置。”   鄭月桐本就不想為難,隻想印證自己的想法,於是和秀兒往櫃上走去,忽然看見了沈雁回也站在櫃臺旁,眼神對上,正要施禮。沈雁回竟躲了,低下頭不語。鄭月桐便徑直走過去,冷冷地站在沈雁回身旁,緊盯著他。   丁美蘭站在花六郎身旁,問道:“六公子和哥哥怎麼也在這裡,難不成也是來答題領取錦盒的?”   花六郎苦笑道:“就看看,看看,是嗎?哥哥?”轉臉看向沈雁回。   沈雁回低著頭,支支吾吾的,“不錯,閑來無事看看。”   丁美蘭也不再詢問,朝王掌櫃說:“您的題目呢?就請開始考察吧!”   王掌櫃指向身後的墻麵貼著的題目,說:“大家根據這幅畫引題一首詩詞,以考察各位手下胸中筆墨。取前十位贈送,直到送完或者黃昏結束。”   眾人便看向那幅畫,隻見畫中是一朵盛開的桃花,十分美艷。   花六郎將筆墨遞給沈雁回,“哥哥來吧,六郎隻看到烏黑的一朵花。”   沈雁回感到鄭月桐就在身旁,也不好推卻,甚至不敢高聲,點了點頭,接過筆墨。抬頭看題,借餘光偷瞧鄭月桐。   鄭月桐不再看沈雁回,她專心分析畫中的花:一朵桃花,卻用這樣多的墨,花開墨卻枯著,又不加點綴,總覺得缺少什麼。想罷,她揮毫潑墨,一個個字就在紙上落定了。   沈雁回也開始分析:桃花本該是簇簇的,但這樣一朵,畫得再美艷也不覺得適宜,想來是什麼悲傷的基調。況且我還記得這個王掌櫃,大約又是一朵“後庭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遂運筆落紙,須臾完成。   王掌櫃先接過鄭月桐的芳墨,隻見紙上寫著: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字體十分瀟灑清瘦,王掌櫃忍不住嘆道:“好筆力!真入骨。好詞句!真入心。竟有幾分柳少師遺風。正合我意!這錦盒鄭小姐還請笑納。”   接著又看沈雁回的詩詞,隻見短短幾句:   贈看花諸君子   紫陌紅塵拂麵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也忍不住贊嘆:“誰人寫得這樣雄偉遒勁的字?倒有七八分顏魯公的意思。”抬頭打量,更吃一驚,這不是先前茶坊裡的那個少年嘛!又想起他的事跡,有些忌憚,隻裝作不認識,於是說道:兩位都合格了,兼具範文正所說的顏筋柳骨和憂國憂民情懷。佩服佩服。也不敢多說,趕忙將錦盒遞給兩人。   鄭月桐拿過沈雁回的筆墨細看,又放到一旁,“哼,閑來無事,倒有好字。”說罷拿著錦盒離去了。   花六郎也是喜悅,接過沈雁回的錦盒,說:“哥哥本領太大了,不是哥哥,六郎可一點辦法沒有。”   丁美蘭也替花六郎高興,三人便離了書齋。   花六郎抱著錦盒十分滿足,沈雁回卻似有心事,四周打量,可馬車早就不在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