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1回(1 / 1)

雁行錄 江左木三郎 7495 字 2024-03-17

第二章:謫別   第十一回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不知過了幾日,這一天早上,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不過距離中午還有些時辰。在汴河大街的樂天驛館門前,一輛馬車停了下來,丫鬟秀兒將小姐鄭月桐扶下來,鄭月桐下了馬車,環顧四下,冷風時不時吹起她的頭發,她卻不放在心上,說道:“秀兒,選好的果籃給我拿著,從家裡帶來的火盆炭木你得抱好了。”   “小姐請放心,是秀兒啊,不會出差錯的。”   主仆二人便進了驛館,徑直向著沈雁回客房走去,停在門前輕敲房門,聽見無人答應,又加重敲了幾下,還不見來人。   正要呼喊,這時候,一旁的房門推開了,從屋裡走出一個女子,看向鄭月桐主仆二人,好奇的問道:“兩位是什麼人,不知道來這裡有何貴乾?”   鄭月桐心中有數,趕忙放下懷裡的果盒,向著對麵女子施禮,“姐姐有禮了,我叫鄭月桐,這一位是我的家仆秀兒。我們來探望沈大哥,是他的朋友。驚擾了姐姐還請原諒。”   這女子正是沈思秋,她不急著回禮,先是打量來人。說話的人小姐打扮,梳著雙發髻,橫插著竹木花釵,披著墨色長袍,裡麵穿青白相間直領對襟短襖,腰上掛著絲帶,下麵是素白長裙。再看她的麵容,吃了一驚,雖不施粉黛卻出塵脫俗,真有傾城顏色,絕塵標致!身後立一小丫頭,炭盆抱了滿懷,十分可愛。於是施禮,說:“原來是雁兒的朋友,我是他的姐姐,但卻沒聽到雁兒說起會有貴客到訪,怕是貪玩又忘記了。”   “原來是沈大哥的姐姐,那我也正該喊您姐姐了,我們算是不請自來,沒有事先約定,敢問姐姐,他不在房中嗎?”   “雁兒一早就出去了,要會見朋友。還說晚些回來,午飯就在外麵用了。卻讓妹妹撲了個空,也別站著,先請進屋,坐下再聊。”   鄭月桐並不推辭,小心翼翼進了房間。一進門就聞到淡淡的花香,其中仿佛還有些書卷筆墨的氣味,沒走兩步,迎麵過來一個婦人,正是沈雁回的母親王氏,她也聽到剛才門外的交談,知道是雁兒的朋友,自是好奇和欣喜。沈思秋扶著母親說道:“娘,這位是雁兒的朋友,來找雁兒不成想撲了空。外麵寒冷,我就讓她們進來說話。”   鄭月桐聽得是雁兒生母大人,連忙恭敬施禮,“夫人有禮,我是沈大哥的朋友,姓鄭叫月桐,她是我的小丫頭秀兒。今天不請自來,希望夫人不要責怪。”   沈母王氏將兩人請到桌前入座,思秋則去準備茶飲果品。母親王氏看著鄭月桐,也被驚了一下,暗自稱嘆,真好像仙女一般。又看鄭月桐眉宇之間和善之餘還透露出竹石的堅毅果敢,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如同天空彎彎的月亮,美妙動人極了。這時候思秋已經端上了茶飲,鄭月桐連忙起身相迎,王氏於是笑道:“月桐小姐快請坐下,你是雁兒的朋友,也是我們的客人,隻管舒心坐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鄭月桐點頭坐下,接過熱茶,沈思秋也在母親身邊坐了下來。   鄭月桐先說道:“我們今天來尋沈大哥,是惦記他人生地不熟,想著給他帶些水果。”   姐姐沈思秋直勾勾盯著鄭月桐,笑道:“我們雁兒哪裡認識到的這樣傾國傾城的小娘子,卻讓妹妹費心了。他畢竟貪玩,恐怕不曾說過同住的還有父親母親和姐姐我吧。反倒讓這月中的妹子來勞煩記掛。”   鄭月桐聽聞,麵頰微紅,不覺更美了。   王氏忙說:“思秋不可亂開玩笑,月桐小姐一片好心,我們正應該好好謝謝她。你再不許胡鬧。”又說:“月桐小姐不要見怪,她是大你幾歲,也就是大你幾歲而已了。還長不大!”   “月桐不怪,夫人和姐姐一番溫熱情誼,已經領受。我也覺得你們就像親人一樣和煦光明。”鄭月桐說著低下了頭。   沈思秋也不再打趣,說:“好妹妹,真是個好妹妹。你若不嫌棄,以後我們就以姐妹相稱,做一對真姐妹如何?”   “月桐求之不得呢,今後就以姐妹交往,做真,”頓了頓,忙說:“做情真意切的好姐妹。”   王氏會心一笑,說道:“你倒情願,讓這天仙似的人兒給你做妹妹,哪裡有好姐姐的樣子。”   鄭月桐竟沒聽出是玩笑,解釋說:“夫人言重了,月桐就仰仗年紀,其實比不了姐姐和夫人您,更別說仙女了。雖然是初次見麵,直覺得與你們似曾相識,十分舒服。”   王氏點頭說道:“我們也是這樣覺得,不過雁兒今天卻要黃昏才回來,他去了相國寺會見朋友。需不需要我們轉告什麼?”   鄭月桐回答:“這倒不用了,我們也沒有緊要的事情。”說著將果盒奉上,“不想遇見夫人和姐姐這樣好的人,本打算給沈大哥的,如今給你們也是一樣的,希望不要介懷,畢竟,你們畢竟一家人。”   沈思秋接過果盒,“妹妹一片好心意,我們一定轉達給雁兒。”   “不不不,這些是太湖的柑橘,正在成熟的季節。如今,如今也想讓你們嘗嘗呢。”   沈母便欣然應允,突然鄭月桐又說:“還有這火盆和木炭,就請夫人和姐姐留下取暖。東京也冷著哩。”   沈思秋點頭答應,忽然說:“妹妹送了火盆和柑橘,姐姐我平日抄習醫方,突然想起炭烤橘子,妹妹要是不急著走,就讓姐姐施展一番如何?”   “火烤橘子?還不燒壞了?請問姐姐這其中有什麼奧妙。”   “妹妹隻知道應季,卻不知道食物還有本性,橘子性溫味寒,用火燒烤,火候到了便可以催出橘皮果肉內部的滋養成分便於吸收,甚至還有止咳禦寒的藥用。”   沈思秋也是利落,布盆燒炭,支架烤橘,須臾完成。沈思秋將烤好的柑橘遞給鄭月桐和秀兒,說“妹妹的炭火好用,這次大成功,表皮似焦未焦,而功效已有,像這樣皮肉都可以食用了,若是焦黑便不能食用。”   鄭月桐主仆便連皮帶肉一同吃了,不知覺身體溫熱起來,幾人有說有笑,越發親近,這時候臨近中午,鄭月桐就要告辭。沈母早讓墨蘭翠竹預備好飯食,再三留鄭月桐吃飯,鄭月桐推辭不過,又不忍謊話欺騙,就同沈母、姐姐思秋吃了菜飯,細說家常,你來我往,更不生分。   臨別之際,沈母又讓思秋盛備大名府的貢梨回贈給月桐小姐,鄭月桐爽快接受,離去了。   沈母和思秋站在驛館門前,目送月桐小姐離去。鄭月桐坐在馬車內,問起身邊的丫鬟兒秀兒,“秀兒你說,我剛才可有不周到的地方?”   秀兒就回憶,答道:“小姐和平時一樣,沒有什麼不同。夫人和姐姐不是還稱贊你美貌嗎?”   鄭月桐嘟著嘴,氣道:“就是這不周到了,我分明已經打扮的普通一點了,怎麼就還是耀眼了,就讓人看不真切,拉遠了距離,會讓她們覺得生分不親近呢!”   秀兒還在回憶,說道:“小姐多慮了吧,剛才有說有笑的,那個烤橘子還真好吃呢,找一天秀兒也烤給小姐給吧。”   鄭月桐還在擔憂,“說得對,我一片真誠還換不來一個真情實意麼。”   樂天驛館忽然起了一陣小風,忽然又停了。沈思秋將母親扶回房,開窗通風,火盆餘燼仍舊發光放熱。母親王氏把姐姐叫到身邊,笑容滿麵,說道:“思秋可看出月桐小姐的心意了?”   沈思秋順勢倚在母親懷裡,“什麼心什麼意?思秋怎麼知道。”   王氏白了她一眼,將她輕推出懷抱,“好好問你,又像小孩兒!快些說說看。”   “妹妹一片真誠,我自然看得出。隻不知道我那個笨弟弟看不看得出來。”沈思秋又鉆回母親懷抱。   沈母又說:“我的雁兒確鑿看不出的,不瞞你說,我倒很喜歡這個鄭小姐,你說能不能從中撮合撮合呢?”   “娘您又要當月老?”   “這次不是你的月老,不礙你事,你快說來,行與不行?”   “我看妹妹的心意,足有六七分情願,還留著幾分考驗。今天見了娘必然又多了一分情願,剩下的大約都在雁兒身上。”   沈母連連點頭,“她雖然好家庭,但也是辛苦的人。”   原來席間大家互說家常,沈母知曉鄭月桐乃是吏部郎中鄭弘鄭大人的女兒,但其生母早亡,父親續弦,後添一男丁,想來盡管父親仍有百般寵愛,終究缺失了連心之人,一路走來,難免冷熱失衡。   “我觀她言談舉止,也是書香門第,好樣的家教,這些都還算匹配,不打緊。隻是不知道我們雁兒有沒有心意。”   沈思秋便說:“妹妹這樣天仙似的人,料想雁兒會有心意,但一定不敢表達呢。況且他總想著建功立業,隻怕不肯過早婚配。”   母親王氏又說:“她的確太美了,可是我的雁兒也越來越英俊。這樣想來還真是登對。不過姻緣自有天定,等雁兒回來再探探他的口風。”   沈雁回正和花六郎在相國寺閑走,交流武術心得。忽然迎麵闖來幾個仆從,很是恭敬,直奔沈雁回,施禮道:“沈爺留步,小人乃是趙添的仆從,奉命來送請帖,請沈爺收下,小人就告辭了。”   沈雁回接過書帖,那仆從不慌不忙離去了,沈花兩人轉入小巷,拆閱書信,花六郎問道:“趙添說什麼?”   沈雁回將請帖遞給花六郎,說道:“他要議和,今日中午在繁塔設宴,說雙腿已經斷了,再不能作惡,痛定思痛,決心改正,約請我握手言和。”   “哼,”花六郎冷笑道,“詭計!哥哥莫要理他,六郎清楚這個人,是有仇必報的。”   沈雁回眉頭輕皺,說:“六郎說的有理,這個人一定沒安好心,隻是事情總要有個了結,他的腿畢竟是我父親打斷的,我想去看看,六郎以為如何?”   “哥哥明知道是鴻門宴也要去闖,六郎也不懼他,不過哥哥要帶著六郎一起去,一來相互有個照應。二者趙添再狂也要看我爹幾分情麵,我爹結識許多權貴,行跡雖然不齒,但卻能讓人不敢做絕,會給我們留些情麵,如此便沒有性命之憂,就隻管放心去。”   兩人一拍即合,徑往繁塔方向去了。   繁塔位於都城東南,蔡河下遊,建造在繁臺之上,下麵三層六棱臺塔身,周身鑲嵌佛磚,第三層塔臺上建一三階六級小塔,四麵收縮形成寬大平臺,小塔正好覆蓋著下麵的三層塔心。   平時四周的居民也常常有來焚香禮佛的,或者登臺遠眺都城的,如今寒冷,鮮有人到訪,隻有稀疏的桃林藏蓋在雪下。   沈雁回和花六郎在繁塔不遠處停了下來,隻見佛塔如銅鐘一般肅穆莊嚴,塔臺上一片廣闊,令人不由得想要登覽。   花六郎說道:“卻是這個塔,我很久不來險些忘記了,小時候常常和夥伴在這裡打鬧呢!”   沈雁回忙說:“哦?六郎快說說裡麵的地形,四周有什麼特點。”   “這個繁塔是座佛塔,總三層,那個有小塔的便是塔頂平臺,可以瞭望都城景色,就連汴河都能映入眼簾。主要是下麵三層,十分復雜,哥哥且看這三層塔身,像什麼?”   沈雁回便打量著佛塔,“這個位置能看到平臺的小塔,總覺得好像少了半截,上麵應該續上三層六層才是,這樣倒覺得像銅鐘一般。”   “哥哥好眼力,正是下麵三層太寬大,讓人覺得不合襯。六郎就是要提醒哥哥下麵三層才最復雜。趙添看來也了解這座佛塔,偏偏選在三層塔心位置。一層光線較為明亮,不方便躲藏暗設機關,二層采光差,不能擺酒。三層光亮正合適,但是每層塔身之間設有夾層暗道,我幼時常在裡麵穿梭,恰巧是這二三層之間的暗道最為復雜,不深入其中不能看出端倪,而且三層塔心室有許多明暗交替的佛洞,若是有弓箭手在後麵則大事不妙。哥哥還是作罷,我們回去再從長計議!”花六郎開始擔憂起來。   沈雁回倒似乎下定了決心,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卻不知道他還有怎麼樣的毒計呢!六郎別怕,我已經有計策,不會有生命之危。隻是我不了解裡麵,卻需要六郎幫助,你可敢隨我同入佛塔?”   花六郎不再擔憂,“有哥哥纓槍所向,就有六郎陷陣沖鋒!”   “好兄弟!你我同心,還有什麼可怕的!”   兩人便進了佛塔,果如花六郎所言,進入塔身才發覺裡麵寬闊且復雜,暗中藏幾十個人不是問題。沈雁回讓六郎點了幾炷香,“他若害我,必定要瞄準我的座位,一會上了三層入座,飯食不可飲用。你要做兩件事,第一你趁我交談時候將座位移到趙添身邊,你我將他以為人質,便叫他不敢下手。第二暗中在桌下麵焚香,待煙霧彌漫你我就走,原路返回。”   “哥哥好計策!六郎記下了。”   上了三層,正看見趙添帶著七八個仆從坐在桌前,擺了滿滿的酒宴,趙添看到沈雁回,狠狠看了一眼,卻沒有仔細觀察身後的花六郎,以為就是個仆人。拱手施禮道:“沈公子果然英雄少年,快請入座!恕我不能起身,小弟今天擺酒請罪,已經恭候多時了。請入座詳談。”   沈雁回早察覺趙添閃過的一絲殺氣,卻不改顏色,拱手回禮道:“哪裡的話?小弟初來乍到,卻要趙爺您提點關照,應該是小弟擺酒才對,怎麼好讓趙爺您破費呢!您大人大量,千萬不要和小弟一般見識。”   趙添正要回話,忽然就發覺沈雁回已經到了身前,慌亂間沈雁回已經坐在自己身邊,身後站著仆從。   沈雁回拎起酒壺就給趙添倒酒,說:“趙爺千萬不要和小弟一般見識,小弟初來貴地,不識規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壞了趙爺您的好事,如今給你們賠禮道歉,敢請趙爺吩咐,如何才能赦免了小弟的過錯?”   趙添直冒冷汗,竟不知如何回答,看向身邊仆從,有膽大的小廝便說道:“請沈爺還入原座,位子上麵杯盞盛備,請一邊享用美食,一邊交談。”   沈雁回哈哈大笑,“這有何難?”說著從背後拿出秋水,也不需出鞘,隻一劃一轉,原位上的杯盤器物已到了麵前,寶劍也隨之蓋在衣袍內。四周人皆大驚失色,不敢言語。   趙添麵露難色,不得不說道:“沈公子坐在何處,隻管自願,你等隻要服侍好,不要怠慢!”趙添就要請沈雁回用酒。   這時候煙霧已經升起,沈雁回抱拳說道:“不敢教趙爺破費,若趙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忘記了從前,不再難為小弟這樣的人,那我改日一定擺酒致謝。”說著起身就走,忽然四周亂箭齊發,沈雁回早聽見弓弦聲,掩著花六郎向樓梯沖去,哪知身後也有開弓聲音,他連忙回身護著花六郎。一支羽箭迎麵射來!沈雁回顧不得許多,抱著花六郎撲倒在地上,緊跟著滾到墻邊,拔出秋水,半蹲下來格擋著流羽,四下仆人驚嚇大叫,弓箭聲也嗖嗖不絕,噔噔聲釘在木案上,砰砰聲穿碎杯盤,忽然樓下腳步匆匆,花六郎這才起了身,“哥哥,樓下來人了!”   “六郎隻管躲在我身後,怎麼進來的怎麼出去!”   就聽見腳步從下往上,或者從上往下,竟然不見了。   塔外突然響起馬鳴聲,沈雁回聽得真切,暗道:不好!中計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