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烏黑的夜幕裡看不到一顆星星,隻有無盡的黑暗似乎要拚盡了一切籠罩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 看不到邊界的黑暗仿佛一隻巨獸,張開血盆大嘴想要將整座城市吞入腹中。 窗外的風已經是接近深冬才能感受到的冷,條條街道上已經完全看不到行人了,就連路邊上在那裡站了不知多少年的樹都已經看不見葉子了。 此刻,整個城市被分割成了無數個區塊,每一個區塊都如同機器上的零件一樣,在運行著屬於自己的職責。 長長的街道上冷清的就像是已經廢棄了多年一樣,隻有道路上時不時駛過的一輛車和道路兩旁依舊亮著的路燈才能向眾人昭示這條街道依然還在使用著。 冷風在樓與樓之間的縫隙裡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飄零,然後帶著他們飛向了遠方。 狂嘯的風聲中,帶著落葉嘩嘩啦啦的聲音。 小區裡,高樓上,一個男孩耷拉著腦袋緊緊攥著手裡的卷子,右手握筆的動作幾乎要將手裡的那支筆給捏斷。 他的眼角泛紅,整個人像是在火爐裡炙烤了好長一段時間一樣皮膚漲得通紅。 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他在外麵的寒風裡吹了整整一個晚上才凍成這個樣子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想要試探一下自己的體溫,但是下一刻他就下意識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滾燙,燙的就像是一顆剛從火爐裡拿出來的一塊炭一樣,讓人遠遠的都不想靠近。 恍惚之中,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變得有些遲緩,眼睛所能觸及到的範圍都肉眼可見的模糊起來,身上的肌肉也變得無力起來。 “你考這麼個成績是給誰看呢!啊,你個死孩子,我們好吃好喝的把你拉扯到這麼大,你就拿這個來回報我們?” 一個體型稍顯肥胖的女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隨手抄起手邊的掃把朝著男孩逼近,臉上近乎扭曲的表情、幾乎要將掃帚柄捏到變形的手和站在門口都能聽見的喘粗氣的聲音無不在揭示者她的憤怒。 男孩攥著試卷的手緊了緊,抬起頭目光灼灼地對上了女人的眼神。 “你看什麼看,平時給你幾分好臉色就不知道好歹了是吧!”女人憤怒的沖上來照著男孩的後背抽了一下,左手則是扯著男孩的衣服把他拉到了客廳中間,“你看看你這學的是些什麼玩意,我成天去上那個破班掙那點錢就為供你去上學,你到好,就給我學回來些這個?!” 說著,女人似乎是氣極了,抬起手就在他的臉頰上重重地扇了兩下。 男孩稚嫩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幾分,兩側的高高的隆起了兩個清晰的巴掌印,在原本白皙的臉頰上看上去煞是惹眼。 一時間,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委屈,抑或者是因為兩者都有,男孩的眼睛上浮現出一層水霧,打濕了他所能看見的一切,模糊了他的視線。 男孩咬緊牙關,思思忍著不讓淚水掉落下來,眼眶周圍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說你兩句還委屈上了,你怎麼好意思委屈的!”女人不依不饒,抬手在在他的背上又是兩下,“你要是敢哭出來就繼續去外麵站著,站到明天天亮為止!” 女人這一番話完全是吼出來的,震得樓上樓下都能清楚的聽到這位母親的怒火以及孩童若有若無的抽泣聲。 “你看看你學了些什麼,這麼幾道題都做不對,這些年喂給你的飯還不如拿去喂豬!”女人說著奪過男孩手中的那張卷子,展開癱在桌子上,“你看看你考了些什麼,這麼幾道題還能錯成這個樣子,你現在拿上筆站在這裡給我改,該部隊今天晚上就別睡覺了!” 女人說著狠狠抽了男孩腦袋瓜一巴掌,然後把那張卷子狠狠塞回到他的手裡,指了指早已被扔在一旁的書包。 男孩站在那裡沒動,得到的卻是有一聲清脆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臉上,扇得男孩後退了兩下,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大粒大粒的淚水順著他的臉龐流下。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落在地上,凝出片刻晶瑩的淚花。 女人的怒罵聲、男孩的抽泣聲還有一個沉重無奈的嘆息聲回蕩在這間房子裡,似乎要驚醒周圍沉眠的人們。 這一幕似乎不常見,但又似乎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在這個家庭中或許並不是那麼常見,但是這片土地上,這一幕又時時刻刻都在發生。 …… 祁正站在窗戶邊,眼神不受控製的朝著樓下的方向瞟過去,麵無表情的聽著樓下爭爭吵吵與無力的掙紮,端著茶水的手遲遲沒有抬起來。 這個男孩或許隻是在一次考試之中發揮失常,可是隻是學習的時候並沒有把所有東西都學懂,但是卻換來最應該安慰他的人的一頓怒罵和毆打。 半晌之後,祁正長嘆一聲,將已經有些涼的茶水灌進了肚子裡,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句隻有他才能聽到的輕飄飄的一句話。 “他隻不過是做錯了題,又不是做錯了人,何必要這麼對他呢?” …… 樓下的怒罵聲漸漸弱下去,隻剩下孩子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抽泣聲在逐漸變大,變得越發的委屈,變得越發的痛苦,從斷斷續續到連續,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最後就連在房間內的祁正都能夠聽到他的哭喊聲和捶地聲。 不過那段哭喊聲很快就消了下去,如果祁正把耳朵貼在地上去仔細聽一下的話就能聽到樓下有一個溫和的男聲在輕輕的哄著那個小男孩,陪著他一點一點的改正著自己的錯誤。 最少,他還有一個懂得該怎麼教育孩子的父親,他的生活倒還不至於完完全全的陰暗無光。 …… “正,你在乾啥呢?”鐘同從靈界之中忽得鉆出來,從後麵搭上了祁正的肩膀,“你站在這裡乾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在偷聽樓下訓孩子呢。”祁正搖了搖頭,輕輕笑了一聲,“走吧,偷聽人家家事不是什麼好事情。” “你還說不是什麼好事情,你不也是在這裡偷聽嗎。”鐘同有些無奈的拍了拍祁正的肩膀,“為啥我就不能聽了?” “那你去聽唄,我就是覺得這玩意沒啥營養,而且最有意思的地方也過去了,你去聽也是浪費時間。“祁正一攤手,轉身離開了陽臺,“我就是提醒你一句而已,別想的太多。” 鐘同不信邪的豎起耳朵,想要聽一聽樓下爭吵的內容,聽了半晌之後黑著臉走了進來。 “我說沒啥可聽得了吧,你非得去聽。”祁正在茶壺裡填滿熱水,無情的嘲笑著鐘同,“話說你這次來找我又有啥事?” “也沒什麼事,就過來坐坐,喝兩杯茶,來刷會番,找個地方休息休息。”鐘同不客氣的端起一隻茶碗抿了一口,“最近在靈界呆的時間太長,回現世之後有點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哦對,說起這個來,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祁正聞言想了想,指了指客房,“苗遠最近倒是給你布置了一下那間客房,你要是需要的話直接在那裡睡一覺。” “遠哥還真是想得周到啊,連這種事情都能想到。”鐘同笑了笑,“話說回來我有多久沒有像這樣有個真的家一樣休息一會了,好像從我身死之後就再沒過過定居的日子了。” 說著,鐘同長嘆了一聲,神情少許落寞。 “我死了最後就一直在現世和靈界之中徘徊,前一兩年我還沒有摸索出來進出靈界的時候就像一個透明人一樣……不對,準確來說應該就是一個透明人,沒人能看見我,沒人知道我都乾了些什麼,更沒有人在乎我這個死人。” “再然後啊,我知道了怎麼進入靈界,不過我一直沒與離開過學校太遠,一直就在一個小圈子裡行動。不過由於沒有實體的緣故,我不怎麼休息,大多數時候都在學校裡徘徊,一遍又一遍的走著相同的路,有些時候會進入靈界隨便走走,不夠大多數時候還是坐在某顆樹上靜靜的看著。” “再後來呢?”祁正用碗蓋撇去茶水上的浮沫,輕輕抿了一口,“你不會就這麼一直待到現在吧?” “怎麼可能,再後來……我想想,那麼久之前的事了,我都有點記不清了。”鐘同一臉苦澀,扶著額頭思索了一下,“再後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到了那個男人調到這裡來。” “那個男人?是金遠誌嗎?”祁正摩挲著下巴,“他是你死之後才來的學校嗎?” “是,他針對我的計劃雖然很久了,但是真正實施的時候他並不在場,當時也在學校裡的之後項前和幾個他剛剛招收進來的教徒,金遠誌隻不過是一個在幕後製定計劃、提供助力的人罷了。” “所以,然後呢?” “然後他們在學校裡布置下了那個巨大的儀式,想要將學校裡所有的麻木情緒匯集起來加諸我身。”說著,他原本舒展開的眉頭又重新皺起,似是在思考什麼問題,“但是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儀式給我的感覺並不像是把所有的負麵情緒會聚在了我身上,反而收集去了另一個地方,但是我找遍了全校絕大部分位置都沒有找到。” “為什麼我從你的話裡感覺你就好像是這個儀式的一個副產物而已。” “也可以這麼說,畢竟我應該是用來防止他們要收集的負麵情緒逸散過多的一個產物,我想……他們一開始的主要目的就並不是我,而是那些情緒。” “你的猜測確實對了,自從他們上次摧毀了那個用來匯聚麻木情緒的那個儀式之後,學校裡的麻木情緒又開始了上升,現在已經比你離開之前要多太多了。”祁正點點頭,抬頭看著天花板,“而且之前那個儀式除了匯聚麻木情緒以外還可以很好得抑製其他情緒的誕生,最近沒了那個儀式,整個學校裡的氛圍已經變了太多了,現在不僅有麻木,甚至出現了畏懼和痛苦。” “哎,自從我身上開始被麻木情緒所浸染開始,我似乎就在學校裡很少見到其他的情緒了,我當時就感覺整個學校的氣氛變得很奇怪,現在想起來才發覺可能是當時學校裡其他的負麵情緒誕生得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才感覺起來不一樣了。” “正常,你當時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學生靈魂,就算你能察覺出來點什麼也沒辦法聯想到神秘界,畢竟你對此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這方麵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那些負麵情緒到底去了哪裡,那些情緒的當量都能直接讓人產生心理疾病,最嚴重的時候甚至能直接把人壓垮,從精神層麵徹底抹殺一個人。”說著,鐘同嘖嘖兩聲,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這麼多的負麵情緒應該如果真的被【帷幕】的人帶走了的話,恐怕會在這片神秘界上掀起一股不小的腥風血雨。” 祁正點了點頭,眼眸亮了亮:“這段時間有空嗎,要是有空閑的時間的話,一起去學校裡把那些麻木情緒收割一下吧。”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鐘同嗬嗬一笑,點了點頭同意了祁正的提議,“我倒是可以多儲存一些麻木情緒,畢竟有【批判】在,這種情緒在我手裡完全就是鋒利的矛和堅固的盾,可攻可守。” 他這話確實沒錯,有著【批判】在手的他可以隨意的調用視線範圍內所有的情緒,尤其是與他自身關係最密切的麻木情緒,現在用起來完全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所以說接下來的計劃就是去學校裡嗎?” 祁正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學校裡的那些負麵情緒如果再不處理一下的話有可能真的會出問題,雖然說對咱們來說沒多大的事情,但是總歸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我感覺咱們小隊的第三名成員應該快要來了,而且就在這所學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