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猛拳老李和落魄乞丐少年(1 / 1)

之旅 雲霞收藏家 15417 字 2024-03-17

龍澤從夢中醒來已經是六天之後了。   爬下床迫不及待就要找父親,將夢中與太爺爺的際遇同父親分享。   然而回應他的,是從管家老李口中得知,老爺已經於五日前接到密信,動身前往老家主的藏劍穀,叫龍澤醒來去躺書房,老爺給他留了封信。   龍澤悶悶不樂,蓋因心裡存了許多話,一覺醒來卻無同分享,憋在心裡悶得慌。   卻也無可奈何,想著,爺爺喚父親去藏劍穀是為何事?以至於父親沒等自己醒來,隻留下一封書信便匆匆離開。   他小時候去過爺爺的藏劍穀,很遠。   父親這一走,怕是最少要分開個十天半月,若真是碰上什麼要緊事,一年半載也不無可能。   一想到這,心裡便升起不悅。   藏劍穀地處於大周國西部邊境的群山之中,建立於一處延綿山穀內,穀中穿過一條蜿蜒河流,兩岸有崖,山巒起伏,綠植蒼翠,再往西進百裡,便是大夏國邊境。   劍穀傳承數百年,底蘊深厚,門內弟子數千,是大周國首屈一指的名門大派,在江湖之中也占據著一流地位。   穀內一高崖處,設有樓閣,其間兩人憑欄而坐,觀身形一老一少,桌上擺些許小菜,溫著兩壺小酒,正觀察著閣下演練場中一眾比試練劍的弟子,閑談聊天。   年輕的是位氣質溫和的中年男子,年長的,則是雙鬢發白,眼神藏鋒,衣著乾練,雖然舉止隨和,卻仍不覺間透露出久居高位的威嚴。   兩者氣質天差地別,但仔細觀察,卻能從中發現許多相似之處,最明顯的,便是眼睛,劍眉星目。   長者先是舉起酒杯淺抿一口,隨後將視線從閣樓下眾弟子處收回,夾了顆花生米入口,目光落在溫著的爐上,嘆道:“朝廷向來不插手江湖事,可這次,卻對大周國境內所有勢力門派下了禦令。”   “命所有門派,無論高低,都要抽調高手即刻趕往夏周邊境,以我藏劍穀為中軍,集結聽候調遣,違者當叛國處理,列入名單,事後調動大軍,踏平門派,秋後算賬。”   言罷,微微搖了搖頭,將目光再次投向閣樓之下的演練場,麵色已是微微復雜,又抿一口酒嘆:   “我藏劍穀,地處尷尬,又是大周江湖勢力執牛耳者,怕是要身不由己,被強製做一回‘朝廷鷹犬’了。”   中年男子聞言,麵上看不出情緒,隻是抬手淺抿一口,也隨著老者將目光移向樓閣下演練場。   演練場上正在舉行著每兩月一次的宗門小試,以此檢驗眾弟子兩月時段內修為有無長進。   隻是這次小試,相較以往而言,場麵確實有些太大了。   不僅穀中那些各部門執事,長老,授課老師們,都集結在了廣場周圍,就連平日裡見一麵都難的掌門,太上長老們,也接二連三的露麵。   演練場很大,占地數裡,容納千人綽綽有餘,場上眾弟子以內門,外門,親傳弟子各自劃分。   先是集體試煉,從各中層次中挑選出修為出眾的弟子,再從這批弟子中角逐出精英,這已經不是小試的試煉強度了,堪比年度大考。   時至今日,原本隻消一兩日的小試,由於強度的拔高,被拉長至半月之久,到了這最後關頭,上千弟子還能留下的,不足百人。   各長老親傳弟子自是全部在列,其餘大部分都是內門弟子,外門弟子脫穎而出的,也不足十之二三。   而這群人中,還要挑選出各方麵都驚才絕艷的十人,以此為首,各自挑選隊友,聽候門派接下來的調遣。   真正是精英中挑精英,天才中選天才!   於是眾弟子之間就流傳開來,此次小試,背後乾係重大,定將有大事發生。   於是各種途徑的小道消息便流傳開來,其中最有嚼頭的一則,便是說曖昧百年的夏周兩國,不知什麼原因,突然變臉要展開殊死大戰,周邊各國聞著味兒就蠢蠢欲動,朝廷兵力調遣不過來,就下了死令,要求江湖各中勢力出人參戰,聽候調遣,違令者秋後算賬。   聽說這後賬,便是踏平山門!   當然,若戰敗,也沒有後賬可算了。   可自古民不與官鬥,就算周國戰敗,敗到亡國,依舊是瘦死駱駝,百足之蟲,想修理你個江湖勢力,總有的辦法,哪怕你是當世一流。   投敵?連自己國家都叛的人,誰敢要你?   所以值此之際,山門小試變成大考,意味不言而喻。   可引人遐想的卻是,到底什麼原因?才能讓原本曖昧的兩大霸主大國大動乾戈,非得以攪動天下時局為代價發動戰爭?到底在爭什麼?   於是眾人目光便不自覺投向遠處崖上樓閣,正對坐飲酒的兩道身影。   一個是藏劍穀目前修為最高,臻至化境後期的太上長老龍休,另一個,是修為緊隨其後,宗師境後期,半步化境修為的親傳弟子,也是親兒子龍景歸!   然在場眾人身份地位都不夠,也隻能遠遠看著。而身份足夠了的,當代藏劍穀掌門黃天文,已經從正對廣場的大殿之下的陰影之中踱步而出。   目光掃向場下眾人,黃天文麵露一抹復雜,但轉瞬間便換出一副嚴肅神情,配上一身玄色掌門服,就這麼負手站立,延續了藏劍穀一貫的乾練作風,隱隱肅殺。   旁邊一位長老上前輕聲道:“經過層層篩選,最後隻餘下六十八人,其中各長老親傳弟子十一人,內門弟子四十八人,外門弟子九人。”   此時廣場之下各門弟子盡數歸位,其間有六十八人站在了最前方,距離大殿僅百步之遙。   不出意外,這些站在最前邊的弟子,未來將會是門派的中興之柱,前途不可限量。   此刻這些弟子身軀挺直,神情嚴肅,目光緊緊盯在殿前,盯在真氣毫不遮掩外放的掌門黃天文身上。   即使麵對宗師境強者的威壓,這站在最前邊的六十八人也是麵不改色,能從上千弟子中脫穎而出的,自不是泛泛之輩   然身後眾弟子卻不自覺將目光從掌門眼中移開,修為越低的,已隱隱眩暈。   黃天文周身真氣流轉越來越強,散發的氣場威壓也愈發沉重,十息,二十息……百息過後,前邊六十八人依舊不為所動,目光灼灼與之對視。   見此情形,黃天文微微點頭。   就在場下修為最低的弟子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的,黃天文周身氣勢降了下來,麵向最前邊六十八人,露出一抹微笑。   壓力驟降,場下眾弟子已是冷汗涔涔。   遠處樓閣上,龍景歸見黃天文氣勢收斂,抬手喝了口酒,笑道:“黃掌門也快突破了。”   龍休眼神微斂,淡淡道:“你呀,要是再不努力,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熬不到你突破化境的那天。”   龍景歸擺手:“沒事多笑笑,長命——二百歲。”   龍休吃菜:“朝廷倒是霸道,都說賞罰分明,現如今,隻說了罰,賞卻隻字不提,就要求我等出動門派底蘊。”   龍景歸卻淡笑:“朝廷是沒說,還是,賞的東西太大,怕提前說了,遭人肺腑?”   龍休也笑了,一掃先前抑鬱神色:“跟我想一塊去了,來來來,喝酒!”   父子對碰,龍景歸再度開口:“據暗樁來報,朝廷這次是下了血本,朝中有人透了口風,這個賞,大到讓人意想不到,大到嚇人。”   龍休會心:“沒想到,一把年紀了,還給我碰上大爭之世,要是再早個幾年,我也想去爭一爭,老咯,走路都走不穩了。”   龍景歸扶額:“母親若是在世,定要狠狠罵你個遍,不吉利的瞎話盡往外冒。”   尋常俗人,古稀之年已垂垂老矣,可龍休卻不是俗人,他是化境強者,強橫內力滋養下,肉身更是臻至凡人極限,雖不至於刀槍不入,但也算銅皮鐵骨了,活兩個甲子不是難事。   自從母親走後,父親就經常把自己說的老弱,不過是心態罷了。   “其實還是可以爭一下的,爺爺不就成了?爺爺當年那會可不是大爭之世,若是他碰到如今這個情況,定是要無論如何也要爭條大道出來的。”   談到龍行雲,龍休的眼神也變得復雜起來,嘆道:“連我這個親兒子都沒能見過幾麵,倒是你這癟犢子,時長能伴左右,到底誰才是他兒子。”   龍景歸聞言咧嘴輕笑:“連親兒子的味都吃,若是讓穀中一眾得見,那該是一副什麼場景?定要驚掉下巴。”   龍休擺手作厭惡狀,夾菜:“澤兒最近怎麼樣了,聽說那晚過後長睡不醒,是何原因?”   說到兒子,龍景歸便心情大好:“我也不知,不過大夫說並無大礙,反而好得很,隻是深睡,不吃不喝卻也無事。”   想了想,又道:“仙人手段,玄妙莫測呀,估摸是爺爺夢中與澤兒論道去了。”   “不過澤兒年歲尚小,又能論的了什麼道呢?”   龍休斜眼:“怎得就不能,我十歲就悟道,與武道一途一路高歌猛進!時至今日,江湖上談論起你爹,誰不豎一個大拇指?”   “是是是,飲酒!”   ……   往南數千裡,小風鎮。   此時的龍澤,大包小包,一老一少,一路南下,走走停停,已遠離小鎮數百裡之外,陪同的是管家老李,此刻正行於一片深山之中,腳下踩著的是一地陳年,或新添的枯枝落葉。   作為霸主大國,大周國土圈的極大,地廣人稀,仍有許多人跡無有涉足之地,越往南,越是人跡罕至。   再行數裡,撥開樹叢,視野豁然開闊,兩人先後從樹林陰影中走出,站定在小山崖上,抬眼前望,映入眼簾的是山下不遠處的一座邊陲小鎮。   龍澤抬手將背在身後的背包取下,尋了個平坦地麵,放置腳邊,抬腿掃了掃亂枝雜草,盤腿坐下,再從背包裡抽出一卷皮紙,大周地圖,鋪開在地,伸手抹平,隨意尋了重物壓下四角。   視線落在地圖最下方,那是大周國最南部的邊境線,而後一根手指點在邊境線上的一個小點上,小邊鎮,手指再往下劃,便劃出了地圖。   因為小邊鎮已經是大周最南端的最後人煙據集點,再往南,便是茫茫山海,再無人跡,世人稱之,蠻荒。   五日前,龍澤從夢中醒來,發現父親早已遠去千裡之外的藏劍穀,隻留下一封書信。   心中感想無從訴說,心情本是不悅。   可得見到父親留下的信後,這不悅便轉化為了激動和欣喜。   隻因父親在信中留言,他已盡數知曉太爺爺龍行雲的事情,也猜測,太爺爺肯定是借夢給自己傳道授業了。   小風鎮是留不住他了,內心躁動下,少不了要走一遭江湖。   “見字如麵,吾兒龍澤。   祖父之事我已知曉,汝之所念,吾亦了然,然急事傍身,未能陪同,莫怪。   庫房自取軟甲一副,武器一柄,盤纏自琢。   老李乃吾親信,若遇不決,可盡信老李。   出門在外,小心為上,莫要強出頭,若遇絕險,亮我藏劍穀名號,江湖中人也會給幾分薄麵。   老爹,龍景歸。”   老爹什麼都知道。   這是讓他出門遊歷江湖了,還配了個護道人!   抬頭看了眼往不遠處靠樹而坐的管家老李,一路行來,龍澤算是看出,這個平時麵無表情,做事規規矩矩,不出手的時候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的管家老李,其實也是個深藏不露的武道高手。   至於有多高,龍澤不清楚,但從目前一路上的種種表現來看,打一百個現在的自己肯定是綽綽有餘的。   前些日子,行至深山,碰到了隻熊瞎子,龍澤興沖沖提劍就要上前與之一戰,然麵對那咆哮奔來的熊瞎子,從沒見過如此陣仗的龍澤一時間竟被嚇呆愣住了。   眼看熊瞎子那砂鍋大的巨掌就要拍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管家老李從後一把將呆愣住的龍澤拉回,蹲下馬步,錯開巨爪,拉開一拳,以迅雷之勢猛的砸了出去,原本身在下位,那熊瞎子的頭顱卻詭異的迎了上來,嘭的聲悶響,正中眉心!   周圍空氣猛的一震!一大片樹葉簌簌落下,那熊瞎子都來不及哀嚎,隻聽嘎巴一聲,脖頸處應聲折斷,身體當時癱軟,被管家老李一腳踢翻。   再看老李腳下,兩個窟窿,地陷兩尺!   跌坐在地的龍澤愣神許久才反應過來,先是震驚,後是麵露愧色。管家老李依舊麵無表情,自顧自清理手上血跡。   龍澤大為震撼,難怪,父親會讓管家老李陪自己走這躺江湖。   若是有人得見此拳,並且還有一定見識的話,就會了然,這平平無奇的管家老李,實則卻是位修為達至小宗師的高手。   蓋因那正中眉心的詭異一拳,並不是熊瞎子自己將頭顱遞下來的,而是被管家老李一身恐怖氣機,逼下來的!   兩人簡單裹腹,休息片刻,收起地圖,重新整理了一番行囊。   龍澤行至崖邊,目光越過遠處的小鎮,望向更遠的群山,遠眺片刻,想起了父親信中言語,又轉頭看向不遠處默默無聞的管家老李。   心裡想的卻是,父親那看起來溫和,甚至書生氣的體格和脾氣,是如何駕馭老李這種高手的。   爺爺是大高手他知道,畢竟小時候去藏劍穀,所有人都對爺爺畢恭畢敬。   但是私下裡,爺爺卻時常抱怨父親學武不努力,去喜歡什麼文人騷客,舞文弄墨,牢騷自己老了也看不到父親突破武藝。   想來老李這種高手,到哪都不會缺錢,卻願意給自己家做管家,仔細回想,起碼十年了吧。   想不通,難道父親表裡不一,其實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大高手?比老李還高?   想不通就不再想,隻是這一路上,管家老李大多時候沉默不語,龍澤本就是好動年紀,自是有些難耐。   不過卻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人家是高手,奉命保護自己,也沒義務陪自己消悶解乏。   拋開這些無聊思緒,一想到此行的目的,龍澤內心便不由雀躍起來,目光再次眺望遠方群山。   原本此行的路程,是按父親安排,從小風鎮一路北上,忽略小門小派,按照父親給自己整理的名單,依路線依次拜訪大周境內江湖各路名門大派,求武問道。   一番下來,再回藏劍穀潛心修煉,有所成就後,正式踏入江湖,遊歷周邊列國,將腳步踏遍整個江湖。   可龍景歸心裡清楚,自祖父龍行雲現身之後,龍澤的江湖,就已經不再是這片小小的世俗了。   可自己身在世俗,又如何幫澤兒規劃以後的江湖路?   所以他為龍澤提供的,也隻是盡己所能,把自己能想到最好的,擺在龍澤麵前讓他自己選。   結局也確實如龍景歸所料,龍澤並沒有完全按照他給的路線來走這趟江湖,而是在此之前,自己多加了條路線。   想來這條線,便是龍行雲給他挑的。   龍澤行至山崖邊緣,簡單目測了番高度,‘不高’,也就十幾丈左右。   於是後退幾步,跳了跳腳,活動活動筋骨,嘴角咧開一抹弧度,擺開架勢便向崖岸沖去。   “小兄弟,等等等等!”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輕呼。   龍澤剛要躍起的身形忽的頓住,下意識回頭看向聲音來源,一隻腳卻來不及收回踩下了懸崖。   視野倒轉。   “啊!!!”   龍澤驚呼,這要是頭下腳上,十幾丈高,就算他如今得了祖父機緣,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可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此刻他心都碎了,出師未捷,半路摔半條命?   腦袋瘋狂運轉,思索該如何破局間,腳踝忽的被一股巨力抓住,一個吃痛,還未待龍澤反應,身形便被閃身過來的管家老李拉回了崖上。   “哎喲~”   龍澤跌坐在地,心裡一個起落,晃了晃腦袋,這才看清從樹蔭處,悻悻走出一人,那人看著年紀不大,衣衫破爛,麵黃肌瘦,顯然是幅乞丐模樣。   龍澤氣惱:“你是何人!你你你……”   那乞丐少年先是麵露慚愧,而後撓頭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隨即上前來欲要扶起龍澤,不過眼神注意到一旁微微挪步的管家老李,又退了回去。   他哪能不知道旁邊這位是個狠人,他遠遠跟一路了,原本早就想接近這對主仆了。   起先觀年紀小的氣宇軒昂,滿麵春風,衣著不凡,一看就是大家子弟。再觀老者氣質沉著,目光深沉,步履沉穩,便知道有些功夫,這組合,明顯就是大家子弟出來遊歷,帶了個護衛。   於是他便想尋個機會接近,跟這對主仆做筆便宜賣賣,這種初入江湖的雛鳥,油水足,最好騙了。   可縱使他猜測到了,少年身旁這位管家裝扮的人物有些功夫,可沒想到功夫這麼高,高到了小宗師的境界,高到他自覺惹不起了,隻想趕緊離開。   腦海裡那一拳撩倒熊瞎子的場麵歷歷在目,卻不曾想自己一直以來都極為自信的隱匿身形的路數,被對方盡數看穿,明明對方並沒有看向他,他卻覺得如芒在背,被一股危險氣機隱隱鎖定。   他想,隻要他一跑,少年身旁這這管家模樣的老者必定會沖過來直接將其拿下,或者,都不用親自過來,到時候以自己的實力,蚍蜉撼樹,焉有命在,悔不當跟蹤這對主仆。   隻是一路上,這管家老李卻沒對他出手,隻讓他遠遠吊著。   一次他覺得尋到機會,剛要拔腿,一顆便石子飛速劃過臉頰,直接擊穿了身後樹乾,留下一個空洞,自此之後,他再也不敢。   直至如今,觀他們路上種種行徑,他才琢磨出了一點門道,也許是缺個打雜的夥計?他能怎麼辦,硬著頭皮也要上了。   再不上,到了前邊的小鎮,等他們親自挑好了夥計,他這條小命,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可憐他堂堂觀山派現任掌門,落得如此下場,若是師傅晚些仙去,他哪能如此憋屈。   龍澤趕忙起身,與之拉開距離,把少年乞丐上下打量一番,皺眉道:“你是什麼人?何故嚇我?”   乞丐少年也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著,確實有點狼狽,不過倒是挺直了腰板:“我可不是乞丐啊,我跟你說。”   話沒說完,少年乞丐肚子便叫了起來,於是撓撓頭:“那個,我觀察你好久了。”   眼神往龍澤後背瞄去,訕訕笑道:“能不能……”   龍澤眉頭皺的更深了,稍稍往後退了一步:“你想乾嘛?”   “就是,額,你別離我那麼遠嘛,我不是壞人。”少年乞丐見龍澤往後退去,臉色一急。   “那你退後!”   “好好好,我退。”   那少年乞丐也往後退了一步,見龍澤果然沒再退,於是笑道:“就是,能不能給點吃的。”   龍澤倒也看出了點對麵這乞丐的心思,短短幾息功夫,那乞丐往自己身後的包看了好幾眼,肚子還不爭氣的叫了。   於是龍澤更加不解,觀對麵那人行為舉止,也確實如對方口中所說,不似乞丐,可對方渾身上下,那那都在說,我就是乞丐,特別是那看向自己背包的眼神,沒餓個十天半月,做不出這種表情。   “你先說你是誰?”   那少年見龍澤鬆了口,這才緩下口氣,但眼神還是止不住看向龍澤身後的包,其實這是做給對麵少年看的。   實際上,他目光自然掠過少年身後那管家模樣的老者,隻見那管家依舊麵無表情,於是他強自扯開一抹微笑,麵對少年:   “我叫王二小……”   話說一半,一道銳利目光打在了他的身上,一瞬間心裡咯噔一下,,眼角餘光瞟見龍澤身後那管家老者眼神微瞇。   那眼神好像看穿了他的一切!把他看的無所遁形!迫使他低下頭來,額頭滲出涔涔細汗,身形微微發顫。   隻是稍微簡單的試探,就令乞丐少年汗流浹背,他再也不敢造次!此刻他簡直想扇自己一巴掌,失心瘋了,敢在小宗師麵前耍心機!   這幅樣子落在龍澤眼中,隻覺這乞丐少年應是餓極了,一陣沉默,龍澤還是取下背包,將裡麵的吃食都拿了出來,將地圖再度鋪開,擺了上去:“先吃,邊吃邊聊。”   說罷自己也坐下,從背包旁邊解下酒葫蘆,小口抿著。   那乞丐少年如蒙大赦,訕訕坐下,卻時不時將目光看向此刻走向旁邊的管家老者。   “看他作甚?你吃你的,他又不會打你,你不是餓極了麼?”   是啊,他不會打我,他會讓我直接見佛祖!   於是乞丐少年狼吞虎咽起來,原本餓極了吃什麼都應該是香的,他卻吃的沒甚滋味,味同嚼蠟。   “我叫王陽明,家裡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王二小。”   說罷眼神越過龍澤飄向不遠處的管家老李,見那人沒甚反應,鬆了口氣。   龍澤見對麵這乞丐少年如此膽小模樣,隻當他也是看出自己身後這位管家老李不簡單。   眼前這乞丐少年雖麵黃肌瘦,但肌肉勻稱,很有力量感,想來是有功夫傍身。   再想到方才這人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的背包,但在看見管家老李後就收斂的模樣,難不成?   想到就問:“你不會是想打劫我們吧?”   咳咳~,乞丐少年噎了一下,我哪敢吶!欲要反駁,這時,不遠處的管家老李終於還是開口了:“觀山老頭怎的教出你這麼個鬼鬼祟祟,膽小懦弱的徒弟。”   說話間上下打量乞丐少年:“還混的如此模樣。”   乞丐少年暗自撇嘴,他觀山派乾的就是下墓倒鬥的活,不鬼鬼祟祟,還光明正大刨人家祖墳不成?   不對,話裡有話!乞丐少年愣了一下。   龍澤聽聞管家老李這話,也愣了一下。   不待龍澤反應,麵前對坐那乞丐少年先是一拍膝蓋,神色激動,也不顧管家老李話裡的諷詞:“前輩認識家師?”   管家老李依舊是麵無表情,淡淡道:“我不認識,是我家老爺認識。”   乞丐少年已是經反應過來,眼珠子一轉,見人說人話:“哎呀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家師王觀山雲遊四海,小的常伴左右,說不定小時候你家老爺還抱過我呢!”   龍澤目瞪口呆,眼前這乞丐少年前一秒還是悶悶神色,下一秒張口就來,像似隔了許久未見的老友般自來熟。   “來來來小兄弟,你也別喝酒了,吃菜吃菜!”乞丐少年將一隻餅遞給對坐著的龍澤,龍澤愣愣接下。   當一切的來龍去脈浮出水麵,王陽明終是鬆了口氣,為何自己極為自信的隱匿法門會被看穿,看穿後為何吊著不殺,按理說像管家老李這種實力的高手,最忌諱的就是跟蹤偷窺。   再聯想對方這一路來的種種行徑,主仆二人定是要尋什麼,且這東西還是在深山裡,不,按照路線,是要穿過邊境,深入蠻荒!   那麼一切都合理起來,他們缺個精於此道的向導!而自己師承觀山派,觀山老人在江湖中實力地位都不低,那麼一脈單傳的觀山派弟子,也就是自己王陽明,就是‘自投羅網’最好的向導!   一路行來,對方的種種意圖自己都敏銳察覺,想來這便是考驗之一,若是連最簡單的殺意都察覺不到,他這一脈單傳的觀山派,怕是要斷絕香火了,江湖中,雜魚可是活不長久!殺了就是殺了。   想到這,王陽明暗自慶幸師傅教導有方,也慶幸自己勤學有成!   龍澤見對麵那乞丐少年話罷之後就在那獨自樂嗬,不禁一臉疑惑,轉頭看向管家老李:“他怎麼了?”   管家老李麵無表情,轉頭直接跳下了山崖,他在樂嗬自己撿回一條小命!   龍澤一陣無語,這管家老李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說話,還整天麵無表情。雖然實力是強了點,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能忍受的了。   王陽明見管家老李離去,壓力驟減,心思也活絡了起來,一邊嚼這肉乾,一邊對龍澤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龍澤見對麵這麼熱情,也不好意思冷臉,方才嚇自己跌崖之事算是翻篇了,隻是語氣還是淡淡:“小風鎮龍氏,單名一個澤,剛才那位是我管家,叫他老李就行,真名我也不知道。”   王陽明眼睛向下左右思索:“小風鎮龍氏?”   腦子轉了一圈也沒想起大周國南部有哪個龍氏大家族,倒是想起西部有個藏劍穀,修為最高的太上長老龍休就是龍氏。   “你認識藏劍穀嗎?龍休知不知道?”   龍澤一臉古怪:“龍休是我爺爺。”   說完龍澤自覺犯了忌諱,暗自懊惱,人在江湖,不要輕易暴露自己底細!   “吃完沒有,走了。”低頭收拾起背包。   王陽明將龍澤這一幕看在眼裡,自是知道龍澤在惱什麼,心道初出茅廬的大家子弟,雖比尋常人懂得多,但心性還是不如老江湖圓滑,欠缺打磨。   心想若是自己有如此家世,如此背景,就算是初出茅廬,他也要飛揚跋扈!雪月風花!他想自己可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想當什麼好人。   就這麼樂嗬嗬的想著,又走神了。   但眼下他卻願意配合眼前這位大家子弟,他明白,那個管家老李放心讓龍澤跟自己獨處,就不怕他借機教壞龍澤,因為一旦他起了別樣心思,那老李就會立馬讓他去地府跟師傅團聚。   於是王陽明也跟著收拾,嘴裡邊念叨:“其實我也是大家子弟,之前也是公子哥來著。”   龍澤手上動作一頓,偏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王陽明。   王陽明不惱,回以笑道:“後來家道中落,其中心酸,不足為道,之後家裡托關係給我找了個師傅。”   “於是我便一路跟著師傅雲遊四方,一邊活著,一邊學習。”   龍澤見王陽明神色是笑,說出口的話卻透著淒涼,忍不住道:“有師傅還混成這樣?”   混哪樣?衣衫破爛,麵黃肌瘦的模樣?王陽明笑了,擺手。   他不是穿不起好衣服,不是吃不起好東西,隻是這衣服,是他師傅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了,不想脫,越穿越爛,原本乾凈潔白的道袍,經年累月,竟被他穿成了破爛。   當然,這也有他身為觀山派弟子,時長要往山裡鉆,平時又不注重保養的原因。   這時背包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王陽明手中還拿著片肉乾,往嘴裡塞,轉身背對龍澤,向崖邊走去,答上了龍澤的問題,滿足龍澤的好奇:“死了!乾活的時候,被粽子咬死了,當時為了送我出來,一個人頂著十幾隻毛粽子,其中還有飛粽子。”   他至今還能想起師傅開乾前那副乾完這一票,咱就發達了,退隱山林養老去的飛揚神色,以及最後那死命送自己出來,包含無數情感的復雜眼神。   很狼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逃出來後,他沒有聲張,他的仇,他想親自去報。   可這話落在龍澤耳中,雖然對方語氣灑脫,再怎麼遲鈍也聽出了話語中的落寞,便開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抱歉。”   王陽明回頭一笑:“所以你別看我現在這幅慘樣,但他老人家卻將一身本事都交給了我,就算我現在沒學全。”   伸手往腦袋點了點:“都在這呢。”   “遲早有一天,我會回去把那些粽子大卸八塊。”   五年,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四十年,總有行的一天,希望那些粽子把脖子洗乾凈。   王陽明轉回頭去,打量了眼山崖高度:“當然,還要感謝老李不殺之恩。”   龍澤聽的心裡莫名觸動,也許眼前這人曾經確實擁有不俗身份,還擁有一份能另他珍藏一輩子都師恩,他不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王陽明。   這時天邊太陽即將落山,餘暉打在眼前少年身上,陽光穿透王陽明破爛衣衫,龍澤透過衣衫隱約看出眼前少年那瘦弱身軀的輪廓。   此刻他站在山崖邊,偏生讓龍澤感覺到他瘦弱的身軀,潛藏了巨大能量,支撐眼前這個少年,即使活的這般狼狽,也倔強的向陽而生。   於是他開始好奇眼前這狼狽少年的過往,欲開口,王陽明卻轉頭對他一笑:“別可憐我,我是要成王的男人!”   說罷,他轉身跳下崖去,往小鎮方向飛奔。   龍澤撇撇嘴,誰可憐你,於是拉緊背包,後退身形,也沖了出去,跳的老高,嗯,至少比王陽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