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李府。 “承坤請世伯安~” 段承坤進入門廳,遠遠看見李老太爺在修剪花枝。 “承坤來了~” 李老太爺放下手中的活計,隨手遞給仆下人。 “世伯如今修剪花枝更得精髓了~” 段承坤笑著恭維。 “世侄說說,我這手藝精進在什麼地方?說不出來,今日是沒有飯食的~” “你看,世伯一揮雙剪,這枝丫就落了地,別的不說,枝條當真是疏了些。” “然後呢?” “然後枝丫疏了,風好進出,這枝條它不窩風,待到春日裡見風抽條,一勁兒地長~” 李老太爺知曉段承坤是個沒欣賞水平的,如此回答,倒是實話,隻是沒什麼溢美之詞罷了。 當下也不再難為他,隻憋笑問話: “我前些日子歸家,聽你世兄說,你帶了個少年人來,今日怎麼不一並帶來給我瞧瞧,難道你想藏著,不讓人家見人不成?” “世伯誤會了,我這兒是裝不住事兒的,算著到了日子,就將人給您帶了來。” 說完段承坤伸手一指,李老太爺目光追隨,看到不遠處房簷下侯著的少年。 李老太爺眼睛已有些許昏花,隻遠遠地覺得此人身姿挺拔,不是那瘦削薄氣的。 “孟縣周慎澄見過李老太爺~” 周慎澄見段承坤示意,緊趕著走向前來,到二人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了腳步,躬身施禮。 見離得近了,李老太爺仔細地瞅了兩眼,隻見這少年是身姿俊逸,眉目如畫。 山根之上,光明如鏡,此主學問皆通,又說他鼻挺豐滿明潤,財又有餘,五嶽盈滿,富貴多榮之相。 當下心中隻是默默想著,單是這模樣,配我家孫女也是很好的,難怪我兒動了心思。 於是忙慌著將兩位讓進廳堂,讓仆下人上了茶,著意留意著周慎澄。 “小郎君今年多大年歲?” 各自落座後,李老太爺看似隨意地問著。 “學生今年十四歲。” “我聽你世伯說起過,你是個耕讀之家的上進孩子,隻平日裡田畝中誰去耕種,可有人幫襯著?” 李老太爺的問題,提的很妙,隻消知道是否有人幫忙耕種,就可大概推出他的家境,孤兒寡母的的力氣單薄。 有人幫襯那是有幫忙的長短工,家境還算不錯,無人幫襯則更好說,或是田畝少,或是無錢雇工,總歸是個貧寒的人戶。 “慎澄年幼喪父,寡母帶著艱難度日,父親留下的田畝為了生計折價賣了,此後母親靠著鄰裡幫襯,找尋些漿洗灑掃的活計供養讀書。” “後慎澄僥幸得一秀才,族中父老憐惜,撥給了三畝水澆田,我母子二人現下裡以此為生。” “三畝水澆田雖不多,我母子二人的口糧也是夠的,慎澄在家時和母親一同耕種,眼下離了故鄉,怕隻母親一人辛苦。” 周慎澄話說得坦誠,毫無遮掩的意思。 “如此,你也是個苦大的孩子,你母親更是辛苦。” 李老太爺聞言,不禁有些觸動,現如今的世上,多少男人活得也是辛苦,他母親寡婦熬兒,竟將孩子帶的如此之好。 “世伯不知,侄兒去他家時,在村頭河邊見一大車輪,我那兄弟說,是慎澄研究出來回饋族中之物。” “我隻遠遠的見了,卻因是他族中機密,不曾多問,這孩子除了讀書上得力,還有些機巧的聰慧。” 段承坤在李老太爺思索之際,插言說著,既然人是自己領來的,自然是要美言幾句的。 “奧?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聰慧?隻是你世伯也說了,涉及你族中機密,我也不便多問,隻是你如此年紀就中了秀才,將來前途一片大好,定也留不到那鄉野之間。” “你又是為何想著做那樣一個物件兒,給到族裡呢?” 李老太爺隨即開口詢問,不怪李老太爺會有此一問,以周慎澄的資質,且又自幼活得艱辛,同族之人,直到中了秀才才幫襯起來。 眼見著中舉有望,按普通人的心思何必要浪費讀書上進的時間,給族裡弄這麼個物件兒呢? “李老太爺與段世伯不知,母親自幼教導著,人憑一雙手有尊嚴地吃飯,是人間第一暢快事兒。” “慎澄年幼時,雖說日常幫著母親給主家送衣襪,平日裡也無人刁難,日常裡東家奶奶,西家大娘,她們偶爾也給慎澄留些吃食,讓帶回家去。” “不怕二位笑話,慎澄幼時解饞的吃食都是這麼來的。” 說到此處,慎澄不覺微笑爬到了臉上,而李老太爺與段承坤此刻卻有些心疼,李老太爺或許年紀大了,眼角竟有些濕。 “若說得了秀才,那也是僥幸,考場之上能力在我之上的大有人在,慎澄不過是幸運些罷了。” “恩當報,怨當忘,如此一生才可活得輕快。” 周慎澄將個中情由緩緩道出。 “好個‘恩當報,怨當忘’!年少人有如此胸襟的,著實不多。” 李老太爺聞言,不禁叫好,走南闖北多年,見識得更多的是人性中蠅營狗茍之事,像他這般胸懷見識的,當真少有。 段承坤聞言不禁對眼前的少年刮目相看,日常裡對他照拂,不過是因著與周戒鹹的情誼,現如今看來,周戒鹹如此為他費心,也是有原因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此看來你大伯伯也是個明理有見識的,現如今來了這裡,過了農忙你母親一人在家,難免掛心於你,上了年歲的人也無什麼消遣,你要多多去些信件,如此她也常日裡也有個盼望。” 李老太爺和聲說道。 “李老太爺提醒的是,前些時日才去了書信,母親回信說,日常裡喂些雞鴨,看著它們下蛋抱窩,雖說是不當農時,日子也過得充實。” “你既已經離家,若是能在科舉上成就,那是最好的,不然如我與你段世伯一般經商過活,以後日子免不了艱難。” 李老太爺掃了周慎澄一眼,隨口說道。 “李老太爺,世俗人常說士農工商,商為末流,慎澄卻不這麼想的。” “奧,那侄兒你就說說看~” 段承坤聞言也是來了興致。 “慎澄士農工商,農為百業之基是心臟,商為全身血管脈絡,血液充盈,中氣內存全靠它,工為毛發,雖說用處不大,可也可禦寒防護本體,仕則為頭腦,統禦全身。” “但對人來講,心腦自是貴重,可無血管脈絡,也是活不成的,無毛發庇體,也是無法出門不是?所以說,人或許有高低,但業卻無貴賤之分。” “好一個:人有高低,業無貴賤。” 段承坤聞言不覺鼓掌叫好,隨即要給周慎澄倒酒,被李老太爺一個眼神生生壓了下來。 散席之後,李老太爺將李進士的親筆薦書拿出,親自交給段承坤。 送走父子二人,李老太爺當真是動了招婿的心思,遂等著長子歸家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