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媒婆自李府出來後,已經是火輪斜掛,後半晌到了。 眼看著這時辰說早不早,說晚不晚的,稍思索了下,便去了西街的畫師處。 不怪楊媒婆心急,這李府可是首富,若是成了,媒紅自是不少的,且每跑一趟,也都是有茶水費的。 眼下什麼生意都不好做,跑得勤了,茶水費多且不說,也能讓主家知道自己上心,才不會讓對頭給截了胡。 要說這畫師也是個神人,原先是個在別處修腳割雞眼的,不知為何竟學會了畫畫,原地的人都知道他,換營生也是沒人認賬。 樹挪死,人挪活,換到堌縣來畫畫倒是有人買賬,隻是平日裡要這個的少,除了偶爾尋人,相親什麼的時候才用到,且他收費幾乎是最低的,才算攏住了顧客。 隻是市場有限,即便如此也是日子過得緊巴,他隻上午守著畫攤,下午便改了衣衫換條街偷偷做了本行。 楊媒婆走街串巷的,偶爾也會碰見,一開始這割雞眼的是死活不認,後來在胡同口的背人處換衣衫的時候被楊媒婆堵個正著,不得不認了。 楊媒婆抓住把柄就想四處叫嚷,要讓周遭人看個樂子,被割雞眼的捂住嘴巴後央求告饒,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最終以免費給她作畫一年為代價。 這兩日割雞眼的生意也是蕭條,估摸著這時也該回家,楊媒婆就去家中尋他去了。 等到了割雞眼的家中,敲門也無人應答,還驚擾了鄰居。 楊媒婆一陣告擾,又說了情由,麻煩鄰居等何畫師歸來稍個信兒,等明日在禹首大街等她,有生意上門了。 此時李府內,李繼樸正與夫人林氏說起周慎澄的事兒。 “你當真是為女兒著想?” 林氏聽聞周慎澄是莊戶人家,心下已是不願了。 “若是耕讀人家還好,隻他那寡母帶著他原是無地可耕的,有個起色了才又撥了些田畝耕著,繼樸你別被人騙了。” 不是林氏拜高踩低,隻是雖說他們商賈之家,是個最末流的,可她女兒也是金堆銀砌的養大,除了沒個官府小姐的名頭,那是樣樣出挑。 即便是攀高門銀錢上吃些虧,可也不能找個虧成這樣的,若非當年還有幾間泥屋遮擋,他們母子與乞丐又有什麼差別呢? 人窮也就罷了,族人若有個長心肝的,早晚接濟著也行,可偏偏等到人家孩子眼看著起來了,又是田畝又是屋舍的。 這行事兒,既不是雪中送炭,更談不上錦上添花,仗著宗族的製約,瞅準了時機來做人情,自己女兒若是嫁過去,還沒入門呢,多少情意等著歸還? “夫人,你是沒見著那少年,說起來是個貧困的,按理當是個沒見過東西的,來了咱們家兩次,那孩子舉止端坐,目不斜視。” “就這份淡定,莫說別人,就是你夫君我在這個年歲也是沒有的,且為人坦蕩,昔日窘迫也不避諱,隻這份自信,也是難尋的。” 李繼樸起身走到夫人跟前,和聲說道。 “且夫人想想,這孩子雖說是苦大的,不因貧苦避出身,不因富貴攀高門,今日那何婆子來時,你可知她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林氏聽夫君說得精彩,就隨口問了一句。 “那少年人怕人誤會現住的院落和他有什麼關係,特地告知何婆子,段承坤的那宅子和他沒有關係,段承坤隻是受家中長輩所托,才對他多加照顧。” “當真如此?” 林氏顯然有些不信,活了五十多歲,隻見過給媒婆誇耀的,卻從未見過怕人認為自己是有銀錢有背景的。 “是啊,要不我能和夫人說起此人,說起此事?要知道雲知可不光是你的女兒,也是我李繼樸的女兒,我如何會為他尋那尋常少年?” “且此子相貌好,麵相更好,父親說他是個官祿重又不缺銀錢的麵相。” “不光如此,還特意告知何婆子,他家隻有水澆田三畝,瓦房數間,又說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沒婚約在身,卻也不能自己做主,定要家中長輩允了,他才會同意相親。” 李繼樸說話間,眼睛裡精光流轉,喜愛之情當真是躍於臉上。 “繼樸,即便是如此,你也不能高興太早,一則是人家寡母沒有回信,不知他族中意願;二則咱們這事兒終究是要雲知點頭兒,這是我最小的孩子,定不會委屈她的。” 林氏見李繼樸的光景,怕來日此事不成,他再悶悶不樂,遂出言敲打他。 “我也是有此擔心,也是為了女兒終身有靠,剛剛我已修書一封,專門著人送去了,那人年輕時是個走鏢的,嘴嚴腿快的,最多不過十日就能回信。” “繼樸你是糊弄我婦道人家不懂嗎?孟縣原是與咱們堌縣相鄰,尋常書信往來也不過十日罷了,怎麼你尋個走鏢的,倒和尋常人一樣?” 林氏聞言,不禁笑道。 “夫人不知,那周家在縣城以外的莊戶裡住著,七拐八繞的,我怕他路況不熟耽誤時日,又特意囑咐了他些話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繼樸同他講了些悄悄話不成?” 林氏的心情明顯地好轉了。 “我說,到地方後不要顯露風塵之色,隻做出不急的樣子就行。” “哈哈~” 林氏聞言更是掩麵笑了。 “你說你,五十有餘的人了,竟這般玩笑,送信之人連日奔波,自是風塵樸樸,收了回信好回來領銀錢,自是著急慌張,怕你是要失望了。” “夫人笑了就好,為夫見你不悅,隻想著法子逗你開心,果然你還是捧場的。” 李繼樸見林氏的樣子,知道她心意有些轉圜,心下也是高興。 “夫人你隻記得一件事,我是為人父親的,與你為母親的心是一樣的,自會盡全力為兒女籌謀。” “我是知你心意的,隻是即便最後成了,咱們商賈之家是高攀了他,咱們不過是多費些銀錢鋪麵給女兒做嫁妝罷了。” “將來在官場上咱們給他提供不了助益,日久天長的,同屆為官的高升,他卻無人提拔幫扶,再怪咱們女兒,可如何是好?” 林氏聞言也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這個無妨,當日父親曾旁敲側擊地問過,人家說商為人體血管經脈,輸送血氣滋養全身,於家國來說,是缺少不得的。” “此話當真?” 林氏聞言起身問道。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林氏想到兒女的前程也再無話可說。 “楊媒婆那若有畫像,等孟縣回了信兒,讓拿來我看看。” 如此夫妻二人又是閑話一陣,到了飯食去請老父親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