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些時日,周慎澄如常在小跨院住著。 一麵悄悄地等著族中來信,好知曉母親與族中對婚事的答復,一麵又盼著那找尋大儒的仆下人早回,也好早日入學。 讀書侯信之餘,算著日子,來到段府居住,已經小半年了,眼下段承坤不等周慎澄開口,私下裡著人找尋李進士信中所說的大儒教學之處。 不是李進士不用心,拜帖簽章一應是準備全的,隻是大儒頗受追捧,隻知他是在汴梁城中教館,具體在哪家府裡,哪個書院卻不能確定。 隻要是找到夏先生,有拜帖簽章,九成半是能入了學的,隻是這來回的操勞用心,盤纏花費,是有些難為這平日裡隻知道掙錢攢銀子的段承坤了。 想到這些,周慎澄感動不已,僅憑大伯伯的一聲托付,段承坤竟行事至此,即便是親伯伯也不過如此了。 “慎澄今日課業如何?可有所精益了?” 段承坤今日早早地來了小跨院。 “今日尚可,不過是讀了些典籍罷了,其中關竅還不太明白,” 周慎澄也不太遮掩,隻如實地說著。 “沒事兒的,平日隻恨水朝東,無人珍惜好年華,你年輕好好上進,將來切莫流落得如我一般操勞。” 段承坤疲態盡顯,癱坐在椅子上。 “世伯可是遇見什麼難事兒了?不妨給慎澄說說,隻當是疏散心中鬱悶也好。” 周慎澄見狀,出言詢問。 “你是讀書的,生意上怕是不懂的,不過與你說說也好,你隻當是學累了歇息。” 段承坤思索了片刻,如此說道。 與周慎澄相處久了,段承坤竟願意與他說煩惱事兒,雖然年齡差距大,但並不妨礙他們交流。 “近日我是賠錢賠大發了,那些佃戶管事兒的,一個操心不到,查驗不到,他們就在背後耍花招。” 段承坤說著,忍不住地嘆氣。 “我在南邊有些個水田,平日裡佃戶們種著,給他們找了個管事兒的,平日裡什麼也不用做,隻操心組織收種冬藏罷了。” “今兒前些時日我派去的人回來,說偷偷的查驗了,庫房裡的米幾乎都是陳的,新米幾乎是沒有了。” “要知道新米和陳米口感不同,價格相差也大,庫房裡四萬斤陳米,我也隻能低價出了。” 說到此處段承坤甚至心疼得拍巴掌。 “四萬斤米?按畝產三百斤計量,除去佃戶自留的一半,尚需近三百畝水田的產量,這田畝數趕上老族長的了。” 周慎澄心下計算著。 “世伯,按說年年得產新米,為何糧倉裡盡是陳米?” “年年新米下來,管事兒的瞧著價格存賣,這四萬斤是往日裡堆在角落裡的,日久天長的將它忘了,年年被新米壓著。” “今年我總感覺這些個水田上有問題,卻不知問題在哪兒,便讓自小跟隨我的丙六悄悄去了,丙六捎帶著偷取回來些。” 說著段承坤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小袋,裡麵約莫放著半斤的陳米。 周慎澄走上前去,將米袋打開,取些米粒放在手上。 新鮮大米表麵的浮麵已經是沒有了,表麵包著一層薄薄的油皮,顯然這些米已經陳化了,還好沒有黴酸味。 “不知世伯打算怎麼處理這些陳米?” 周慎澄想著,得段承坤照顧已久,雖然是他是看在大伯伯的情麵上,但終究是待我不錯的,院落仆人配得齊全。 又為著大儒的事四處奔波,自己是生受他的恩惠,眼下他既遇到難處,也是自己回報他的時候了。 “如何處理?我也是沒個好辦法,眼下看著隻能折價賣了。” 段承坤聲音裡透著疲累,此時他不是因為損失了銀子才會這樣,這些個陳米最多不過半價賣了,他疲勞是管事兒的人選。 自己不曾虧待他們什麼,按月領著銀錢,比著別家也是隻多不少,四萬斤的大米,摞在一起得占多大個地方? 他們拿著錢竟然看不見?隻怕是個瞎子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世伯是否考慮用這些陳米做些什麼?” “陳米倒是有些個用途,不過我經營半世,也不過是貨販東西,從來也涉足不了那些個作坊。” “且這東西也不是說想做就做的,每個行業成了作坊的,都是有方子在手的,方子之重,甚至大於性命,有些人家是全族仰仗一個方子活命,他們豈會外露?” “那些個賣膏藥的、釀酒的、做膠的、做漆的銀子如水似的掙著,都是因著除了他們,沒人會這手藝。” 段承坤聞言,不覺笑了起來,無論周慎澄多麼聰慧,終究是個孩子,怎麼會懂得這些? “有的人給師傅倒了三年的夜壺才學得個皮毛,我這年歲了,還是別想這個事情了。” “大伯伯,不知這釀酒的利潤如何?你可想著涉足?” 周慎澄聞言,心下知道段承坤也是羨慕這些行當,不過是苦於沒有方子,做不成罷了。 “哈哈~慎澄你是讀書累糊塗了,這釀酒的行業,怎麼是想入就入的?不過說起來這個行業利是真大,隻可惜咱們手裡沒有方子。” “即便是有了,這些個場地,家夥,師傅,渠道的,也是大筆支出,談何容易?” 段承坤感慨著,心下隻感嘆年少人天馬行空,而自己早已過了做夢的年紀。 “慎澄受世伯照拂久矣,平日裡感懷在心,隻是沒有機會報答而已。” 周慎澄起身行禮,頗為鄭重地說道。 “我照拂於你先前是為著與你大伯伯的情誼,心下並未求著回報,世侄你是多慮了。” 段承坤聞言,連忙示意周慎澄坐下。 “四萬斤米或許換不多少銀錢,若是咱們將它釀成酒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利潤也就大了,且出酒之後,酒糟也是可以換回些銀錢,並不會浪費什麼。” “方子咱們是有的,一會兒慎澄寫出來交給世伯,眼下隻考慮場地,家夥,師傅,渠道的問題就好了。” 周慎澄聲音平淡,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隻是這話在段承坤聽來,一如夏日驚雷,震心醒魂的。 “你有方子?” 段承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他相信眼前的少年有方子,也不敢相信就如此輕易給了他。 “眼下咱們陳朝的酒,大多是黃酒,且酒濁口味不定,且黃酒不止飲用,還能藥用。” 周慎澄聲音和緩。 “藥用?我竟不知。” “黃酒可炮製藥材,作藥引,還能外用,尋常人不知,那是和製酒一樣,都是保密的技藝。” “我這方子,比著尋常的方子來說,略有不同,出來的酒清亮,口感穩定眼下來說,比市麵上的好些。” “若真如此,投入些也是容易,可這方子金貴,你若不如給你大伯伯去信,詢問一番。” 段承坤聞言心動了,現如今陳朝的酒確如慎澄所說是黃酒,且酒濁口味不定,即便是一個作坊出來的,每批也是略不相同。 若受了這個方子,利益巨大,慎澄年幼或許不懂,他日周戒鹹問起,恐怕會有欺騙人家年幼的嫌疑。 “不用的世伯,大伯伯並不知道我有此方,你隻放心用吧,隻算是我對你悉心照拂的報答。” 言畢,周慎澄將寫好的方子吹乾,折疊後雙手呈送給段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