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知道艾琳是自己的“前任”的時候,艾弗裡其實是心花怒放的。兩人密切同事數年,對彼此的說話方式和小習慣都有著深刻的了解,這意味著自己的表演難度將會下調好幾個檔次,想要模仿出七七八八來並不算什麼難事。 而且艾琳心思細膩,她的日誌內容也十分詳盡,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她都顧及周全,成為艾弗裡了解當前世界的重要窗口。 比如,在介紹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寫道:“這個世界類似於中世紀末期的歐洲,國王、領主林立,統治階層主要是封建貴族階級或超凡者,生產方式以第一產業為主,有小規模工商業。暫時還沒有大規模使用超凡者作為先進生產力的跡象。” “凡納斯大陸的整體走勢是東北高西南低,在氣候上也比較接近地球的北半球。” “大陸的中心是麵積巨大的非生命領域,而四個強國割據著大陸的四個方向,第五號強國占據著西南部的巨型島嶼和群島,與陸地大國構成平衡。” “部分大國已經出現了職業化軍隊的雛形,出現了職業化騎士團和超凡者部隊,但阻力不小,規模也僅止於幾個職業化軍團。” “人民生活質量與中世紀類似,平均壽命在50上下,基礎教育幾乎為0,但所有大國都建立了名為大學的學術教育機構,並且麵向大眾招生。” “經調查發現,大學中的超凡者覺醒概率遠比大學外部高,雖然有大學篩選的影響,但我仍認為大學的主要目的是培養超凡者而非學術人才。” 而在介紹貝特家族的時候,她是這樣寫的: “貝特家族是近年來碎月城崛起的貴族家族,本來隻是邊緣的男爵爵位,與權力中心的兩個伯爵家族和一位子爵完全沒有可比性,近年來卻因為亞當·貝特男爵的幾個兒子異常爭氣而蒸蒸日上,竟隱隱有了第四大家族的勢頭。” “亞當·貝特男爵有三個兒子,分別是大兒子科爾,二兒子莫蒂,小兒子亞羅。其中,大兒子科爾是玩弄權術的一把好手,他不僅繼承了他父親的狡詐與手腕,更是一個很有行政能力的家夥——至少在中世紀是如此,目前,家族事務也基本有科爾打理。” “二兒子莫蒂是一個天才發明家,火藥的雛形已經被他成功地搞了出來,估計再過幾年就會製作出炸藥並應用在礦山裡了。不過他的性格很古怪,不怎麼好相處,和他交往的最重要準則就是不要碰他的任何實驗器材。” “小兒子亞羅是一位標準的騎士,僅十二歲就能鏈接秘境,獲得秘境力量加持的他在騎士之道中是如魚得水,也被視為國立北庭騎士團的團長候選。” “當然,這裡我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貢獻。” 艾弗裡自然知道是什麼。 秘境是這個世界的神秘力量基礎,每個人出生都自帶有一個秘境,可以被視為是內心世界的外在反應,但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與之建立連接,獲得秘境饋贈的力量。一旦建立起與秘境的鏈接,此人從此就脫離了尋常人類的範疇,被稱為“超凡者”。 除了智慧生命的心靈秘境之外,自然界也會自己誕生秘境,這些秘境神秘而危險,但探索這些秘境同樣能獲得這些秘境的饋贈,也許是法力、魂力、也許是知識、也有可能是其他東西。 把握秘境之間的聯係,從自己的秘境通往其他秘境的方式稱“魂遊”。而掌握秘境關鍵,獲得秘境認可甚至入主秘境的行為被稱為“浸染”。 超凡者們通過魂遊與侵染來提升自己的實力,但這件事其實非常危險,秘境並不是任人擺弄的死物,每一個秘境都有其獨特的規則或者說…脾氣,如果觸犯了秘境的規矩,很有可能就暴斃當場了。 理論上來說,作為人內心的外在反映,心靈秘境的脾氣應該是是最容易琢磨的。隻要把握住主人的脾氣,那就能掌控對方的心靈秘境,可實際上,心靈秘境的侵染成功率是最低的。 因為心靈秘境是所有秘境中最敏感的一種,隻要有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心靈秘境就會啟動防禦機製並將你主動排出秘境。更別說大部分心靈秘境在正常環境下也會主動隱藏自己,就像人一樣,在大多數人麵前會下意識地隱藏自己的真實性格,隻以一層虛假的浮沫待人。因此,就算是心靈層麵的大宗師,想要入侵別人的心靈秘境都要做好一番準備,更別說大部分不善心靈的超凡者了。 但艾弗裡·格爾特不一樣,所有秘境包括人類的心靈秘境對他的防備比對其他人要顯著的低。如果說其他超凡者在他人的心靈秘境中束手束腳、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著踏錯就被攻擊,那艾弗裡·格爾特就是閑庭信步甚至大搖大擺了。幾乎所有日誌都記錄了這一點:隻要不觸犯對方的禁忌,艾弗裡在心靈世界是可以橫著走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異界靈魂的特殊性還是“艾弗裡·格爾特”的特性,但每個穿越後成為超凡者的家夥都借由這個能力混得風生水起。 艾琳對這個能力的用法是“無接觸交流”,俗稱“網聊”,在探索中接觸不同人的心靈秘境,並篩選出合適的人進行影響,俗稱“收小弟”。再通過這些下屬單位的信息和影響力來為自己服務。 而亞羅·貝特就是被艾琳選中的人之一,她在亞羅還未成功連接心靈秘境時就已經發現他在神秘領域的天賦。通過心靈秘境隱秘地引導亞羅成為超凡者,並在他鏈接心靈秘境之後悉心教導他探索秘境、獲得力量的方法。 在艾琳的教導下,亞羅·貝特的提升速度極快,成為了貝特家族崛起的重要武力保障。 艾琳在這裡待了11年,艾弗裡根本不敢想她到底收了多少小弟。但很遺憾的是,在艾琳的靈魂消失之後,原來她所連接的秘境就斷開了與“艾弗裡”這具身體的鏈接,艾弗裡也就無法繼續影響除了亞羅之外的那些被選中的人,不過還好,艾琳的日誌上把這些人都一一列出來了,之後要是遇見的話,重新再認識也不遲。 “邦!”的一聲巨響將艾弗裡拉回現實世界,隻見桌對麵坐著的亞羅將右手狠狠地敲在了桌子上,左手隱沒在桌麵下,艾弗裡猜是撐在大腿上。此刻他脖子臉頰充血,俊秀的五官扭曲成一團,向右惡狠狠地盯著四月,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生吞活剝。 而四月也絲毫不落下風,隻見她斜睨身側的金發帥哥,臉上露出嘲諷與戲謔的笑容,右手握插,插上有一枚肉塊,左手拇指、食指、中指拈著沾著肉汁的餐刀,卻故意地用小指去撩左側臉頰的垂法掛在耳後,整一個就是看不起亞羅的樣子。 眼見兩人就要打起來,艾弗裡趕忙調停道:“亞羅、四月…別鬧了。” 聽到艾弗裡的話,亞羅迅速收起了惱怒的情緒,在桌上坐好並低頭道歉道:“老師,對不起,我打攪到您的思考了。” 倒是絕口不提和四月起沖突這事啊… 與此同時四月那裡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哼”的一聲轉過臉去。 這小屁孩也是叛逆。 “你們還吃嗎?不吃的話就陪我出去走走吧。”艾弗裡彈了一下桌上的金屬酒杯,起身說道,“我想起來了許多事情,希望能和你們確認一下。” 他主要是想通過散步的方式和他們交流一些信息,也想親自看一看碎月城,許多認識必須要立刻建立起來,才不至於顯得過於怪異。 “老師…”亞羅看上去有些猶豫,“我根據您的指令,主動接過清剿邪教徒的職責,為您的行動收尾。但我是在城外的紅教徒祭祀場消失的,沒有經過城門就在城內出現恐怕會有很大的麻煩…” 年輕的騎士顯得有些惴惴不安,他低頭不敢直視艾弗裡的眼睛:“本來依照老師的吩咐,我應當留在祭祀場做收尾工作,但我……太興奮了,” “這倒也是。”艾弗裡頓了一下,“那你就再通過【黃昏宮廷】離開吧,我先和四月做一些交流。” 他拍了拍亞羅的肩膀——同時小心地重建了與亞羅心靈秘境的聯係——說道:“我過幾天會通過心靈秘境聯係你,注意關注秘境狀態。” 亞羅明顯鬆了口氣,低頭道:“謝謝老師關懷。” 奇怪,難道是平時艾琳經常折騰他嗎?為什麼會鬆一口氣?艾弗裡想道,那下次我也折騰他一次,看看反應好了。 他隨後轉向四月道:“我已經恢復了一部分記憶,但還有一些記憶不清晰,這次由你來輔助我引導【黃昏宮廷】的大門。” 四月放下刀叉眨了眨眼,盯得艾弗裡發毛,不過幾個呼吸後四月便開心地笑了:“好的老師!”說著,她便噔噔噔地跑出了餐廳,也不知道去乾什麼了。 而艾弗裡陷入了沉思。 秘境與靈魂連接,靈魂死去,則連接中斷,這是這個世界的鐵律之一。 這也導致目前艾弗裡除了自我的心靈秘境之外沒有連接任何秘境,幾乎已經是一無所有的狀態。 但艾弗裡並不是真的一無所有,【黃昏宮廷】就是其中之一。它是羅大杉留下來的“可繼承秘境”,羅大杉在完全掌握【黃昏宮廷】後經過契約讓渡了一半主權給四月,因此四月可以保持與它的感應並部分行使它的權能。 在從祭祀場跑路的時候,四月開啟的傳送門便是通往【黃昏宮廷】的現實道路,借由【黃昏宮廷】連接現實的權能,三人跨過曠野最終回到了這棟安全屋的地下室。 當然,作為羅大杉留給四月的秘境,【黃昏宮廷】的權能遠不止連接現實這麼簡單。在羅大杉的記載中,【黃昏宮廷】一共有四個權能:“記錄、遺忘、近衛軍和鏈接現實。” 其中“遺忘”權能最為危險,在尚未完全掌握黃昏宮廷時,所有進入秘境【黃昏宮廷】的探索者都會持續受到黃昏宮廷的影響,如果不在其中以一定速度移動的話,此人在外界的痕跡就會被完全消除,而他也會變成一座石像,自行移動向真正的宮廷區域,成為拱衛宮廷的“近衛軍”。 說實話,這東西也過於危險了,羅大杉把這玩意兒當玩具留給四月玩,屬實是心大。 艾弗裡聽見走廊裡傳來“踏、踏”的腳步聲,於是下意識地看向走廊,隨後目瞪口呆。 四月抬著一把比她人還高的鑲銀鏡框側著行走在走廊之中,她的步伐很穩,好像手裡的隻是一把紙片,而不是一把沉重的家具。 亞羅仍端坐在餐桌前,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臉上又青又紅,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四月“鐺”地一聲把鏡框立在餐廳前的地上,招呼艾弗裡將手擺在鏡框一側,她自己則將手撫摸在鏡框的另一側。 四月低聲吟唱:“正午烈陽~午夜月光~晨曦清光~黃昏初上…四位天主的宮殿,我尋求著您的指向--” 她的歌詞裡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啊,聽上去就很危險的樣子。艾弗裡凝視著正忘情歌唱的四月,發現她搭在鏡框上的纖手手背上多出了一個奇異的淡金色符號,這個符號像是一個圓內切於一個等邊三角形中,同時,圓的上半部分圓弧由點構成,下半部分由線連成。 艾弗裡轉向自己放在鏡框上的手,果不其然,上麵也出現了同樣的符號。 “大概這個符號就代表著黃昏宮廷或者那個所謂的黃昏天主。”艾弗裡想。 “晝夜之交~塵世黃昏~連接著永恒的宮廷…我們將高歌~我們將贊頌~我們將齊聚在宮廷中歌唱!”隨著四月的歌謠進入到了尾聲,艾弗裡發現手上的符號散發出溫暖的感覺,就好像黃昏中的日光一般。 隨後淡金色的光芒從兩人的手中冒出,很快便蔓延至整座鏡框,在鏡框的最後一塊銀邊被染上金光時,原本空無一物的內部瞬間“生長”出了一塊金色的鏡麵。 當鏡麵完全生成時,艾弗裡的視野突然消失了,他感到大腦一陣抽痛,正要呼喊出聲,便聽得腦海中出現了一陣清脆的聲音。 “老師在嗎?” 在的,就是感覺不怎麼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艾弗裡強忍著惡心吐槽道。 “在的,就是感覺不怎麼好。”他的頭腦中出現了自己想法的回聲,把他嚇了一跳。 “嘻嘻,老師這次適應得很快嘛。”四月的聲音再次出現,帶著些許笑意。 這個環境有點糟糕啊,想法會被反映出來。艾弗裡想。要是一不小心暴露了我剛才在四月聲音出現的時候鬆…1、1、2、3、5、8、13、27… “哼哧…”四月笑出了聲。“老師你可以努力爭取不想那麼多,但就算想了,四月也可以當做沒聽見。” “你是怎麼做到的?在這種空間裡還能控製自己的思想。” “啊?控製思想嗎?我沒有控製它啊。” “原來是本色出演嗎?!” “本色出演是什麼意思?” “等下出去了告訴你。四月,現在這種丟掉視力的狀況也是這個儀式的一環嗎?” “對的老師,現在通道還沒有完全開啟,隻有【入口】而沒有【出口】。” “那我該怎麼做?想象一個出口?” “不是的,老師你要先跟隨內心的指引,找到那個關鍵【樞紐】,然後你就可以看到東西了!” 跟隨內心的指引…… 艾弗裡思考了一下,隨後放棄了思考。 現在他的頭腦已經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封閉感和失重感,就好像懸浮在無光的深海中,壓抑而沉重。 艾弗裡在恍惚間似乎感受到一股浪潮將自己從海底卷起,麵前也出現了點點微光。他放開身心,迎向了這點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