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騙子,你站住……” 左青蓮三寸金蓮,跑起來腳下不穩,跌跌撞撞。葉樓放心不下,趕緊追了過去。 兩人趕進胡同,發現胡同狹窄悠長,空空蕩蕩,人已經走遠,尋不見蹤跡了。 左青蓮蹲在地上生悶氣,葉樓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便抱著肩膀,靠著胡同口的墻頭,無聊的向外張望。 他看到那頭驢子被新買主拴在一旁的木樁上,低著頭翻著兩片厚厚的嘴唇,啃著地上的野草。旁邊有個銹跡斑斑的鐵籠子,裡麵關著幾條狗,都是普通的土狗,不是什麼值錢的品種,想必最終都會被賣給狗肉鋪,逃不掉被扒皮抽筋的命運。 可其中有一條狗卻與眾不同,它渾身白毛,獨自蹲在鐵籠子門前,一隻前爪扒著門栓,直勾勾的看著葉樓。四目相對,葉樓的心裡莫名一沉。他看到那條狗的雙目深邃,眼神中帶著哀怨。 買主是個獨眼龍,那隻瞎眼的整個眼珠都是灰白色的。生了一臉的橫肉,臉皮麻麻賴賴,坑坑窪窪,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 他一隻腳踩在鐵籠子上,手裡抓著一個蘋果,呲著焦黃的門牙咬了一口,哢哢的嚼著,蘋果的汁液順著嘴角流下來,黏膩在他那臟兮兮的胡子上。 “他們應該是一夥的!” 左青蓮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呼的站起身,氣哄哄的往回就走。 葉樓一把沒攔住,她已沖到獨眼龍的麵前,從口袋裡摸出剛才那三塊銀元,啪的一下拍在獨眼龍麵前的長條木凳上,說了一句“這驢我不賣了”,便伸手解開拴在木樁上的韁繩,牽著驢子就走。 “哎哎哎,誰家的娘們兒,光天化日的就生搶啊?還有沒有王法……” 獨眼龍一把抓住韁繩,左青蓮不服,也死死的拽著不肯鬆手。 “這是我的驢,不賣了……” “你說不賣就不賣了?老子買這頭驢子,可是花了我十二塊銀元,你給我三塊錢就想拉走,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獨眼龍把手裡的半個蘋果扔在地上,用力的扯了一把韁繩,左青蓮被拽的閃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她的手仍牢牢的抓著,大聲叫嚷: “你和剛才的騙子是一夥的,三塊錢騙走我的驢子……你還我驢子……” “哪來的瘋娘們兒,給老子滾遠點……” 獨眼龍五大三粗,左青蓮身形嬌小,被他推了個踉蹌,差點摔倒。幸虧葉樓及時趕到,伸手攬住她的腰。 “哎,有話好好說,不要打女人嘛。” 葉樓不想把事情鬧大,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 獨眼龍上下打量他一番,見眼前的葉樓身形消瘦,麵貌清秀,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看那副樣子像是幾天沒吃飽,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便沒把他放在眼裡,哼哼的冷笑說: “哎呦,還有幫手,以為老子沒人?” 他一招手,立刻有幾個人圍攏了過來。這幾個家夥剛才一直在集市上遊逛,原以為他們是來買牲口的,現在看來,他們與剛才那個騙子他們都是一夥的。 葉樓好歹也活了一千多年,這樣的地痞流氓見的多了,按理說並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可現在他腹中饑餓,已經一夜沒有吃東西了,沒有力氣跟他們吵架,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便一臉和氣的點頭說: “沒有沒有,是我女人一時沖動,對不住了。” 說著,拉起左青蓮的胳膊就要走。卻沒成想身後那幾個人往前湊了過來,將他們倆圍的更緊。 “攪了老子的生意,就想這麼走了?” 獨眼龍凝眉瞪眼,伸手揪住了葉樓的衣領,抬手就是一耳光。 “啪……” 葉樓被打的踉蹌著摔倒在地,眼前一陣陣發黑,兩隻耳朵嗡嗡的鳴叫。 恍惚中,看到左青蓮沖到獨眼龍的麵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張口就咬。獨眼龍沒防備,疼的嗷嗷叫喚。幾個手下沖過來,把左青蓮拉扯開。他們抓著左青蓮的兩手,抱著她的腰,任憑左青蓮怎樣掙紮,卻都無濟於事。 “媽的,屬狗的?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是啥品種的母狗!” 獨眼龍歪頭啐了一口,湊了上來,一把扯開了左青蓮胸前的衣襟。 雪白的脖頸露了出來,映著天上的太陽,閃出白亮亮的光。 白光迅速的彌散開來,將那些嬉皮笑臉的家夥迅速淹沒,他們的淫聲浪語也跟著消失,眼前的世界變得雪白安靜。 葉樓慢慢的爬起身,站在白色裡,茫然的環顧周圍。他看到麵前不遠處,有一個女子,穿著墨綠色條絨旗袍,腳下踩著一雙白色的皮鞋,頭發挽起,脖頸雪白。 她腰身纖細,身形窈窕,這背影十分熟悉,可葉樓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是綺妙?還是左青蓮? 正躊躇,那女人緩緩的轉身,剛轉過一半,葉樓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葉樓驚慌的轉身,看到一列火車就在他的身後炸裂開來。通紅的光焰張牙舞爪,好似瘋狂的猛獸,瞬間便將火車撕成粉碎。 滾滾的熱浪席卷著破碎的血肉,穿過葉樓的身體,直沖向對麵的女人。將那女人的身體輕而易舉的撕開。女人的身體被撕成一片一片的,飄在半空,搖搖擺擺,好似破碎的風箏。 “救命啊……” 左青蓮撕心裂肺的呼喊,將葉樓一下拉回了現實。他努力的把精神從剛才的幻覺中抽離出來,看到那幾個家夥已經把左青蓮按在了鐵籠上,正對她上下其手。 一股熱浪瞬間從葉樓的心底升起,在胸口翻滾湧動。他伸手抓起獨眼龍剛才扔在地上的半個蘋果,不顧上麵沾滿塵土,張開嘴巴咬了一口,來不及咀嚼便咽了下去。 一口蘋果下肚,胸口的熱浪迅速流竄到他的四肢。 “住手……” 他大喊一聲,竟然直挺挺的站了起來。一股氣息從腳下爆開,吹的地上的灰塵嘭的一聲四散。 驚得守在籠門的那條白狗一下挺直腰身,瞪大眼睛盯著葉樓。可那幾個家夥卻沒看到這邊的異樣。獨眼龍扭過頭,齜牙咧嘴的指著葉樓罵道: “媽的,剛才那一巴掌打輕了是嗎?” 幾個人放開左青蓮,擼胳膊挽袖子,朝葉樓撲了過來。左青蓮從鐵籠上滾落下來,顧不上衣襟被他們扯破露出半個胸脯,伸手去抓旁邊的長條凳子,就要跟他們拚命。 正此時,狗籠子嘩啦的一聲開了,那條狗沖了出來,一個縱身便跳到獨眼龍的身後,張開嘴巴朝著他的小腿就是一口。 犬牙尖利,瞬間便穿破了皮肉,鮮紅的血光崩現,這條狗並不罷休,用力的搖晃腦袋,四爪蹬地,使勁的往後拉扯。 獨眼龍摔倒在地,抱著大腿嗷嗷慘叫。他那幾個同夥也慌了,想上去撲救,可見那條狗嗚嗚的鳴叫,眼睛通紅,露著兇光,一時之間也不敢上前。 左青蓮趁亂掄起板凳,朝著獨眼龍的頭上砸了下去,然後撲到葉樓麵前,拉著他的胳膊就跑。 他們穿過胡同,跑上大路,東拐西拐,一口氣跑回了他們棲身的破廟。 見沒人追趕,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葉樓仰麵躺在炕上。 從復活到現在,三天兩夜,葉樓隻吃了兩個饅頭。他的體能和法力需要恢復,對食物的需求本就超過常人,經過了剛才這一番折騰,有些用力過猛,一口蘋果的能量早就散盡,葉樓頭昏眼花,大口喘氣。 左青蓮的手腕和膝蓋都在剛才的掙紮中劃破了,胸前也有幾處血道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衣服也被撕開幾條口子。 她打了些水,背對著葉樓,麵沖著墻角脫下外麵的褂子,露出裡麵貼身的藍布肚兜,用透濕的毛巾一下下的擦拭傷處的泥土。 “都怪我……現在驢沒了,我們也沒吃的,怕不是活活餓死了。” 擦完傷處,她穿好衣服,換了一盆水,把毛巾洗凈擰乾,遞給葉樓。 葉樓掙紮著坐起來,瞄了一眼對麵櫃子上鏡子裡狼狽的自己,說: “要不,我去找人家討點吃的吧,就這樣不擦臉,看上去更可憐一些。” 左青蓮瞪了他一眼,躲過手裡的毛巾,在葉樓的臉上擦了幾把,說: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驢子是我搞丟的,事也是我惹的,哪有讓你去討飯的道理。男人的麵子金貴著呢,不能被我這個寡婦毀了,我去討飯,你在家裡等著……” 說著,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角,扯亂剛剛綁好的頭發,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土抹在臉上,把缺口的鐵盆裡的水倒掉,捧在懷裡,邁步就走了。 葉樓扭頭,隔著窗子望著她的背影,見她匆匆的穿過院子,走出了廟門,消失在正午那煞白卻冷清的陽光中。 一陣風吹來,院子中間那棵老梨樹慵懶的搖晃了幾下,青綠的葉片摩擦,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 幾片白色的梨花瓣飄了下來,搖搖擺擺,落地無聲。 葉樓收回目光,重新仰麵躺在炕上,閉上雙眼,默默的聽著自己的心臟咚咚作響,回想起他生命的一千七百多年裡的分分秒秒,便是在這一下下的心跳中,無情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