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牢房凈地(1 / 1)

樓蘭法師 七條糖 5168 字 8個月前

幾個當兵的一擁而上,抓著葉樓的胳膊就往後擰,葉樓身形瘦弱,知道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反抗隻能讓自己多吃苦頭。   葉樓想問唐副官這是想要乾什麼,可還沒等開口,嘴裡便被塞了一塊破布,牢牢的頂住了舌頭,說不出話來。   唐二虎安頓好六姨太,又多留下幾個當兵的把守,翻身上馬,把葉樓按在馬背上,離開了胡同,直奔城西。   葉樓的臉朝下,肚子卡在馬脊梁上,馬跑起來,他的身體便隨著上下顛簸。搞得他肚子裡翻江倒海,胃裡的食糜一個勁的往喉嚨上湧。   他剛剛吃了一頓酒肉,雖然已十分滿足,可他心裡明白,他在這個世界還沒站穩腳跟,現在仍舊過的是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好不容易吃下去的東西,千萬不能浪費。   合陽縣城不大,這匹馬跑得飛快,更何況此時剛剛天亮,大街上行人稀少,格外冷清。   所以很快便跑到了城西,沿著城墻向北一拐,眼前又出現了一處寬敞的宅院。   這處宅院與六姨太的不同,光看門樓就闊氣了很多,至少有四五米高的墻頭上拉著鐵絲網,門口有七八個衛兵和槍實彈的站崗。   見到唐副官,他們紛紛挺直敬禮,恭敬地打開了院門。   院門剛開,就看見裡麵走出一個人。這人五六十歲的樣子,個子很高,身形消瘦。   穿著深藍色的長衫,戴著黑色的禮帽。鼻梁子上卡著眼鏡,脖子上掛著一副皮尺,右手拎著一個木盒,看這幅打扮,顯然是個裁縫。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沖著後麵點頭哈腰,恭謙地說:   “留步,留步……”   轉身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唐副官,趕緊滿臉陪笑的點頭,目光從馬背上的葉樓身上一掃而過。   唐副官哼了一聲,也沒說話,催馬進了院子。   到了正房的門前,翻身跳了下來,有兩個當兵的趕緊過來牽馬,又有兩個人把葉樓從馬背上拽下來,看這五花大綁的樣子,就知道是唐二虎捉來的,對他也並不客氣,拉拉扯扯的摁著他的肩膀,朝著他的小腿肚子踢了一腳,讓他跪在地上。   此時太陽已升得老高,白亮的陽光由南向北,把眼前的房子照亮。葉樓看到一個人,就站在屋門口的陽光裡。   這人個子不高,眼睛不大,嘴巴上留著兩撮小黑胡。他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的腱子肉。下身穿著一條草黃色的呢子馬褲,踩著馬靴。   腰上紮著牛皮板帶,帶頭金燦燦的,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出一片耀眼的光暈。   “大帥……”   唐二虎畢恭畢敬,給那人點頭施禮,想必這就是江湖傳聞的東北王章大帥。   “哎哎哎,那個你你你,趕緊,去把陳裁縫追回來,給二虎量量尺寸。”   大帥揮手吩咐,一個當兵的領命,匆忙的跑出去,想必剛才門前擦肩而過的就是他們要追的陳裁縫。   “二虎,咱們馬上就要回奉天了,得整精神點,營級以上的,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媽了個巴子的,老子在這合陽縣悶的快長毛了。”   大帥用手揉了揉光禿禿的腦袋,有人搬過兩把椅子和一張桌子,兩人就坐在院子裡。   “大帥,回奉天的日子定了?”   唐二虎的屁股隻坐了椅子的一半,上身挺直,雙手扶在膝蓋上,畢恭畢敬的說道。   大帥接過勤務兵遞過來的熱毛巾,雙手捧著,在臉上使勁的揉搓了幾下,說:   “定了。”   隻說定了,但卻沒說具體的時間,唐二虎也沒多問,道:   “大帥,小鬼子一直對您虎視眈眈,憋著要害您,所以您回奉天的時間一定得保密……”   “嗯,我心裡有數。”   大帥放下毛巾,又摸起鼻煙壺,懟著鼻孔吸了兩下,打了兩個噴嚏,使勁晃了晃腦袋,仰麵朝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唐二虎就那麼坐著,緘口不語。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院子裡瞬間寂靜下來。   過了一陣,大帥仍舊仰麵躺著,並未睜開眼睛,沉聲說道:   “她怎麼樣了,死沒死?”   唐二虎沉吟了一下,悄悄的繃了繃嘴唇,說:   “大帥,昨天我找了個法師給六姨太驅邪,現在好多了,在休息,我那派人守著呢。”   “恩……”   大帥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正此時,身後腳步聲響,陳裁縫提著箱子折返回來。   葉樓被按著肩頭,就跪在門裡,看著忙前忙後的陳裁縫出神。他看到一團黑色的煙氣,從陳裁縫的頭頂緩緩升起,絲絲縷縷搖搖晃晃,飄到半空又折返回來,好似一條條堅韌精細的藤條,就在陳裁縫的勃頸上慢慢的纏繞。   順著他的手臂緩緩的遊弋,滑到唐副官的手上,胳膊上,身上。最終,將唐副官的整個身體也包裹其中。   “唐副官,尺寸良好了,小的這就告退了。”   陳裁縫收起皮尺,裝進箱子,輕聲的告辭,轉身離開。   大帥站起身,舒展手臂,抻了抻腰身,朝葉樓的方向望了一眼。唐二虎也趕緊站起身,說:   “大帥,這人叫葉樓,自稱是個法師,昨晚幫六姨太驅邪,在宅子裡的桃樹下,挖出一個裝著屍體的壇子。按照他的法子把壇子燒了,六姨太的精神還真好多了。我覺得這人挺邪性,就拿來給大帥定奪。”   大帥沒再看葉樓,摸起桌子上的水杯,仰頭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轉身往屋子裡就走。頭也不回的揮手,說:   “關起來吧,等咱們平安的回了奉天再放了他,免得節外生枝。”   “是!”   唐二虎身體挺直,雙腳並攏,皮靴相撞,發出哢的一聲脆響。   就這樣,葉樓稀裡糊塗的被關進了大帥府的牢房。   所謂牢房,不過是帥府後麵的一處地窖。地窖很大,裡麵隔了七八個屋子,每個屋子都用粗壯的鐵條隔開。   地窖自然沒有窗子,隻在頂上有幾處兩三尺見方的通氣孔,都用鐵柵欄封著,偶爾有荷槍實彈的士兵從上麵走過。   大頭皮鞋堅硬的鞋底敲擊生銹的柵欄,發出當當的聲響。那聲音便會在封閉的牢房裡四處碰壁,嗡嗡回響。   牢房裡空空蕩蕩,多半都空著,隻在最盡頭的一間裡,躺著一個人。   那人麵朝墻壁,躺在一堆枯草上,衣服破舊,頭發蓬亂,看不到臉,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鐵門咣當的一聲關上,葉樓一聲不響的靠在墻角,閉目養神。   他內心平靜,毫無波瀾,甚至覺得能被關進牢裡,反倒是件好事。畢竟這裡管吃管喝,不用因為食物發愁。   而且聽唐二虎和章大帥的談話,對自己並無惡意,隻是覺得自己有些奇怪,擔心影響了他們的大事,所以臨時關一關,應該不會對自己怎樣。如此一來,這牢房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葉樓把地上的枯草仔細的攏到一起,認真的攤平,方方正正,鬆鬆軟軟,好似一張草床,躺在上麵倒也軟和,不比破廟裡的那鋪火炕差。   而且這裡是地窖,冬暖夏涼,除了多少有點潮濕之外,倒是還算舒服。就這樣,葉樓很快便睡著了。   重生以來,這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個覺。他以為他會做夢,會夢到他六十年後的妻子綺妙,但卻令他失望了。   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均勻,仿佛他的思想會跳脫他的身體,飄在半空中,看到自己放鬆的躺在枯草上睡覺。   他甚至會無聊的猜想,那個躺在乾草上睡覺的自己會不會在做夢,或者會不會感覺到靈魂已經飄出身體。   他就這樣玩味的看著自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回想著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他經過了千百年,他走過了一世又一世,他看過了春秋更替,看過了人類的悲歡離合。   他曾遭遇過饑荒和災禍,又曾在盛世安然自得。他經歷過貧窮和富有,他走過了這大千世界的萬水千山。   他曾痛恨自己的不老,更痛恨自己死而復生之後會留存前世的所有記憶。   他的腦袋早已被塞得滿滿登登,他努力的使自己去遺忘了一些陳年舊事,清空回憶就是清空煩惱。   可舊的回憶被清除,新的記憶又會洶湧而來。他甚至在一次死亡之後,漂去了地府,去找孟婆,渴望能討一碗湯喝。可即便是孟婆湯,對他來說,也毫無作用。   “睡吧。”   他覺得這樣安靜的睡是最舒服的事,於是他輕輕的對那個躺在乾草上的自己說。   可正此時,一個人的印象突然閃進他的腦海,令他一下子清醒起來。他緩緩的坐起身,仰頭望著屋頂的鐵柵欄。一束陽光傾斜的照射進來,就撒在牢門外麵的空地上,光線中塵麋浮動。   左青蓮……   他恍惚中想起的人是左青蓮,他想起左青蓮曾說過,他乾活的地方是一家裁縫鋪。   他的東家,不會是剛才給唐二虎量體的陳裁縫吧?   他立刻想起那團纏繞著陳裁縫的陰氣,那條陰氣雖然看上去絲絲縷縷,如紗如溪,可他卻能真切的感覺到,那裡有一股強烈的陰邪之氣。   他斷定陳裁縫是有災劫的,而且就在眼前,那麼,不會牽連到左青蓮吧……   他開始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