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希望(1 / 1)

三個人來的時候都坐馬車,是為了防秦的耳目,由於這隻是次普通的拜訪會麵,各自陣營都還都有許多事物要處理,所以夜幕一降臨,三人就坐上來時的馬車走了,沒有驚動過多的人。   江開目送著三輛馬車漸漸地消失在夜色中,覺得今日發生的一切似真似幻,於是微微嘆口氣,看哈氣在空氣裡變作裊裊的白煙,轉身往自己的帳子走。   今日提起項莊,倒是讓江開記起項伯,這些年來項伯雖隻字不提,卻一直在為當年逼走兒子的事自責,身體也每況愈下,此次近在咫尺,項莊卻還是沒有回來看他……   江開望著漫天繁星,忽然回憶起自己的父親……那在江開尚年幼時就去世了的父親,江開幾乎已記不起樣子,閉上雙目,想及天明卻是連父親的麵都沒見過,這些年來,隻把蓋聶認作最親的人……   “蓋聶……”   江開低低的喚起這個名字,覺得舌尖都微微透出冷來,心裡的某個位置似乎被刺的痛了一下。   “江開?”江開轉過頭,卻看見幾日不見人影的天明站在自己身後,睜大眼睛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天明肩上搭著件羊皮襖,手裡拿的像是個手爐,背上還扛著個大包,不知道裡麵都是些什麼,江開看著天明,奇怪自己卻沒有過多久別重逢的欣喜,隻覺得心和身子都乏了,道自己要回帳子,天明卻是拉住江開笑道“反正順便,就陪我去看大叔吧。”   江開恍惚間聽了這話,心中忽就升起一股煩躁,甩掉了天明的手,蹙眉道“要看蓋聶就自己去……”轉身就大步離開了。   留下天明一個人呆立在星光下,抓著頭也不知自己哪句話又得罪了他,愣了好久才囁嚅道:   “可是你明明就站在大叔的帳子口啊……”   回了帳子江開倒頭就睡,這一覺卻並不安穩,江開覺得自己一直在下墜,四周都是大片濃密的黑暗,那黑暗彷佛有生命一般,阻塞了呼吸,他感到胸口似壓著千鈞巨石,令口鼻窒息。   “眼周黯淡,氣息不穩,不是做了噩夢就是昨晚沒乾好事~”清脆的聲音漸漸變大,江開覺得那聲音似乎近在咫尺,而胸口的壓迫感也更加真實……   “是……誰?!”朦朧中忽然意識到此人就坐在自己榻邊,江開反射性地抬拳變掌,一招擒拿揮出,就反身將人按在榻上。   “我是鈴兒啦鈴兒啊!”小女孩被江開的手卡住脖子,聲音都變了調,好在江開還沒清醒,聽了這話又收了勢,力氣隻不到兩分,不然小丫頭此時怕是已說不出話來了。   “……咳咳!”鈴兒伸手捂著脖子一邊咳嗽一邊瞪著背過身去兀自披外衣的江開。   “你師父呢?”江開揉揉胸口,覺得還是有些不舒服,思考了一會才想起這女孩是跟在月兒身邊的那個小徒弟,看看外麵,天還沒亮,江開蹙眉,心道這小丫頭若在,月兒應是也來了。   “少帥這麼急著找我師父啊~嘻嘻,可惜這次師父沒來,隻有鈴兒~”小丫頭歪著腦袋在帳子裡轉圈,看得江開頭暈。   欲問話卻覺得口有些乾,江開瞥見桌上正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茶,便順手一仰而盡。   “啊——鈴兒的花茶!!”這一聲魔音穿腦堪與號角媲美,讓江開險些把茶吐出去。   被吵醒的少帥本就心情欠佳,此時更是眉頭緊鎖,額頭上都微微起了青筋,正要黑下臉來,帳子外麵就忽然傳進一聲輕笑,那聲音輕柔美妙,讓人憶起紛紛灑落的白雪。   “鈴兒,你再鬧,我就告訴你師父,看她下次還許你一個人出來?”一隻細白的柔荑撩開了帳簾,吹進一縷冷風來。   江開咽下茶水,被風一吹立時清醒了,他看著裊裊走進來的女子,依舊一身素白,依舊巧笑倩兮,不禁感嘆時光真的會把某些人遺忘,比如自己眼前的這個女子。   望著呆愣的江開,女子話裡含著淡淡的笑。   “我是不是也該叫聲少帥呢?”   ---------------------------------------   雪女的突然到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其實自嬴政派逆流沙搗毀墨家機關城後,墨家的反秦鬥爭就轉入了地下,這幾年來,一麵休養生息,一麵暗中謀劃,倒也小有成效,各地的反秦起義,就有許多是墨家子弟推波助瀾的,而墨家這些年雖從未與項氏中斷聯絡,卻大多隻限於書信往來。   這次雪女親自到訪,到不知是否出了什麼變故。   雪女輕輕一笑,道“主帥多慮了,墨家接到了項氏舉事的消息,大為振奮,現任钜子特派雪女前來拜謁,並帶了一份禮物。”雪女拍拍手,帳簾被撩開,依次走入了十幾個人,皆衣褐。   “這些都是墨家最好的手藝人,精通機關、陣法、術數、岐黃等各種技藝,首領將他們送與項氏調遣,還請主帥收下。”說完雪女起身帶著一眾墨家子弟施禮。   “這如何使得?!”江開站在一旁,聽項梁與雪女推脫幾番才應下來,不覺有些無聊,卻聽範增開口道,“墨家是項氏的貴客,雪女頭領既來了,就在營內住段日子,也好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吧。”項梁也附和道。   “雪女心領了,隻是此次來還有別的任務不好耽擱,今晚就會告辭。”雪女回絕了範增,卻偷眼看向江開,狡黠一笑。   -----------------------------------   “找我有事?”出了帳子拐進陰影,江開知雪女有事,也就開門見山。   “問你找個人。”雪女顯然不喜禮儀性的過場,此時放下肩膀沖江開調皮一笑,江開素知雪女小孩心性,從不把她當長輩看,倒也不覺奇怪。   “找人?”隻是雪女一開口,江開就心下一緊,大概猜到她要找的人是誰了。   “我找蓋聶,有些私事。”   -----------------------------------   江開帶著雪女到了蓋聶的帳子前,卻是側身停下了,雪女笑道“怎麼?少帥還忌諱自己的下屬?”   江開愣了一下,扭過臉低頭道,“你說是私事。”   雪女頓了下,淡淡一哂,江開一怔,恍惚從中看到些許悲傷,又懷疑是自己的錯覺,隻瞧雪女笑著看他,“我說是私事,卻不是我的私事,你進來又何妨。”   江開思忖片刻,終是抬了腳,想這幾日自己治絲益棼,卻也該是個頭了,再這樣下去,與人與己都無益,江開吐口氣,索性鬆了鬆過分繃緊的神經,撩簾跨進帳去。   天色尚早,帳內點著一支油燈,蓋聶坐在書案邊的藤椅上編著一隻竹筐,火光映著他半邊臉,見有人進來,蓋聶微微抬頭,放下手中的活。   江開看那藤椅還是一咋舌,想自己前日才來坐過,此時蓋聶坐在此處,到讓他心裡有些毛躁,隻得盯著別處強自壓下。   “蓋聶。”雪女側身移步走上前來,看著男人,淡淡地開口。   蓋聶微微一頓,眼中難得的掠過絲疑惑,但轉瞬即逝,如淡墨滴入大海。   “雪女。”平靜的看著眼前的女子,蓋聶低聲喚道,慢慢起身,卻被雪女一個手勢止住。   “不必,我說完就走……”雪女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一層層打開,遞到蓋聶跟前,道“小高臨走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江開也移近了些,借著火光,發現那是幾塊碎木片,應該是什麼完整器物斷裂了以後的碎片。   “他說這是……大哥留下的,讓我交給你。”雪女的聲音有些顫抖,江開聽得心中隱痛,她口中的大哥應該就是天明的父親——荊軻了,江開從前便知蓋聶與高漸離似有過結,應都與此人有關,但具體是什麼,卻不是他這個年紀能了解的了,想及此,江開蹙眉暗暗捏了捏拳。   “他……走了?”伸手接過那木片,蓋聶伸指撫弄著殘片,目如幽潭深不見底,沉默良久,隻問了這一句。   “嗯,他說這裡再沒什麼他可留戀的,也再沒什麼讓他不能釋懷的了……”雪女微笑著輕聲道,眼神不知飄向何處,卻讓江開覺得燭光下這女子的身影顯得單薄孤寂,全不是人前那般俏麗強勢了。   蓋聶端著那碎片不語,雪女也不動,時間仿佛回溯了,氣氛又是深沉得壓抑,江開望著男人那張平靜的臉,心裡氣悶,覺得自己若再不出一聲就要被活活悶死在這帳中了,好在蓋聶終於開了口。   “他既釋懷了,我便也沒什麼可惦念的了……”蓋聶淡淡道,垂下眼簾,隻一層層的又將木片重新包好了推到桌角。   “先生……”江開一愣,不覺間囁嚅出聲,他注意到蓋聶說這話的同時,垂下的手微微有些抖,心裡不由一動,疑心是蓋聶的毒發了,想要探身過去又顧及雪女在場,正為難間,卻聽到帳子外麵起了喧嘩。   “小鬼,你師父呢?這次不許騙我!”竟是天明,聲音壓低了,透出些許急躁,小女孩似乎是給嚇得抽噎了起來,嚶嚶之聲不絕入耳,江開聽著微微蹙眉,雪女已然撩簾出去了。   “天明,月兒確實沒有來,是我帶鈴兒過來的……”   “你也來騙我嗎?”天明聲音裡確透著一股冷。   江開皺眉,雖十分在意,卻更擔心蓋聶的狀況,趕快大步跨到蓋聶身邊,江開一手扶住蓋聶肩膀,一手探向他額頭。   卻被男人一把握住!   江開渾身都一怔,隻覺握住他的那手力道很穩,溫度也正常,心下一鬆,但下一秒,心裡卻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借著那片接觸的皮膚傳過來,又癢又澀,撩撥著江開的神經,如蠶絲般揮之不去。   “江開,我沒事。”蓋聶望進他的眼睛裡,低聲道。   “哦…先生沒事就好……”江開感到蓋聶把手抽了回去,心裡頓時一空,瞥眼觀瞧,原來蓋聶手中正握著一個小手爐,像極了天明昨晚拿著的那隻,想到昨夜天明那一身奇怪的行頭,江開猜想,應該都是他四處搜羅來給蓋聶的各種禦寒用具。   鬆下眉頭,江開卻覺得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然不容他細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帳外的聲音就突然消失了,江開愣了下,猜許是天明買了雪女麵子走了,不再為難昭鈴。   雪女道別了蓋聶,卻丟了昭鈴給江開照顧,自言要回去休息,江開雖無奈卻也知此時應留些空間與她,就應了下來,好在小女孩被天明嚇了後乖了不少,默默隨在江開身後也不哭鬧,讓人省了些心。   處理完了要事,江開舒口氣,看著坐在不遠處亂踢腿的小丫頭,忽然記起一件事。   “鈴兒,你過來一下。”江開沖她招手。   “嗯?”   “你認得這是什麼嗎?”江開從箱篋的小格子中掏出了一包東西,拿與小女孩觀察。   “這是……石頭?”女孩揪著小辮子跑過來看。   江開倒也沒抱什麼希望,這些石頭是那日景旬死後江開派人在他房間裡搜出來的,因為蓋聶曾說之前的藥裡也下了東西,卻都不是毒,江開到底不放心,想搞清這些人到底做了些什麼手腳,於是命人查了雜役帳。   屋子裡麵很亂,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人搗毀了痕跡,最後隻在景旬枕下發現了這幾塊石頭,有被磨損的痕跡,但拿與醫者問,卻都說是些礦石。   有些有藥用價值,但大多是外用的,幾番下來,江開也就沒了心氣再查,昭鈴雖然還不過是個小孩,但好歹是月兒的傳人,見識頗廣,江開心想,問問她,興許會有收益。   “這是石鐘乳、紫石英……還有白石英、石硫磺,……嗯,這個是赤石脂。”小女孩扒拉著石頭眨巴眼睛,忽然抬頭驚奇地看江開。   “少帥在服用石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