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舉多得(1 / 1)

才回到西角門,就見賈政的小廝等候在此,諂媚上前恭迎道:“二爺,您可算是回來了,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都等著您呢!”   賈璉掠過轎子,快步朝榮禧堂走去,小廝向旁邊的轎夫打了手勢,跟了上去。   “大舅老爺可曾來過?”   “二爺您回來得不巧,大舅老爺才走了不久。”   榮禧堂內,沉浸於王子騰帶來好消息的賈母和賈政被賈赦一番渾話潑了冷水:“要我說啊,別高興得太早,這些年來,王家不知道往裡麵搭進去了多少。真叫璉兒接過節度使,又如何,還不知道要搭多少銀子進去呢,依我之見,有這銀子不如往宮裡使使勁,來得實在。”   “你這孽障,不思進取,把你老子留下的蔭庇給敗壞就罷了,如今,我好不容易見到點希望,你非得讓我沒有臉麵下去見你老子。”賈母氣得抄起果盤就要砸向賈赦,還好賈政攔了下來。   賈赦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起身賠著笑臉道:“老太太息怒,不是兒子想潑冷水,實在是兒子囊中羞澀,想支持也支持不了。”   “…嗬,買辦侍妾、古玩字畫時,怎不見你囊中羞澀。”賈母不怒反笑,冷冷道:“該使多少銀子,我自有主意,不勞駕你們兄弟,璉兒要爭氣,就算把我的體己錢都搭進去,我也甘願。”   賈赦等的就是賈母這句話,他這個老貔貅,隻進不出的主,叫他出銀子,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賈政羞愧道:“老太太這話折煞兒子也,咱們家還不到這個地步,老太太且寬心,璉兒的事,我定會鼎力相助。”   有時候真不怪賈母偏愛賈政,就賈赦這幅死皮賴臉,擱誰,誰不厭。   話既挑開了,賈赦知道自個兒繼續待著惹人嫌,告了聲退,就推門而出,正巧撞到了賈璉,當即拉下臉來。   “娶妻也不短了,屁大點的動靜沒見著,成日裡毛毛躁躁的,將來能成什麼大事。”   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了,或是在別的地方受了氣,在以孝治國的時代背景下,賈璉隻能像隻狗一樣,默默地退在一旁聽訓。   賈赦和賈政從小是被賈代善打大的,同樣的,他們對兒子奉行棍棒教育,不同的是,賈政隻會在寶玉做錯事的時候打,而賈赦完全是看心情。   心情好時,能笑嗬嗬的放任賈璉去勾搭他的侍妾,心情不好時,賈赦能找一百個理由來打賈璉。   “杵在這裡跟個木頭似的,給誰看呢,還不快進去,一點事兒都不懂,讓長輩等你。”   賈璉目送賈赦離去的背影,思忖著:這老渾子心情還不錯,從臉色來看,像是受了氣的樣子,隻訓幾句就輕輕放下了,放在以前,還不得捶他幾下撒撒氣。   也正常,畢竟自個兒才升了千戶,多多少少給這老渾物掙了點臉麵。   ※※※   王家書房裡,王子騰和他的幕僚談起了今日發生的大事兒,從宮裡出來,匆匆忙忙直奔賈府去,回府後,才有空閑將幕僚喊到家裡來。   “京營節度使正二品,九省統製從一品,從官位而言後者優。再觀兵馬,節帥麾下兵馬攏共八萬四千五百多,經沈老大人管轄兵馬充其量不過六萬。三論朝堂,陛下勵精圖治,時至今日九省統製早已不是太上皇當朝那般權傾朝野,說難聽點,九省統製早就名存實亡,改稱九門提督才對。最後,節帥心中應知,在這神京城內九門提督掣肘頗多,隻有沈老大人那樣德高望重之人才壓得住多如繁星的達官貴人。”   “子非一番肺腑之言,何嘗不是我心中所慮。”王子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幕僚,姓湯,名吉,字子非,有功名在身,因王家有恩於他,不惜舍棄功名,隨王子騰入了京營從小卒做起,時至今日,京營左參贊,官居正三品。   “時局竟已難到這般田地。”湯幕僚跟隨王子騰多年,從王子騰的神情姿態,不難猜出他的心中所想。   王子騰苦笑道:“不瞞子非,內人曾算過一筆賬,府上若無其他開源,能支撐京營上下至多三年。”   早年王家富庶,不遜賈家多少,從王熙鳳每每與賈璉爭吵,抬出嫁妝要與邢夫人爭高低,便可看出一二。   嫁妝多寡是一個婦人在夫家的底氣,王熙鳳便因她的嫁妝比邢夫人高出許多,對賈璉那叫一個趾氣高揚。   賈璉不能辨他老子娶邢夫人那是續弦,能一樣嗎?不然有違孝道,隻能悶悶吃下王熙鳳的虧。   點到為止,陳述利弊,是一個幕僚的本分,體諒東家難處,亦是一個幕僚的本分。   王子騰既已下定決心,湯吉不再相勸,全力以赴助王子騰爭奪九省統製才是他當下該做的事兒。   從早朝留宮後,景泰帝對他說的每一句話,王子騰當湯吉的麵努力回想復述了一遍。   “哈哈…”   湯吉喜道:“節帥不必過於憂慮,陛下使賈璉入京營,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這些年來,景泰帝有意無意拉攏過王子騰,本著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位居高位,不必過早站邊,等局勢明朗,再表忠心方才穩妥。王子騰便含糊了過去,故而擔憂,景泰帝對他有意見,生出讓賈璉接任他帥位的想法。   “哦,願聞其詳,子非且細細說來。”王子騰難免稍顯急切了些,畢竟事關重大。   湯吉問道:“節帥可識得嚴磊嚴府尹?”   “原閣老嚴憲之子,大周開國以來最年少的狀元,當年鬧得神京城沸沸揚揚的,善公在時,亦對他贊賞有加,誇他為人剛烈,國之棟梁,我亦與之有過幾麵之交。”   “節帥可知嚴府尹秉性?”   “聽善公說過,嚴老大人為愛子取名‘磊’,希望嚴磊將來不管做什麼,都能像他的名字一樣光明磊落。”王子騰拿起酒杯,回憶往昔道:“善公與嚴老大人交情匪淺,猶記得那時,嚴磊金榜題名,一舉奪魁,我與存周曾隨善公登門祝賀。”   “嚴磊那時風光無倆,輕慢滿堂賓客,孤坐一旁獨飲美酒,那叫一個輕狂放縱。”   “後來再聽到他的消息,就是遠走他方做州官。”   “再來,就是陛下登基後,嚴磊重回神京就任府尹。”   “明公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湯吉嘆道:“我在國子監與嚴府尹有同窗之情,不知其秉性者,言其恃才傲物,知他者,無一不深感敬服;他常言,為官者當學前明於少保,兩袖清風,以江山社稷為重,造福黎明百姓。”   “有同窗辯之,於少保力挽狂瀾不假,但廢立新君,有把持朝政之嫌,有失臣子之道。”   “他以‘君重不如國,國重不如民’駁斥,又言之,於少保上對得起江山社稷,下對得起黎明百姓,做到像於少保這樣的清官,不值得我們去學習嗎!”   頓了一會兒,湯吉又道:“僅憑這些,隻會說他辯者也,不足以讓人深感敬服。”   “科舉取仕,常經驗不足,他提倡同窗,當從州縣官做起,不論官位大小,唯有從小做起,才能下查民情。”   王子騰輕笑道:“不失為一個清官。”   湯吉手持酒壺,替王子騰斟了約一杯酒,笑道:“那會兒,我亦如明公一樣,麵上不語,心內嘲他‘書生之見’。”   “我等十年寒窗苦讀,所求不過出人頭地罷了。”湯吉自嘲道:“有功於社稷,造福萬民,一展抱負,說的比唱的好聽。”   “從州縣官做起,聽到這話,我差點兒沒笑出來,歷屆恩科金榜題名者能有幾人,能進翰林院又有幾人。”   “回到內屋,我笑他一介腐儒,有幾個學子能跟他似的,自身才華橫溢,又有當代大儒的老子為他保駕護航,多數同窗所想亦如我,能撈個官做就行了。”   “他可知,在神京城內,不知有多少十年寒窗苦讀的舉人在苦苦求著一官半職的。”   “那時,我是打心底裡瞧不上他的。”說到此處,湯吉獨自斟了滿一杯酒,飲盡用袖口擦完嘴後,嘆道:“縱然聽到他沒進翰林院,遠走他鄉的消息後,也不以為然的認為,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失了年輕時的銳氣,熬個幾年,或是六部重臣,又或是內閣。”   “事實證明我錯了,大錯特錯,聽到他回京的消息,我忍不住去湊了湊熱鬧,差點沒認出他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邊關回來的軍漢,整個糙得,說是奮武營的精銳,我也信。”   “不變的是他那一雙眼,還是離京時那般銳利。”   王子騰舉杯敬道:“歷經滄桑,堅守本心,當乃吾輩楷模,善公沒有看走眼。”   “但是這和子非你方才說的,陛下使賈璉進京營…順水推舟…”王子騰若有所思的說道:“莫不是…這兩件事…之間…”   湯吉笑答:“正是明公心裡所想那般…”   “子非仔細說。”   “明公久不在京有所不知,近日有蘭臺寺大夫上奏折彈劾嚴磊中飽私囊,素位屍餐,與京畿的一夥匪賊勾結,魚肉百姓。”   王子騰皺眉道:“想不到我離開神京這半年間,朝堂之爭竟衍變到這般地步,難怪陛下會沉不住氣。”   湯吉卻搖頭:“非也,自陛下登基後,雖說朝堂之爭片刻也沒停息過,但還沒到失控的局麵,百官心裡門清,嚴磊是斷然不會中飽私囊、魚肉百姓的,但……”   “但是嚴磊卻是知道有這麼一夥匪賊的。”   “莫不是裡麵有什麼隱情?”   “前些年,黃河發了大水,流離失所逃難至京的災民不計其數,朝廷雖在神京城外賑災施粥,但對於千千萬萬的難民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十不存一,那夥匪賊多數是那時逃難留存下來的災民。聽說那夥匪賊從不騷擾鄉裡百姓,隻劫掠過往富商,而不害人性命。”   “真如你所說,以嚴磊的秉性,非但不會剿滅那夥匪賊,反倒會幫著隱瞞下來。”   “自古以來,貪官多如牛毛,而清官寥寥無幾,便是這個理兒,文官們好不容易揪住嚴磊這個把柄,自是不會輕易放過了。”   “神京城府尹這個位置,不管對文官還是陛下而言,都至關重要,早前,關於神京城府尹這個位置爭論不休,嚴磊適時的出現,才叫雙方停止了博弈。”   “文官不曾料想,嚴磊就像個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誰的麵子都不賣,這種局麵,對陛下有利,於是,文官們便想方設法除掉嚴磊。”   “相對的,保下嚴磊是陛下眼前最急切的,恰逢其時,忠順王進宮為賈璉求官,正巧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   “妙、妙、妙……”   王子騰聽聞撫掌大笑:“陛下此舉不僅堵住了文官的嘴,又保住了嚴磊的烏紗帽,還交好了開國武勛世家。”   “這麼說來,璉兒接任我的位置,純屬臆想,陛下並無此意。”   正如湯吉所說那樣,九省統製掣肘頗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王子騰不如沈蘊沈老大人那般德高望重,要想坐得穩,需要賈璉這個助力。   “陛下或是有意為之,又或隻是權宜之計。”湯吉看出王子騰的心思,道:“陛下心思縝密,節帥不必過度揣測,如今國家內憂外患,於內朝局動蕩不安,外有滿洲韃子虎視眈眈,有亂世之兆,正是明公施展抱負的大好時機。”   王子騰執壺替湯吉斟了滿一杯酒,仔細聽他講來。   “節帥何以看待滿洲韃子?”   “努爾哈赤野心勃勃,部下武勇不畏死,屢犯邊關,乃我大周心腹大患。”王子騰奉旨查邊遼東歸來不久,和滿洲韃子打過不少交道,吃了虧,故而憂心忡忡的說道。   “於陛下呢?”湯吉又問道。   王子騰欲言又止:“子非之意是…”   “然也…”湯吉滿飲一杯酒後,侃侃而談道:“朝堂之亂與太上皇脫不開乾係,陛下無力重振朝綱,唯有借助外力。”   王子騰接過話道:“不出數年,努爾哈赤定會重整旗鼓興兵來犯,此仗不僅關乎大周國運,更是陛下能不能坐穩皇位的關鍵。”   “太上皇在位期間,於薩爾滸慘敗而歸,從此攻守易形;這仗若能將韃子據於寧遠城外,那麼朝臣斷不敢再言太上皇復辟一事,朝堂之爭也就不攻自破。”   “前幾年保齡候史鼐被貶出京,出任遼東巡撫,去年忠順王南下濠江,從弗朗機人手裡購置紅衣大炮,今年開春節帥便奉旨查邊遼東,而今,陛下使賈家人重進京營,拉攏開國一脈武勛。”   “這一仗,是陛下的翻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