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絲風的時候,水麵有時仿佛由內震顫,呈現水洗絲的表麵。” ———希薩爾 朗斯通,你也想去聖地嗎? 威廉姆斯·朗斯通摩挲自己胸前那枚十字架,銀製的,上麵精細地雕琢出基督受難的情景,十字架背麵刻著極小的字: “進入窄門。” 威廉姆斯十六歲時被送去坎特伯雷,那時起直到死亡,他都將成為上帝之口,而這枚十字架是他離開約克郡故土是朗斯通子爵交給他的,也是他所繼承到的唯一遺產。 不久後,他前往多佛,乘浪到了諾曼底,那時候阿基坦的埃莉諾已經到了白金漢。他艱難地經過腓力殿下的疆土,前往博洛尼亞求學。 威尼斯?那都是唯利是圖之徒,你是怎麼想的呢? 羅馬涅是威廉姆斯除了約克之外駐足最久的地方,亞平寧的山風早就成為了他忠誠的摯友。他的智慧與虔誠讓他在拉文納和博洛尼亞之間名聲顯赫,人們說在他身上能夠看見“馬太”的幻影。 看來你還真有“亞歷山大的馬太”的影子。 燭臺上的香燭已經燒去一半,流下的蠟如大理石造的羅馬柱般支撐著高挑的燭臺。其上火焰的姿態謙虛,像是在嘲諷威廉姆斯一般。 我不明白朗斯通,如果你犯下過罪孽,那就向主懺悔,主從未要遣你去。 保祿主教,這是一件榮耀之事,我是去服侍主的,不為別的理由,請允許我前去吧。 這是一間鬥室,褊狹,空氣流動著香爐的暗香,一麵墻上畫了先知在伯利恒的景象,這讓這間房間顯得寬敞了些。主教是個身材高大的老年人,手腳依然無法在房間內很好施展。主教雖然舉止輕柔而優雅,站在他麵前仍能體感到一份帝王之氣,這是路易七世一輩子無法獲得的特質——好事之人常如此說道。 主教把臉撇開,沉在陰影裡。主教鮮紅的法袍在幽幽的燭光下暗淡,隻有幾絲線的亮紅還在掙紮。 主教許久沒有再說話,威廉姆斯一動不動注視燭火。 門外,墻內,不知從哪刻開始,響起了唱詩班的贊歌,這座哥特式教堂散發出的清涼和歌聲不可分割的交織在一起披在兩人之上。 祝你好運。阿門。 羅馬古道上有一對商隊從西遙遙前來,其中樹有佩魯賈的旗幟,威廉姆斯與一位麵色紅潤的青年人也走在古道上,看著商隊徐徐而來。 商人與我們有什麼不同呢? 商人往往是貪財的,憑這點,他們隻能每天懺悔。我想他們心裡如今依舊留著赫爾墨斯的祭壇。而我們,在跟隨主的途中與幸福同在,我們需要的是贊美。 威廉姆斯的臉上現出微笑。青年人沒有察覺到。 人間的不少苦難都少不了商人的心腸。他們的話語與吐息全部合起來就是一劑致命的蜜藥。 此時臨近豐收的季節,田野的大半已經脫去青澀,黃綠接天,一派喜人的生氣。 橄欖油墨綠的幽香該填滿了農人的木桶了。 威廉姆斯突然提高了音量,爾後麵上有浮出陰沉。激動和憂鬱復雜的在他的心臟裡糾纏。 你看看那商隊,護衛疲倦不堪,車夫眉頭緊縮,憂愁是向上帝陳情的方式。安東尼奧,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我的摯友,我希望你不會離去,就算離去也請允許我與你一同前往吧。看看你難看的臉色,我想羅馬涅已經是你的另一個故土了,你既不舍得,又為何要離開你所愛? 情緒壓過了你的理智,安東尼奧,請謹慎吧,尤其是我不在的日子裡。我並不是因為離去而悲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也不曾有過故鄉,天國是我鄉愁唯一的去處。 請給我來信。不要讓你偉大的思考壓垮你了。我在你的麵前簡直是個弄臣。我們回城吧。 烏黑的長發披在安東尼奧的肩上,隔開了威廉姆斯和安東尼奧的麵容。安東尼奧麵容嬌好,是米蘭的貴族,一位優秀的年輕人,精致的生活永遠離不開他,他驕傲,快樂而不放縱。威廉姆斯看著他,心裡充滿憐憫,他的離去可能連帶著一個天使的隕落。 出發前,威廉姆斯在聖維塔萊教堂做了最後一次彌撒。他離開了拉文納,帶著胸口新繡的紅色十字還有一把佩劍,安東尼奧所贈,沒有任何刻字,隻有華麗的紋飾。威廉姆斯未曾想過讓它見血,但仍然收下了它。 馬上行了約莫四天後,阿爾卑斯的雪峰劃開了威廉姆斯的視線。聖馬可之獅的旗幟在路上多了起來。當晚威廉姆斯在特雷維索的驛站住宿。夜晚他伏在案前,街上落下久違的雨,夜幕裡不見星辰,石板路的水窪中映出房間的燭火。威廉姆斯在這雨裡想起了很多,約克,倫敦,樸茨茅斯,多佛,他沒有想到倫巴第羅馬涅,即便上次回到英格蘭已經是十二年前,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對著案上空空的舊紙,他似乎沒什麼值得去寫的,他選擇省下這張紙。 睡前,威廉姆斯默念了一遍禱文,縫補了衣服上的開口,擦拭了一遍安東尼奧的劍,放好了朗斯通家族的銀十字,完成了這一切才睡去。實際上,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否睡去了,或者他隻是將自己冥想了一個夜晚,他沒有一個夢,一片淡淡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