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羽成開始著手解決公司欠款的問題,他選擇從追討醫院藥房的款項入手。 開始的第一周,劉羽成跟著藥劑師老爹去走訪醫院和藥房,劉羽成詢問欠款時,藥房工作人員含糊地回答:“現在暫時沒有現金,等過一段時間再過來吧。”這種模糊的回答讓他也很無奈。 一些醫院聲稱資金短缺是由於醫院財務問題,需要等上級批準。這使追款的過程更為復雜,劉羽成不得不麵對醫療機構內部繁雜的層級體係和漫長的審批程序。部分醫院坦言欠款是由於醫保支付的滯後,導致無法及時支付藥品費用。這些官僚手續讓他感到每次追討都是一個漫長而不確定的等待過程。 這一連串的困境讓劉羽成感到沮喪,因為他並未預見到在追款的過程中會遭遇這麼大的阻力。 一周過去又到周六,又是一次銷售與收款的會議。這次劉羽成在會上沒有說一句話,像是戰敗的公雞泄了氣,想上學時候那樣低頭默默把玩手中的筆。突然大家爆發一陣歡呼,接著響起熱烈的掌聲。這才讓劉羽成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 “這是怎麼了”他問向阿卡。 “保羅這次拿下銷售量和收款雙冠軍,還打破記錄,等下你就要給他發獎金了”說完 阿卡對著大家鼓搗了一通,雖然聽不懂,但是劉羽成也猜到就是給其他人在打雞血。接著他就又轉過來告訴劉羽成“劉,我們給銷售的獎金是每次破團隊記錄的人要發100美金破紀錄獎,還要發每周銷售第一的50美金和收款第一的50美金,你現在去拿現金過來吧,當著所有人的麵給他”。 劉羽成被派過來分公司就是負責人、財、貨,他也在這個禮拜裡麵熟悉了當地的收入情況。剛果金首都金沙薩的人均年收入為800美金,而分公司裡的員工基本工資最高的就是阿卡,因為他是塞內加爾在中國的留學生,且精通中英法三語,2011年從武漢大學畢業後就來到公司,拿著1200美金的月薪,這個收入在當地圈層屬於高薪階層了,其次是藥劑師老爹,分公司注冊就是掛著他的名字,跟藥監局打交道的,拿著700美金的月薪,其他的醫藥代表則都是在200-300美金的月薪不等。 以保羅的業績,每周銷售會上都是穩拿100美金獎金,銷售記錄也是他自己破自己的記錄。任何公司對待銷冠那可都不能懈怠,於是劉羽成小步跑去保險箱取了等值200美金的當地貨幣剛果法郎,一共2捆厚厚的麵值1000的貨幣帶了回來。 大家看到錢的瞬間又再次爆發歡呼,重復著銷冠的名字。 “保羅,保羅,保羅”。 劉羽成也被這氛圍感染到,一掃此前情緒的陰霾。把兩捆獎金帶著儀式感的遞給保羅。保羅也依舊釋放著他標誌性的微笑,手放眉旁往前一推跟劉羽成大哥招呼,一聲謝謝老板後異常得意瀟灑地收下了獎金。 劉羽成似乎想到了什麼,既然跟著老爹沒有收獲的話,或許下周就跟著保羅去收款吧,可能有不一樣的收獲呢。 說乾就乾,劉羽成和阿卡就跟著銷冠保羅前往醫院收款。在幾次走訪後,他發現保羅與醫院的采購人員關係非常熟絡,見麵都是貼麵禮,跟此前藥劑師正兒八經會談差別很大。 劉羽成建關係如此熟絡也就讓保羅提一下欠款的時候,保羅匆匆打斷他的話,語氣中透露出一絲避諱,阿卡轉述他的話說“老板,現在不太適合談這個,我們的款項會慢慢來的。但是別擔心,這個醫院即將迎來新一輪的采購,上麵會撥款的,到時候我們還能再供進去一批貨了。” 聽罷,劉羽成也覺得是自己表現得過於急切和莽撞了,見完采購後一行人便回到了車裡。劉羽成問起阿卡自己是否是欠妥當了,阿卡頓了一會,思索片刻後解釋說,他是分公司主管銷售的,他在乎的是如何擴大銷量,對於收款的事情他是從來不會過問的,因為他深知作為在中國的海外公司裡麵工作,不碰錢款永遠是最明智和最安全的,你懂的。隨後丟給劉羽成一個又是無奈又是無謂的表情。 這次追款看來又是徒勞無功了。想到這,劉羽成不免有點泄氣。這第一把火看來就要熄滅了。 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劉羽成還不認識路但是義無反顧與保羅一同奔波,發現追討欠款變得愈發如同探路般的困難。 每到一家醫院,都似乎是一場漫長的等待,承諾的款項總是“待會再付”或者“稍後再來談”。 這種無休止的等待仿佛是一場語言無法溝通的困局,讓劉羽成心生一絲無奈。 一周的時間過去,這種局麵並沒有得到改善,劉羽成逐漸感到一種迷茫。在異國他鄉,他似乎陷入了一種無法突破的循環,每一次的訪問都是一次心力交瘁的經歷。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語言的隔閡變得愈發深刻,而醫院方的推脫讓整個追討過程顯得愈發艱難。 劉羽成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或者是在這個陌生的文化中,他無法理解的規則與隱情。在這種心境下,他對未來的追款任務感到了一種挫敗,仿佛是一場在無盡迷霧中的試探,而他卻無法找到出路。 今天從早上開始劉羽成跟著保羅走了四五家醫院,轉眼就到下午兩點半了,隨著時針不慢不快地指向下午兩點半,這也意味著醫藥代表們當天的工作也進入了尾聲。下午時分,醫生們漸漸不願意接受他們的拜訪,而醫藥代表們也得意在讓疲憊的身體稍事休息。 在這片大陸,時間和生活的步調都有著自己的旋律。 入鄉隨俗吧,劉羽成想著自己來到這邊已經一個多禮拜了,也沒有更多時間跟員工相處了解,趁著這個時間也犒勞下帶著他四處奔走的銷冠,於是劉羽成大方的說請大家吃飯,保羅顯得異常開心,於是點名了金沙薩市區一家當地著名的餐館。 在餐桌上,大家都開始逐漸放開話匣,彼此之間的談笑聲不絕於耳。劉羽成努力營造輕鬆的氛圍,試圖拉近與團隊成員之間的距離。保羅看起來也在這個場合展露出了一些平時不易察覺放鬆,他與劉羽成之間的疏離似乎有了些微的減緩。 保羅再次提起追款的事情:“嗯,不知道你們中國是怎麼樣的,但是這邊的生意環境確實不太好搞。你剛剛提到的追款可沒有那麼簡單,有些事情可能比你看到的更復雜。” 劉羽成無奈聳肩:“我算是真的體會到了” “這裡的人際關係比你想象中的復雜。有時候,追求自己的利益,甚至可能背離一些原則。 在這裡,你需要學會看透表象,理解背後的潛規則。”保羅這個時候發表了一番銷冠的見解。 “熟人社會”阿卡在一旁總結道。 “那就是我們老家的那一套”劉羽成也算觸類旁通。 他感受到這片土地上商業競爭的殘酷,也明白了保羅所言非虛。幾人隨著話題漸深,一邊品味美食,一邊談論著工作和人生。在這異國他鄉,劉羽成漸漸意識到,他必須快速成長起來,才能在這片未知的商場上立足。 酒足飯飽,劉羽成伸個懶腰無意間發覺餐廳另一張桌上坐著一位四十左右的亞洲麵孔,獨享其餐,鄰桌的扛槍大兵如影相隨,明顯是其親衛護衛。異國他鄉,這麵孔令劉羽成生出莫名的熟悉感,透過其顯赫的出行氣派,劉羽成推測這位異鄉人定是同胞,遂主動踱步過去。 “你好,請問你是中國人嗎?” 那名同胞淡定而從容,微笑著點頭,邀劉羽成入座。一絲親切油然而生,劉羽成與這位陌生同胞寒暄起來。 “新來的吧?我是老陸,胡建人,一直在這地方做生意。”老陸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過來打招呼的是小牛犢子,而老陸的口音也道破了他的家鄉。 “是的,我剛來沒幾天。我叫劉羽成,叫我小劉就行,從事青蒿素醫藥銷售,就是那個治療瘧疾和打擺子病的藥。”劉羽成回應,也不忘帶上他的產品試試看有沒有潛在的商業機會。 或許是因為劉羽成在這異域舉目無親,看到同胞的臉龐總讓他有止不住的傾訴欲,閑聊間,老陸或許察覺劉羽成的稚嫩,於是不禁提及他在這異國的點點滴滴。 老陸瞥見劉羽成與黑人同事共餐,遂告誡:“在這地方,尤其是在生意場上,你得懂得分清楚大小王。以利相交就別輕易與當地人過於接近。”說罷,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劉羽成的黑人同事,似乎在暗示劉羽成不應該與當地人共進晚餐。 稍作停頓,老陸繼續:“既然你是公司派過來的,那你就是老板。要讓他們明白你是老板,你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在別人的地盤上,最好是過江龍而不是毛毛蟲。” 劉羽成微感到老陸的言語間的歧視意味,正沉思間,老陸接到一通電話,掛斷後他起身跟劉羽成告別。 “小兄弟,我有點事情先撤了,你住哪裡啊,以後打擺子了可以找你”。 劉羽成一聽看來今天還是有點收獲的,給老陸遞了他的名片。 “回頭聯係”說著老陸在幾名扛槍大兵的護衛下離去,背影甚是瀟灑。 回到座位,保羅調侃說:“老板,你今天可見到了個大人物啊。” 劉羽成滿腦子疑惑,不解地問:“這是怎麼個說法?招幾個警察當保鏢也就一個多美金一個月啊,我都見怪不怪了,你怎麼跟沒見識過似得。” 保羅哈哈大笑:“不不不,老板,他們可是總統衛隊。” “原來老陸就是過江龍啊”,劉羽成這才明白老陸不是跟他裝,“毛毛蟲竟是我自己”。 天有陰晴難測,人有禍福難料。 這不跟老陸初次見麵後不到兩周,劉羽成就收到了老陸的電話,帶著疲累的聲音老陸告知他可能得了瘧疾。 瘧疾,在非洲是高發病,然而在中國已經被清除了,別說病人自己可能不清楚,即使在中國三甲醫院出現了一個忽冷忽熱,嚴重點器官衰竭的病人,大多主治醫生可能在他的知識和經驗庫裡也檢索不到這是個什麼病,應該怎麼治,因為早就被遺忘在角落了。但要問起旅行史的話說不定能想起地區流行病裡麵有這麼一號獨特的存在。 肺結核、艾滋、埃博拉、霍亂、登革熱常年禍亂非洲,幾十年來仍在致死率榜上排著前幾,可憐的非洲人民在長期和病毒鬥爭的過程中仍沒有被打倒,相比之下,瘧疾對於非洲人來說倒沒有那麼危險,得瘧疾的頻次跟得感冒差不多,已經產生“免疫力”了。但是來自其他地區的人缺乏這種“免疫力”,得了瘧疾,如果不早介入治療的話接下來要麵對的就是一道生死關了。 於是劉羽成帶上藥劑師老爹,按照老陸給的地址過去。 老陸住在剛果河邊上的富人區,這片區域裡麵基本都是歐洲各使領館官員的住宅,建築風格和氣質在非洲顯得格外不同,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一進入這片區域,鐵皮屋頂的房子消失了,也沒有了垃圾長時間堆積發酵而散發在空氣中的酸臭味,一切都顯得寬敞、乾凈而精致。 道路兩旁栽種著幾十年、上百年的熱帶樹木,鬱鬱蔥蔥,為這片區域增添了一抹綠意。沿著主路行駛,車輛最終拐進了一家院子。這家院子有一棵茂盛的大芒果樹,翠綠的樹葉在陽光下泛著金邊,成熟的芒果如寶石一般懸掛在綠葉的掩映下,色彩艷麗而誘人。熱風輕拂,撲麵而來的是芒果的香甜氣息。院子裡的花草錯落有致,一棟氣派的別墅顯得獨具品味。而這裡就是老陸的住所。 劉羽成不禁感慨,原來老陸在這片美好的富人區擁有如此雅致的住所。 而與這院子裡的一切生機勃勃形成對比的,則是站在樓梯前的老陸,此刻的他還出門來迎接,看起來身體情況不太差,但是臉上掛著的一絲憔悴卻是眼可見。 “老弟啊,我是很多年沒有遇到這個情況了,一會兒發熱全身骨頭都在痛,一會兒冷的風一吹就花抖,你看我是不是打擺子了”說話間,老陸額頭上還持續的滲出汗珠。 “應該是惡性瘧疾,我先給你取血查一下蟲”說著劉羽成示意藥劑師老爹戴上手套給老陸紮手指肚取血。 “老弟,還是你來給我弄我換心一點,我怕黑人萬一有什麼病碰到我傷口我真是啞巴吃黃連啊”老陸雖然聽不懂英語,但是看到老爹手上的動作就連忙製止。 “我可手生啊,也沒有執業證,給你弄大出血可別怪我哦”看到老陸緊張的樣子,劉羽成開著玩笑逗起老陸來。 “沒事,兄弟你就是取血把我手指抽乾了,我都不費怪你”老陸也放鬆了下來。 在國內瘧疾已經很少見,前輩的醫師們在確認瘧疾的時候,大都是用玻璃片在指肚上刮一點血,在玻璃片上塗成厚薄兩種形態後,放在顯微鏡下查血液中的蟲。當看到紅色小核、藍色包漿、褐色瘧色素就可以基本判斷瘧疾。 但是瘧疾在非洲太頻發了,其實劉羽成給老陸用的是快速檢測試紙。血滴上去,顯示陽性就可以判斷瘧疾了。 沒幾分鐘,老陸的結果出來了。陽性。 而剛果金所在地區的瘧疾類型以惡性瘧疾為主,早期吃幾片藥就沒太大問題了。 “陸哥,這個是我們在非洲賣的青蒿素,你現在吃兩片,明天這個時候吃完剩下的兩片就完事了”劉羽成說著從手提包裡把藥遞給老陸。 “你們這個藥有搞頭啊,我上次到邊境那邊的鄉下辦事,也感染過一次,燒的不省人事了都,我就打電話找人啊,我認識的一個部長給我找的都是當地的院長,給我吃了三天藥才恢復了一些”老陸似乎對劉羽成的治療方案好像還有點質疑。 “這個是新配方啊,我們公司還承擔過一個政府援助項目,用這個配方在非洲的一個島國上麵做讓全部人在同一時期服藥,一整個島的人後來都沒有見過瘧疾,最後連蚊子都沒有病了”劉羽成把公司的大項目搬出來試圖消除老陸的疑慮。 聽到政府項目,老陸原本被病情折磨地無神渙散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道亮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商人的敏銳讓他試探性的問道:“你們有沒有打算在剛果金也搞一下這個項目?” 說完老陸直直看著劉羽成,好像他已經想好了如果這個事情要做的話,後麵步驟的一二三四五已經在他胸中浮現,隻等一個肯定的意向。 而劉羽成提到的那個非洲島國的政府項目,公司是耗費近十年才做下來的,而且在島國推廣有著天然的優勢,那就是出入境口岸的進出人員是可以控製的。而在非洲大陸中心想要照葫蘆畫瓢去做這麼一件事情的話,無疑將是地獄難度。 “可以試試,我也剛來這邊沒有什麼經驗,好多事情還麻煩陸哥多指點啊”劉羽成也並不是謙虛,實際上他心理沒有底。 “等什麼時候我手頭上的生意不做了,我來給你們做代理,我這十幾年在這邊還是認識一些人的”老陸從劉羽成的話裡麵聽出了味了,也就沒有將話題進行下去。 看著老陸額頭上還在不停滲著汗,劉羽成囑咐老陸把今天的藥先吃掉,起身告辭老陸回去了。 老陸身上的這層神秘感讓劉羽成忍不住想要繼續窺探,老陸的存在對於劉羽成這個剛踏入剛果金的外來客就像是處在食物鏈底端的瞪羚在非洲草原大遷徙時候落單,卻遇到了一群角馬隊伍,此時落單的瞪羚知道跟著他們總能吃上一點草根,劉羽成來到非洲後也深感安全感減弱,因此但凡有一個可以抱的大腿,出於人類的本性驅動,他也是不會放過的,但他知道也不能急於一時,免得大角馬嫌棄他吃相難看不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