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對方一改往日的謙遜,擺出了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子,張稟升不自覺的兩腿並攏了些。 畢竟眼前的這個人曾經做過正四品的京官,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正四品比他高了整整三級,別看現在隻是個捕頭,但畢竟是到過高處的人,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東山再起。 稍想片刻後,張稟升恭敬地試探道: “難道.....您是禦史臺暗中派來的稽核官?” 任其行大笑: “禦史臺哪裡有功夫來稽核你這個小小的縣丞。你是個連磨勘考核都應付不來的庸人,給你劃入中下等也不算冤枉。”說完,任其行指著一旁的椅子,示意張稟升坐近了說話。張稟升乖乖地貼了過去。 “我問你,現在朝中,誰最有權勢?” “當屬米無遽丞相。”張稟升脫口而出。 “對,正是米丞相!你可曾聽聞米丞相現在正在忙什麼?” “呃,應該是在東南用兵的事。” “沒錯!打仗用兵,最缺的就是銀子。米相遣兵十萬在東南與西平對壘,每日所耗動輒數百萬錢,即便前些年國庫儲充實,但照著這個勢頭燒下去,前線斷糧也是遲早的事。前幾年還沒有發兵的時候,禦史臺就有意要篩掉一批不會搞錢的縣吏,現在國庫漸空,以你征稅的表現,今年必又是落得一個下等。既然你不曉得為國分憂,那還當什麼縣丞!?” 聽到這些,張稟升恍然大悟,難怪不得這兩年莫名其妙地落得下評,原來是禦史臺在故意敲打,可惜自己太專心於營私,竟沒有領會朝廷的意思。 張稟升哀嘆一聲,想著還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法子。 “任捕......任大人,可否為下官指一條明路?” 任其行等的就是這句話,立馬彎指敲桌道: “這好辦。朝廷這幾輪加稅,大蔡的這些富戶鄉紳是一點沒出力,你把賈為珍給我,我來替你治一治這個心病。自救者天救,有了政績,你的考核自然也會順利通過。畢竟把你換掉並不是禦史臺的本意,歸根結底,是要點醒你為國出力。” 一聽到要對大戶動刀,張稟升忽而麵露尬色: “可是在加稅一事上,這些大戶向來是鐵板一塊,歷任縣丞還沒有哪個敢把手伸到他們的頭上......” “這你不用操心。你讓麻桿周把賈為珍放了,我自有辦法。” 聽了這麼多,張稟升有些膽小怕事,猶猶豫豫不敢下令,但無論如何,他的氣勢卻是被任其行徹徹底底地壓垮了。 任其行不和他磨叨,徑直到內牢,稱是受縣丞命令前來放人,兩個獄卒也不懷疑,立刻開門解枷,在任其行的吩咐下將石人賈抬回家。 待把石人賈安排妥當,任其行立刻派人散布了風聲:“縣衙放出了石人賈”,尤其叮囑一定要把風聲帶到朱聚財的耳朵裡。 半個時辰後。 朱聚財此時正在自家牛棚,給佃農租借翻地用的耕牛和曲犁。 一聽傭人說石人賈被放出了縣牢,朱聚財先是一百個不相信,這麼大的事,張縣丞竟敢不找他商量?這不是他往常的做派。親自派人一打聽,才得知石人賈的確已經被送回了家裡,於是立刻讓牛痞子差人去給丟了玉像的各戶通風報信。 “讓各家趕緊來人,咱們去找張縣丞要說法!還有,一定要請陶木匠,害了他幺女的兇手現在逍遙法外,他張稟升不做主,咱們替他做主!” ...... 卻說此時,許嫻妹正在百裡開外的郡治檾門府,尋找著那個叫李明典的救星。 到了檾門,她在一家客棧歇了半宿,一大早吃了幾口隨身帶著的乾糧,就火急火燎地上府衙找人。看門的衙役聽了她的來意,便讓她在外麵候著。 在石獅子旁候了許久,看著來訪的人進進出出,許嫻妹終於耐不住,向左邊的高個衙役問道: “小哥,李大人什麼究竟什麼時候......” “等!想拜謁大人的人多了是!”高個衙役斜視著許嫻妹,鼻孔翹到了天上。 無奈,許嫻妹隻好掏出那封李明典的舊信,在信紙裡夾了一張皺巴巴的一百文銀票,一同遞給了高個衙役,有模有樣地學著相公平日說話的語氣道: “在下有李大人的親筆信,有勞爺臺轉交。” 接過信,那衙役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抽出夾帶的票子,把信轉交給門房。 過了一會,一個掾吏來報: “李大人請賈先生到府內一敘。”於是領著許嫻妹穿過獸頭大門,沿著西側的廂廡往裡走。走過百十來步,驀然抬頭,眼前的正屋掛著一塊匾額,上書“勤政堂”三個楷字。 繞過一扇鏤鬆的屏風,隻見一個朱衣烏襆的男子正坐在案前批閱公文。那掾吏領著來客走到案前,見男子沒有察覺,便小聲提醒道: “大人,賈先生到了。” 李明典抬起頭來,把批好的公文交給掾吏,吩咐:“馬上送給侯大人,讓他帶隊去辦。”待掾吏領命去了,才笑臉招呼來客。 但見眼前的人不是賈為珍,李明典詫異道: “您是?” “民女許嫻妹,見過李大人。”說罷,許嫻妹摘下頭冠落出一尾秀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得李明典一愣。 自報了姓名,許嫻妹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從頭向李明典敘來。 “天殺的惡棍!” 罵過一句,李明典旋即取紙來寫,蓋了私印,將信紙卷封了交給許嫻妹。 “嫂嫂隻需把這信拿給大蔡縣丞張稟升,即可平安無事。” 李明典在信中隻是要求張稟升公事公辦,隻要張稟升讀了信,自然會領悟到其中的含義。 接過信,許嫻妹萬分謝過就要告辭,剛轉身,李明典一聲“嫂嫂且慢”將她攔住。 一問,李明典才知道她是騎騾子來的,於是乾脆安排許嫻妹住到自家府上,他則另差郵役快馬送信,半天可達。 “嫂嫂不必多慮,張縣丞收到李某的信,自然會秉公辦案。嫂嫂不妨在檾門耍個幾天,待李某忙過了這兩日,再派人把哥哥也接到檾門共敘舊誼。到時候大醉一場,豈不痛快?” 許嫻妹一想也是,自己就算一路跑得人仰騾翻,也比不上快馬半日的路程,再加上李明典再三挽留,於是盛情難卻之下依了府尹的安排,坐上了去李府的轎子。 進了李府,家仆就引著許嫻妹住進了一間頗為典雅的客室。 那客室乃是正廳東麵的第一間廂房,北側有一扇梅形欞花朱窗正對著後花園。 花園雖然不大,但小山流水頗為清麗,輕枝小雀甚是喜人,好景於前,整個東廂房如一塊精巧的鏤空核雕。 正怡然於丹楹之下,許嫻妹忽然聽得一聲明媚的笑語,一位高挑的女子帶著丫鬟從內院走進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