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南疆能下雪就好了。” 王策裹著厚厚的粗布棉衣,不停的搓著手哈著氣走向講學舍。 書院最近的風緊了很多,整座山赤地千裡,沒有了以往枝葉繁茂,生氣勃勃的樣子,隻有一副慘淡的景象。 南疆最冷的一季來了,縱然書院有恒溫陣法,也抵擋不住能夠匹敵北方的的寒冷。所幸這種寒冷隻會持續一個月。 天一冷,人就愛賴床,一賴床,肚子就容易餓。 王策打算先去食肆吃點東西,後來一想,食肆入冬後隻提供午食,隻得作罷,咽了咽口水埋下頭往學舍走去。 這時身後有人輕咳一聲,小聲的叫著王策,後者轉身定睛一看,是同旗隊的弟子,濟州府的世子於劍鴻。 半年的時間,朝夕相處早已讓同窗們互相熟絡起來,整支武鋒旗對內的氛圍很好,連旗隊內最不會做飯的渝州府郡主張映雪,也跟著衛珈藍學會了汾州菜。 於劍鴻的麵相看起來像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給人一種實在感。他貴為世子衣著打扮卻很是樸素,也是一身粗布棉衣裹身。 “阿策,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於劍鴻本就麵貌老實,加上他皺著眉頭,嘴巴裂的像個苦瓜一樣,雙手互相抄進袖口,活脫脫就是一個小老頭。 “何事?” 王策也想聽聽是什麼事,要來找一個家世普通的他來相助。 “今天輪我值夜……”,於劍鴻東張西望,發現周圍沒什麼人,湊到王策耳邊,“我想去趟藏書閣,你能不能幫我頂一下?” “啥!” 王策吃了一驚,三個月前自己剛剛去過那裡,似乎怕被對方看出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去那裡做什麼?” “這……”,於劍鴻欲言又止,他突然指向學舍的方向,連忙說道,“快走,要遲到了,魏先生的板子我可不想挨!” 學舍一樓很空,是書院弟子用來上大堂的地方,二樓分割成了三個弟子房以及兩間書房,便顯得很小了,每個弟子房坐上三十人後,幾乎就沒有多餘的位置。而這三個房間分別對應書院的三支旗隊。 抱樸旗,守拙旗,武鋒旗。 今日是今年最後的一堂課,所以全部的弟子都落座一樓,魏先生拿著戒尺站在眾人正前方,他輕輕咳了一聲,看了看座下的弟子們,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個書院門口。 “半年時期已過,接下來到了考核的時間。” 魏先生頓了頓,從袖中掏出來一張地圖,將其掛在了墻上。 眾人看著地圖上畫著上百個紅圈,不知道魏先生接下來要講什麼。 “南疆共有十座大城,上百座鄉鎮,近些年匪夷猖獗,尤其臨近過年他們行事更是招搖”,魏先生拿起戒尺指著圖上紅圈,目光掃視著眾人,“我將你們三支旗隊化為十個組,前往各個城池歷練。哪個組獲取的軍功或者榮譽最高,那麼,書院將會有極大的獎勵。” 眾人來了興致,紛紛猜測獎勵會有什麼。 魏先生也不藏著掖著,大手一揮,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來一摞書籍,將其擺放在講桌上。 那書籍看起來很舊,有幾本書皮磨損甚是嚴重,連名字都看不出來。 “這就是‘術法’的典籍”,魏先生隨意拿起了兩本快要散架的書,得意洋洋的說道,“而且你們還可以去往藏書閣,那裡有更高深的術,這幾本不過是冰山一角。” 王策懵了,那一天他翻閱了整座閣樓,並沒有找到任何有關術的書籍,難道藏書閣地下還有藏書? 他眼神飄動,偷偷看了看於劍鴻,暗道今夜自己也得去一趟了。 魏先生仿佛會讀心術,他看向王策,又看向窗外藏書閣的方向,緩緩道:“當然,如果在此之間有人偷偷進入藏書閣,將打斷他的四肢,送去來時地。” 於劍鴻朝著王策撇了撇嘴,整張臉看起來更像苦瓜了。 …… 食肆裡的肉香飄進了學舍,苦坐一上午的學子們早已饑腸轆轆,迫不及待奔向食肆。 也有不少人前往學舍旁的邸報墻查看信息,為接下來的歷練做準備。 王策填飽肚子,準備回居舍休息,發現一陣陣驚訝從邸報出傳了過來。 邸報墻的正中心處,正貼著十天前北方傳來的消息,汾州府攻入了武州府都,府公失蹤不知去向,皇室進行調解最終停戰,武州府割讓一城,府公的幼子繼位。 書院裡每個州府的人都有,也不缺乏各個州府的權貴子弟。 王策第一反應想起了衛珈藍,這位天之驕女是汾州府人,他的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很快這種感覺散去,他又被邸報墻上江岸的花邊邸報吸引。 這是一份書院內的邸報,抱樸旗的女弟子控告江岸昨夜意圖不軌,請求大家評理並將江岸趕出書院。 這已經見怪不怪了,基本上每隔幾日就會有這種邸報出現,在王策的印象中,江岸的屁股一直屬於戒尺,他很少躺著睡覺。 還未等他饒有興趣的讀完,於劍鴻從食肆奔了過來拍了拍他,氣喘籲籲的又指了指竹林,慌裡慌張說道:“衛珈藍在那邊…被武州的人攔住了…” 王策翻了個白眼,八星武師的衛珈藍,在書院排行第一,被幾個人圍住怕是也吃不了什麼虧。 於劍鴻不容他思考,拉起他的袖子就要奔向竹林,嘴裡頭喋喋不休:“我也是剛得知她是汾州府郡主,在回聚陽峰時被武州人埋伏襲擊了,身受重傷,若不是張映雪發現及時,恐怕她已經下地獄了。” 她居然是郡主,守拙旗的旗長正是武州府世子,王策這才明白方才的危機感是對的,邸報墻旁的人耳朵自然不聾,聽聞接連跟著他們奔向竹林。 “魏先生呢?” “有人說他去山下溜雞了……” …… 魏先生此時站在遮星峰頭上看著竹林,他的身旁有一位瘦削的年輕人。 正是湖中閣與魏先生飲茶那位。 “你是真不怕事大,是你將衛珈藍的身份告知丁承休的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這件事他並不知情,道:“汾州府勢大,衛珈藍如果死在這,對南疆很不好。” “看來有人不想帝國這麼平靜,他們想熱鬧。” “你確定不用救?” “不必,至少有兩個人會出手。” 魏先生的臉色不善,平日裡和藹可親的臉孔上,漸漸泛出一抹掩飾不住的狠厲,道:“能查嗎?” “下個餌”,年輕人那原本毫無表情的麵孔上,突然露出一副自信的神色,“等魚兒自己咬鉤。” 此時原本晴朗的天空烏雲流動,天陰了下來,兩人抬頭看了看天空,一場寒雨即將到來。 正如王策嘟囔的一樣,南疆的天氣很奇怪,再冷的天也隻下雨,不下雪。 山頂的風很涼很大,兩人不再說話,整座山頭隻有衣服嘶嘶作響。 …… “叮”的一聲,竹林旁的道路上,兩把劍架在了一起。 張映雪正吃力的抵抗麵前的武州世子,而另一個滿腔怒火的武州人繞到她身旁,向她劃出一劍。 體力消耗太多,避之不及,張映雪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她不相信有書院鐵律在,這些人真的會殺了她,可眼前這一劍明顯帶著濃濃的殺意。 養尊處優的郡主並沒有什麼戰鬥經驗,碧綠華貴的翠煙長袍到處布滿了劍口,精致的臉龐上充滿了慌張,她選擇了閉眼等死。 “嘶……你真得練練武技了。” 正當張映雪以為要命喪於此時,王策伸手握住了劍刃,鮮血從他的掌中滴落。 緊接著王策將那把劍奪了過來扔在地上,衛珈藍倒在他的身後,張映雪連忙去扶起她,卻體力不支也躺了下去。 丁承休打量了一下王策,笑了:“怎麼,你一個粗布裹身的鄉下人也想擋我?” 王策沒接他的話,指著於劍鴻先將兩人帶去醫館。 “說歸說,別罵人”,這時王策才抽出空來,將地上的劍撿起,“再怎麼樣,這是書院,不能械鬥。” 丁承休見狀,連忙指揮旁邊的武州同窗阻擋,挽著劍花沖著王策刺來:“負債女嘗,天經地義,我們的武州府被他們攪的天翻地覆,我父親生死未知,你一個鄉巴佬懂什麼!” 王策不躲,打算硬生生吃住這一劍,這讓丁承休很驚訝,想將劍收回卻來不及,仍是刺中了胸口。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替她吃了這一劍,這件事就此揭過,再有仇怨也要等畢業之後再說,這是書院的鐵律。” 王策捂住胸口,幸好傷口不深,沒有刺中要害。 “哈哈哈,鐵律”,丁承休放聲大笑,“這不是江湖快意恩仇,這是戰爭,如果有人侵犯了你的家園,你會隱忍嗎?” 王策不知道怎麼回這句話,他覺得丁承休說的話確實有道理。 丁承休再次提劍攻來,王策側著身左右騰挪,時不時橫出一劍,蕩開他的進攻。 丁承休連刺十一劍,卻連他的衣服都沒有碰到,越打越急,他看出王策並不想進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完全放棄了防守,劍花越挽越華麗,速度也越來越快,招招不離脖頸和心臟,盡是殺招。 王策顯得也不急,再次連擋十三劍後,突然後撤拉開距離,又突然反手握劍,弓步猛突沖向丁承休,速度之快讓在場的人隻看到了殘影,剎那間劍柄擊中了丁承休的肩膀,將劍擊落。 惱羞成怒的丁承休捂著肩膀,不甘被口中的鄉下人擊敗,撿起了劍刃準備再度進攻,又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恐生事變,指著於劍鴻和張映雪,大聲向著其他武州人呼喊:“別管是誰了,再有阻擋,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竹林的上空突然被一團黑霧黑霧遮蔽,隱隱中能聞到墨水的清香,待眾人仔細看去,那黑霧模模糊糊顯出一個字:罷。 正當所有人一頭霧水時,又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 “落!” 黑霧瞬間落下,巧妙了隻砸中了武州人,丁承休隻感覺手臂一陣酸痛,手中的劍再次滑落在地。 “書字之術!” 圍觀的人中有人認了出來,果然,陳恭禮搖著紙扇從人群後方緩步走了過來。 “陳兄你……” 丁承休的臉色有些難看。 “沒到望空境,用術真的很麻煩。” 陳恭禮臉色變得煞白,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勉強朝著丁承抱了個拳:“魏先生在來的路上了,丁兄,看在我的麵子上,此事先作罷,你們的事三年半以後離了書院再說。” 聽著雞鳴聲從學舍旁響起,於承休隻得作罷,帶領著其他的武州人離開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