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第40天 叮鈴鈴鈴—— 疼。 左手好疼。 “……是該起床的時候了,請你從早上第一件事開始,就給這一天的學習……” “啊——” 譚既白被痛醒,猛地起身一吼,回過神,發現宿舍內其他下床、正準備洗漱的同學都看向自己,眼裡眼外全帶著疑惑。 夢。 好像做了夢。 一個好累的夢。 他頹喪地閉眼,粗粗地喘氣,用手捂住額頭。 左手好痛。 伸手一摸,沒摸著。 低頭一凝,左臂的位置上空空蕩蕩。 屍體自殺匕首郭組憲兵工廠耳麥證件沖鋒槍塗老師樓梯男人陰沉的天瘋癲細繩汽車跳舞閃電唱歌鳳歧收音機紅綠燈輻射副駕駛手槍管製怪物小路吟唱荒誕教團妹妹弟弟常順開槍啊…… 頃刻間,昨天的“噩夢”,連帶一個月前的“噩夢”全都記起來了。 “譚既白……” “你怎麼哭了?” …… …… 食堂到教學樓的路上,早讀鈴已打過兩遍。 拿著麵包的譚既白一個人走著,周圍沒有其它學生,上二樓,被值日老師和學生攔住,記下姓名,在亂哄哄的早讀聲進了教室。 早上第一節課,是《分離(轉換)性障礙與軀體形式障礙》,講臺上是風趣幽默、備受大家喜歡的徐老師。 講臺下的譚既白隻感到自己的肺爛了,腸子爛了,眼睛也快瞎了。 第二節體育課,譚既白作為體育委員,在安排全班同學的訓練項目前,走到體育老師身邊說道: “老師,我手腳好像沒了。” 課間操,他請了假,趴在課桌上睡覺。 第三節《神經癥性障礙》,沒醒。 叮鈴鈴鈴—— 第三節課間。 “譚既白譚既白。” 譚既白被推醒,抬眼,是張子明。 “怎麼了?人不舒服?要帶你去醫務室嗎?” 回避過那關切的眼神,譚既白搖搖頭,早上他起床掉了眼淚,也是對方發現且問候了自己。 想到入院一個月來,張子明是唯一與自己說了超過十句話的同學,其她超過這個數的全是老師,當然,不是大家冷漠或搞排斥,雖然同學們都挺怪,可還算友好,說到底,或許是看出自己不想交朋友,和人搭話有氣無力,整天擺副死人臉,萬事無所謂,於是大家紛紛敬而遠之。 這位張子明,也不算朋友,隻是宿舍睡在自己上鋪,抬頭不見低頭見,教室又坐在自己左後方,邊上是個有嚴重被害妄想的女生,每到中午就拿水筆、圓規往前戳自己後背,搞得頭兩天鮮血淋漓,場麵很難看,再以後,張子明就成了報警器,或阻止同桌,或提醒自己,一來二去,兩人偶爾對上一兩句,累計的話就超過了整十之數。 “不去醫務室,能請你給塗老師帶個話嗎,問她能否去院外請名牧師來,我做個死後禱告。”譚既白輕聲說。 張子明沒聽懂:“什麼?喊牧師做什麼?” “我已經不信主,但家裡人大部分是祂羔羊,我罪孽深重,信不信無所謂,隻是存個僥幸,萬一真有天堂或地獄,能和她們團聚,”譚既白疲憊地閉上眼睛,繼續道,“我已經死了,你們真沒聞到我身上臭味嗎?” 聽得張子明心裡一驚,下意識吸吸鼻子,卻什麼也沒聞到,回過神後罵自己蠢,被一通奇奇怪怪的話繞了進去,什麼臭味不臭味,譚既白他明顯不正常呀,雖說二哥不笑大哥,這裡誰沒點小毛病?可也分個輕重緩急,回憶下課堂上學到的書本內容,譫妄?妄想?現實解體?都有點像,都有點像就都不準確。 正手足無措時,他看到教室門口探進了顆腦袋,是一個老師,對方大聲朝裡喊: “譚既白,譚既白在嗎?塗老師喊你,去7號心理谘詢室。” …… 7號心理谘詢室,爆發著一場不算爭吵的爭吵。 “為什麼?” “塗老師,說清楚,什麼為什麼呀?”郭組點了一顆煙,躺在椅子裡。 “昨天的事。” “這椅子好舒服……你說的是譚既白?”郭組舒服地瞇上了眼睛。 “對。” “你不都知道嘛,還你親手送上我車的,一趟任務,”郭組徐徐吐出一口煙,繼續道,“雖有點小意外,但譚既白同學超常發揮,表現突出,良才可塑,未來可期呀。” “小意外?行屍綜合征是小意外?” “我也沒辦法,誰能想到那超凡瘋癲者突然惡化到中期,嚇到了譚既白,”郭組嘆了口氣,露出哀傷的神情,“不過還是怪我,一心想讓譚既白有點緊張感,就沒親自帶隊上場,唉。” “嗬,突然惡化到中期?” “怎麼?”郭組說話有點發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聽說了,那個瘋癲者,曾是荒誕教團的教徒,一名瘋癲的教徒,偏偏遇上了自己的教主……” “是我粗心,沒調查清楚瘋癲者的來歷,也忘記了譚既白曾被荒誕教團教主奪舍,更忘記了教主臨近時,瘋癲者惡化速度會異常加快。”郭組一咬牙,努力做出沉痛狀,但演技明顯有些用力過度。 “所以,過目不忘的郭大組長,這是承認了?” “唉,你不都猜出來了嘛,就一場戲,早就安排好了,隻不過昨天才等來了一個荒誕教團的瘋癲者,”郭組恢復了神色,“自從知道譚既白的虛無妄想後,就想給他安排一次快速治療,這幾天,我一直在查資料,都查到了他太奶奶那一輩了,準備很充分,這不,今天又來學院,免費幫你代理一節課,來一次正式的話療,治治他的虛無。” 塗老師點了點頭:“我說你怎麼一直沒接譚既白出去,昨天又偏偏那麼急……行,譚既白一直不吃藥,我也頭痛,就算你不做,我也準備強行治療,說說,你等會準備怎麼做?看我們思路的差異。” 郭組正要回答,聽到一句“報告”。 循聲而去,門口站著個藍白條紋,是譚既白。 譚既白一來,郭組、塗老師都停止了對話。 塗老師隻好走到門口,摸摸譚既白腦袋:“放輕鬆,1V1心理谘詢本來就在學院的教學規劃中,就課程當提前了,由郭組給你上。” 說罷,出去關上門。 房間裡隻剩下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