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你是不是經常看王家衛的電影？”阮玉樓的碎花裙子很像旗袍，慕言有心玩笑一下。 　　野豬擺擺手說：“他的文藝片看不懂，老子直打瞌睡。” 　　“<花樣年華>看過嗎？亮點就是張曼玉穿的旗袍。”慕言放下手中刀叉，靠在椅子上說：“整部影片換了四五十套旗袍，代表時光流逝。王家衛對旗袍做了很大程度渲染，因為旗袍象征影片中梁朝偉和張曼玉飾演的角色，同故事情節交相輝映！為了不讓房東和鄰居說閑話，女主角穿著旗袍正襟危坐，不敢出門，在男主角房間裡整整一夜，又累又困又不舒服。兩人非常壓抑，感情隻能通過創作武俠小說交流。最後，男主角隻能將壓抑的情感向樹洞傾訴，不了了之。旗袍是整個影片中心意象，象征男女主角代表的一代人，乃至當時整個香港。”慕言有些缺氧，停下深深呼吸，說得口渴，喝了一口奶昔。 　　“旗袍是中國傳統民族服裝，表麵保守，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實際有種擋不住的誘惑，欲蓋彌彰。雖然裹得很緊，別人看上去前凸後翹，線條優美，把女性最美的地方完全展現。”空瓶子覺得好像不應該是一個文靜女孩子說的話了，紅著臉低下了頭。 　　“你說得很對！”慕言打了一個響指：“除了這部影片，<旺角卡門>我也看過，亮點是……” 　　“杯子。”空瓶子望著慕言，打斷他的話語，大框眼鏡也擋不住眼眸中的熱情和神光：“是嗎？” 　　“是的。”慕言抬頭，霎時間有種被電到的感覺。 　　兩人似乎在這一剎那，對上眼了。 　　良久，慕言嗬嗬一笑：“喜歡美片嗎？” 　　“喜歡。” 　　慕言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麼：“李安那部有關同性戀題材的影片<斷臂山>，覺得怎麼樣？” 　　“哎呀，那種片子惡心！”野豬插嘴：“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親嘴兒，讓人看了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的想法有些出入，還不錯吧！”空瓶子很有涵養，野豬說完之後方才慢慢說出自己觀點：“按照你的說法，電影中的亮點，那個放牧細節就很震撼！很美，雄壯的牛仔，秀麗的景致，完全展現了美國西部無限風光。兩個男人的情感也建立在內心深處所向往基礎之上。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斷臂山。”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慕言吟誦一首幼兒園小朋友都會背誦的唐詩，在這樣的環境裡反而讓人感覺別扭：“你說的斷臂山就是每個人心中的故鄉吧？” 　　“說說你的理解。” 　　“什麼是故鄉？夢歸之處，並非一定就是出生長大的地理位置，甚至超越物理時空。”慕言表達了對這首唐詩的理解：“也許有的人終其一生沒有離開家鄉，但是並不代表沒有鄉愁，隻要心有所屬，那就是他心中的明月光，每當靜夜思的時候都會發出唐詩中的感慨，這才是這首詩流傳千古的真正原因！” 　　“這首詩重復出現兩處‘明月’，從純技術角度來看，其實並不那麼完美。然而，內容確實十分硬核！唐詩，大巧不工，元氣淋漓！心之歸處，即為吾鄉。這麼簡單一首詩居然還能挖掘新東西，了不起！”慕言論斷就是瓶兒都是第一次聽到，再次加深好感，就想這麼一輩子與他討論下去：“福克納曾經說過，他的一生都在寫作那塊郵票大小的地方。郵票雖小卻能遠行成為信使。這句話，本身就有詩意。小時候，我也曾經看著一幅水墨畫發呆，那一筆山水似乎畫盡了千古風流，窮極了宇宙奧妙。”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神父帶著瓶兒在街心花園取回了一幅畫，到底是真愛藝術還是附庸風雅？空瓶子不知道。她隻知道，畫框玻璃差點割破神父手指。那個時候，瓶兒還在上幼兒園。這幅畫在墻上一掛就是許多年，直到長大成人：“這才是我心中的故鄉。” 　　慕言注視眼前的女孩子，戴著黑框眼鏡，抬頭望向遠方，仿佛看到那片大癡山水，看上去很普通，仔細端詳越來越耐看：“如果有一天能夠走入那片山水，願意去麼？” 　　“怎麼可能？”瓶兒苦笑：“那是幻境。” 　　“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去幻境？” 　　“英雄世界？” 　　“對呀！”慕言開始宣揚他的世界觀：“現實指不定也是幻境。” 　　野豬一向具有冒險精神，加之美人相伴，拍拍胸脯：“如果你們要去，帶我一個。” 　　“還有我。”香檳加入。 　　“我給你們開車。”駒子也是躍躍欲試！ 　　“行，就這麼說定了。” 　　慕言拇指和食指觸碰做了OK手勢，莫名地對瓶兒產生好感。多年以後，他終於知道什麼才是自己心中的明月光，故鄉也終將漸行漸遠成為遠處一個點，如同孤島，亙古不變。 　　※※※ 　　幾個人吃完飯從祖母廚房出來，因為有美女在側，香檳玩兒得正起勁：“接下來怎麼安排？” 　　慕言也很熱情，今天是自己生日，怎麼說也要盡興：“我們去K歌吧？” 　　駒子看了一眼手表：“我還要去打網球。”他的做作，讓人掃興。 　　“這麼晚了還去？！” 　　“運動時間。”駒子邊跑邊說：“不跟你們說了，先走一步。”他消失在人群中，野豬也約了牌局走掉了。一直以來，麻將是他最喜歡的體育運動，沒有之一。這樣剩下兩男兩女，打車去了河邊，路過公園的時候，香檳似乎想起了什麼：“當年，我和幾個同學步行回學校，走到這裡進行了一場比賽，背著自己女朋友看誰先跑回去！想想仿佛昨天發生的事情，眨眼之間已經過去了好些年，我們也已正式步入中年成為油膩大叔。現在看到你們這些小青年，感覺年輕真好！生命隻有一次，一定要珍惜呀！” 　　空瓶子好奇地問：“你的女朋友呢？” 　　香檳鬱悶。慕言替他解釋：“記得下午的留言墻吧？她的女朋友出國去了加拿大。” 　　“那片楓葉？”空瓶子似乎也想起了心事：“兩個人在一起就應該對對方負責，對這段感情負責。既然選擇出國，當初就該慎重，不應該倉促地在國內談感情！”說別人總是容易，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卻是很難。 　　“開心一點。”慕言見一向瀟灑的香檳情緒不佳，勸慰說：“兩情若是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香檳不答，氣氛凝重悲傷，車廂保持很長時間沉默。 　　四人去了“八音盒”K歌。這樣的音樂茶座中途需要轉臺，幾群素不相識的人擠在促狹空間，每群人唱兩首歌然後換別人唱，有的時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所幸，四人來的時候還沒有人，算是包場。 　　天空陰沉，沒有下雨，涼爽空氣讓人感覺舒服和愜意。香檳點了一首劉德華《纏綿》暖場，唱得上氣不接下氣，副歌部分更是沒完沒了，笑了，自嘲：“怎麼還不完？” 　　“切歌不就是了。”慕言打了響指，音樂茶座響起費翔《故鄉的雲》。 　　“天空飄來故鄉的雲……”歌聲甫出，空瓶子驚呆了！沒有想到竟然那麼好聽，驚艷全場！其實，慕言也不是金嗓子，更加不是什麼中國好聲音，隻是聲音比較宏亮而已。他的音域同樣不寬，這首歌仍然唱不上去。無奈之下，空瓶子幫他切歌，點了一首羅大佑《戀曲1990》。這首歌好唱得多，總算沒有缺氧，緩過氣來！ 　　“yes!”唱到副歌部分，空瓶子站了起來，一邊拍手一邊湊近慕言耳邊：“非常棒，加油！”毫無疑問，這是一種鼓勵，慕言得以發揮得更好。唱完之後，空瓶子問道：“為什麼總點老掉牙的歌？” 　　“不是你幫我點的麼？” 　　“我是說<故鄉的雲>。” 　　慕言也說不清楚，也許潛意識受了剛才祖母廚房聊天影響，談及千古名篇《靜夜思》：“這首歌，最喜歡歌詞中的那一句：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有點佛教意味，先修滿，再修空，如同孫悟空。你不一樣，先修空，再修滿，就像唐三藏。找書苑 wwｗ.zhaosｈuyuan．ｃｏm ” 　　對方有意無意地再次提到自己名字。空瓶子臉頰紅了，低下了頭，點了一首劉若英《很愛很愛你》，也是唱到最後有些敷衍，沒了興趣。 　　阮玉樓不在，慕言出門在河邊找到了她。兩人靠著斑駁老城墻，涼爽夜風，讓人清醒：“不喜歡唱歌？” 　　“我的耳朵有中耳炎，不太習慣喧鬧環境，在河邊吹吹風。”阮玉樓知道慕言對空瓶子有好感：“瓶兒不錯吧？” 　　“那是當然！運動型形象，才女型氣質，亦動亦靜。”前者指的身材，後者似乎指的大框眼鏡，當然更多的是內核。 　　阮玉樓聳聳瘦瘦肩膀，做了一個遺憾表情：“可惜，她很快就要去英國了。” 　　慕言有些不相信：“真的假的？” 　　“真的，育嬰堂神父在英國。那是她的家人，很快就會過去團聚。”阮玉樓似乎不大會騙人：“她一直不在國內談戀愛，就是不想離開時候留下遺憾。寫的好幾首歌裡，都有她的故事。”慕言有些小失望。 　　兩人回到八音盒。香檳似乎也不太開心，因為想起初戀，聽說她在加拿大改了名字，不再畫畫，換了工作，是否開始新的戀情？是否有了新的困惑？香檳不敢說，因為彼此已經改變太多！這樣的回憶太痛苦，太傷身體，隱藏太多苦澀，而且毫無意義。 　　“遙遠的地方，記得將故事帶回來給我！”香檳舉起啤酒瓶，不知是敬眼前朋友還是跟往事乾杯，一飲而盡，似乎醉了。他的情緒沮喪，再玩兒下去也沒有意思。大家離開八音盒。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