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回 工匠裱褙水墨畫 慕言打理漱玉齋(六十四)(1 / 1)

石記 周夷 10442 字 2024-03-17

※※※   高空俯瞰,青藏高原白雪皚皚,高山峻嶺如同凝固海浪延展天邊,到有雲處戛然而止,高聳弧形邊緣很像盆邊。四川純白一片,如同盛滿濃濃熱牛奶,盆的感覺格外明顯。太白詩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天然屏障致使巴蜀自古鮮少受到外來沖擊和戰爭蹂躪,加之萬頃雲海平坦雪白仿佛覆蓋成都平原厚厚棉被,導致氣候溫暖而濕潤,“天府之國”的美名因此就由八百裡秦川南下正式屬於巴蜀。   俗話說,少不入川。這裡生活實在太舒服了!成都也是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確,肥沃土地自給自足,自得其樂,誰還管盆地外的世界,戲已經唱到哪一出了!這樣的盆地意識滲入許多川人靈魂,也許他們缺乏競爭意識,可是富裕而安然的生活,讓他們有閑暇去追尋藝術等形而上的東西,才華橫溢!川人豐衣足食,不乏才子,比如剛剛提到的大詩人李白,曾經寫過無數贊美巴山蜀水的浪漫詩文。可是,李白離開四川再也沒有回來,如同許多優秀甚至偉大的四川人一樣,因為外麵世界更廣闊。   謫仙李白是從天上下凡的神仙,還有一個從地裡長出來的神仙蘇軾。雖然和太白朝代不同,可東坡同樣是極品文人,而且更加接地氣,不僅文章冠絕古今,更以豁達而豪放的偉大人格傾倒眾生,不管遭遇怎樣的坎坷都樂在其中,發自內心笑出聲來,成為千年以來無數文人學習的榜樣,以至於有“川中多才子,東坡第一人”之說。   東坡故裡是距離成都百裡之外的眉州府,話說此乃川西南膏腴之地,士大夫貴經術而重氏族,百姓尊吏而畏法,農夫合耦以相助。古之遺風,它郡莫及。自古以來,文化鼎盛,飲譽四海,文化名流,史不絕書。有詩為證:   蜿蜒回顧山有情,平鋪十裡江無聲。   孕奇蓄秀當此地,鬱然千載詩書城。   這裡文采風流頗似江南水鄉,較之秦淮少了脂粉氣,可以說是人傑地靈。清晨,天空浮現魚肚白色,宋城從睡夢中蘇醒,三蘇祠沐浴晨霧,周玉帆沿街走來,抬眼望去,伸手擋住晨光,牌坊左書“崇仁”,右寫“尚義”,中央寫著“古紗縠行”四個金字。晨光之下,閃閃發亮。   仁、義、禮、智、信……中國文人追求的道德規範和行為準則,這裡五有其二,崇仁尚義也是許多文人一輩子的精神追求。通過牌坊進入古色古香的街巷,文人雅士聚集,談天說地,歷史悠久的三蘇祠,古木參天,鳥語花香,可以說是一鬧一靜。那株獨木成林的大榕樹顯示了年歲,蔥鬱枝椏悄然伸出紅墻,神龍夭矯。   法國作家羅曼·羅蘭說:“生命不是一個可以孤立成長的個體,一麵成長一麵收集沿途繁花茂葉;又似一架靈敏攝像機,沿途攝入所聞所見,每一幀日常小事都是織造人格的纖維。”好的家風就像一粒種子,遇到合適的溫度、陽光和空氣,種下的幼苗就有可能長成參天大樹。   除了天資稟賦,蘇氏一脈代代相傳的家風,無疑也是他們成長的重要基石。兄弟倆取名就是很好例子:對一輛車來說,輪輻蓋軫都有各自實際用途,隻有“軾”好像沒用,但若去掉也就不再是完整意義的車啦!有它不多,無它不少,平時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是關鍵時刻比如顛簸路段就會下意識尋找扶手,這個時候它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而“轍”是車輪碾過的痕跡,大家說起車的功勞不會想到車轍;如果有了翻車之禍,罪責也算不到車轍頭上,很妥當地處於禍福之間。知子莫如父,可以看出父親蘇洵用心良苦,對二子性格精準把握。   同樣地,周家也有良好家風。周玉帆名字就同巷子深處周家老宅這間鋪子以及鋪子楹聯有關。他拿出了青銅鑰匙開門,將潮濕厚重的門板一塊一塊抽出凹槽。灰色門板觸碰頭頂匾額,“漱玉齋”三個金字閃閃發光,下麵一排娟秀小字:“主營:書畫紙,文房四寶,字畫裝裱。”左右門柱有副楹聯:   取翠竹清流,方煉得一身玉質;   看長纖短楮,已織成四海雲帆。   周玉帆搬動頗感吃力,顫巍巍地收歸一處,斜靠店旁柱頭,大汗淋漓,氣喘籲籲。歇息一陣,轉入店鋪,點燃爐灶,掃雪烹茶。巷子口蒼蠅小館生意紅火,這間冷清紙鋪門可羅雀。周玉帆用雞毛撣子清掃落滿紙張的灰塵,然後在桌案旁坐下。須臾,一條黑影印上背脊之後字畫,逐漸攀爬他的清秀臉頰。門外傾瀉而入的晨光被遮擋,頓時暗了下來。有人念誦字畫上的詩文:“寧當人間一點墨,萬般悲喜筆難落。白紙何以載千愁,染山染水染蹉跎。”   周玉帆眸光一掄,門口出現一條黑影,背光而立看不清臉色,於是便說:“請多指教。”   客人手指劃過的雪白書畫紙,汗牛充棟,整齊碼放:“貴齋賣紙?”   “不瞞先生,我們就是懷清人。別的不敢說,紙,本齋有的是!”   “懷清縣書畫紙如同雲彩般柔軟,冰雪一般潔白,是麼?”   周玉帆沒來由地想起了吳釵:“那是當然,看到外麵對子了麼?說的就是懷清紙。”   “玉……帆……”客人看了看門口招牌:“漱玉齋還能做字畫裝裱?”   周玉帆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犀利,直接說出了自己名字由來:“我們可以幫忙聯絡裝裱工匠。”   客人似乎特別客氣,拿出一卷殘缺字畫:“這個……有勞。”   陽光明媚,漱玉齋如披金紗。這時,周玉帆終於看清對方樣貌:“香檳,怎麼有空到眉州府來?”   “找不到令尊唄!”   “您是XJ人吧?”   客人麵色一肅:“何以見得?”   “雲彩一般柔軟,冰雪一般潔白……也就隻有天山下的來客才會這麼形容!”   “以前在XJ當過兵。”香檳解釋,進而問道:“冰兒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聽說死者是你同學?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感到非常非常遺憾!”   周玉帆閃了閃眉毛:“您有沒有兇手下落?”   香檳搖了搖頭:“車禍發生之後,那個收銀員就消失啦!警方都找不到,別說我了。”   周玉帆神色一暗:“守株待兔,自然不會有結果。”   “當年的紅星重型機械廠,如今的‘夢立方’,居然有這樣隱秘的地下室和防空洞,而且值班室居然藏了兩個人,連我都不知道,真是失職!”   “這件事說來話就長啦!一言難盡,我們還是看畫兒吧。”周玉帆展卷觀覽,欣賞水墨山色,眉毛一軒:“<春秋山河圖>?”   “好眼力!”這幅《春秋山河圖》有時江麵遼遠開闊,渺滄海之一粟,有時逼近岸邊,可以細看鬆林間垂釣漁人,閑逸安靜。樹叢林間,士子獨坐茅亭倚靠欄桿,欣賞水中鴨群浮沉遊戲。天長地久,仿佛時間靜止,物我兩忘:“不知能否想想辦法?裱褙妥當必有重謝!”   “沒有問題。”麵對前段空白,周玉帆有些遺憾:“這一段……”   “如果不是殘缺不全也不會有勞漱玉齋了,相信令尊有辦法修復和還原。”香檳打斷他的猶豫和躊躇,起身告辭。   ※※※   吃完晚飯,周文錦就從省城回來啦!周玉帆去書房找他,二樓的門虛掩,墻壁懸掛教授墨寶:淡泊明誌,寧靜致遠。這是諸葛亮茅廬對聯,字跡圓潤柔美,柔中帶剛。藤幾放置一盆蘭花,葉子碧瑩瑩,細長微垂,風度翩然,黃色花蕊,幽艷吐芳。   花如其品,字如其人。   教授歷來都是沖雅之人,淡泊寧靜,與世無爭,有著道家風骨,秉承無為而治的世界觀在塵世間生活得遊刃有餘,反而達到無為而無所不為的高深境界!父親的豁達,周玉帆曾經心存敬意,還想效仿!看來,要學的還有很多!   “進。”開門的時候,周教授正用金色鋼筆寫日記。這是他從上山下鄉當知青,在小學當民辦教師開始就養成的良好習慣,記錄每天行程,包括學習、工作和生活,事無巨細,為了便於今後查閱,數十年如一日從不間斷。   這個年代還在用鋼筆書寫的人,不是沒有,而是罕見。那枝金色鋼筆是神跡文明博物館文創產品,黃光耀眼!看上去像是神跡文明出土文物:金杖。它雕刻著精美紋飾,人像笑容可掬,頭戴五齒巫冠,耳飾三角形耳墜。另外圖案是鳥與魚,鳥的頸部和魚的頭部疊壓一枝箭狀物。   關於這枝金筆,周家父子之間還有一段小故事,需要好好敘說一番。   周文錦曾經將其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周玉帆。朋友夏天試用非常好寫,於是阻止:“小孩子用這麼好的鋼筆不合適。”可是出於對兒子的愛,周文錦仍然將這枝十分昂貴的金筆給了周玉帆。   周玉帆帶去學校,有天發現筆帽不見啦!於是抓了前麵同學金色筆帽濫竽充數,可惜太大!多大腦袋戴多大帽子,一看就不配套。周文錦再三追問之下,周玉帆隻好說道:“我撿到的。”周文錦在寫字臺下麵仔細尋找,突然發現有東西金光閃閃,亮瞎人眼!他在一個瓷盆裡麵找到筆帽,總算完璧歸趙。   父子倆都是作家,筆是最好朋友。據說,周玉帆抓周小手抓的就是鋼筆。這麼多年過去了,周玉帆用電腦寫字,早就換了先進的寫作方式,更加精美的筆。周文錦依然用傳統手工作業,這枝筆淘汰給了他,一直用到現在。   周玉帆呈上那卷字畫:“今兒客人來訪,委托裝裱這件作品。”   教授接過卷軸,拉開紅線一看就知道是《春秋山河圖》,戴上白色手套,打開寫字臺的燈。這幅畫藝術水準非常高!山腳水波,風起雲湧,一舟獨釣江上,接著是數十個山巒連綿起伏,群峰競秀,最後高峰突起,遠岫渺茫。山間點綴村舍和茅亭,林木蔥鬱,疏密有致,近樹沉雄,遠樹含煙。山水布置,層次分明。   作為晚輩,周玉帆頗為謙虛:“客人要我親自交給父親。”   “老夫都見了世麵,大開眼界!”教授發出一聲驚嘆,用閃閃發光的放大鏡仔細鑒別:“這幅名畫有些典故,幾經易手。前人把玩一生,因為大癡此畫,臨死之際焚畫殉葬,後來畫雖得救,中間燒出幾個連珠洞,斷為一大一小兩段。起首一段燒去,幸存部分也是火痕斑斑。從此,<春秋山河圖>一分為二。前段雖小比較完整,裝裱在折疊扇上題跋<剩山圖>;後段<無用師卷>畫幅較長,損壞嚴重,修補較多……”   “這就是<無用師卷>?”周玉帆指著畫卷上的提詠:“你看,那個年代也有彈幕粉絲兒。”   隨著他和教授對話,道出有關故事,真相逐漸浮出水麵:“這幅畫價值連城並非僅僅因為傳奇性經歷,而是作者勘破天機,畫的就是神跡!為父確實做過一些研究,後人欲窺<春秋山河圖>秘密還得合璧<剩山圖>,因為扇子才是真正點睛之筆。”   “我明白啦!”周玉帆一針見血地說:“對方沖著我們傳家寶來的!”   “對了。”周文錦放下放大鏡:“客人是誰?居然有如此之深的心機和城府!”   “香檳。”   “這件事兒交給我。”   周家確實擁有《剩山圖》真跡。   那把祖傳摺扇,周文錦把玩了大半輩子,甚至據此推測出了《無用師卷》大概輪廓。盡管如此,因為沒有見過真正的《無用師卷》,僅僅依靠《剩山圖》也是始終無法準確找到神跡,成為周文錦長久以來的心結,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看看《無用師卷》。   周文錦輸入密碼,珍而重之地從保險櫃裡拿出了那枝摺扇,竹骨繭紙,一折一折緩緩展開,扇麵墨跡正好一山一水,一丘一壑。   《春秋山河圖》身首各異,教授將《剩山圖》放置《無用師卷》旁邊成為卷首,仔細欣賞,陷入沉思。   分久必合。   這是《三國演義》給予我們的啟迪和智慧,也是《春秋山河圖》幾百年顛沛流離命運的寫照,如今居然在此合璧,怎麼不讓人感到欣慰?這是歷史的選擇,也是教授父子同這幅名畫的深厚緣份。   今日之後又將別離,再次相見不知何日?也許終將不見,相忘於江湖,就讓它們彼此再擁抱一會兒吧!   周文錦不是貪婪的收藏家,而是一個有著歷史使命感的知識份子,此時此刻為了這幅傳世名作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緩緩地抽掉了扇骨。   周玉帆一驚,伸手似乎想要阻止:“您乾什麼?”   “周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之舉,希望你們能夠理解和體諒。”望著窗欞之外,教授取下白色手套:“藝術無價,不應該存有私心。神跡文明的真相,才是這幅名畫真正價值和存在意義。”   ※※※   “教授在家嗎?”香檳來到桐花巷,按響周家花園門鈴。他抬起頭,遠處曲曲折折幾枝櫻花掩映樓宇飛簷,勾心鬥角。大雁排成人字形,往南飛去。耳畔,傳來飛機低沉嗡鳴。   哢嚓一聲,門開了,對講機傳來主人聲音:“請進。”   香檳走入花園後門,周玉帆在玄關處迎接。教授泡了一壺上佳的雲南普洱,在書房見了神秘的不速之客。窗欞印出人物虛影,如同不為人知的皮影戲。   茶桌是上等金絲楠烏木綠料。百丈之乾,半埋沙土,深山窮穀不知年歲,而這桌子根據老樹根形狀製作而成,獨一無二!木紋裡有金絲,堅如鐵石,自古就有“水不能浸,蟻不能穴”之說!金光閃閃,燦若雲錦,有著步移景換,一步一景的奇幻效果。桌上童子造型噴水茶寵胎質細膩,畫意生動,澆上熱茶淘氣地尿尿。   香檳慕名而來:“冒昧登門,叨擾了。”   “客氣!老夫已經合璧<無用師卷>和<剩山圖>。當初裝裱<剩山圖>,損卷燒焦部分從騎縫印處細心揭下一紙,重新接拚,修補,剪裁。為掩蓋火燒痕跡,<無用師卷>將原本位於畫尾的題跋切割下來放在畫首。我們反其道而行之,勉強破鏡重圓。”教授輸入保險櫃密碼,戴上白色絲綢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修補完整的合璧字畫,移步來到寫字臺前,徐徐展開:“不知是否滿意?”   “您真了不起!”香檳嘆為觀止,豎起拇指:“這是真正工匠精神,受教了!”   “過獎!無事不登三寶殿,裱褙隻是破題,文章隻怕還在後麵吧?”   “教授就是明白人!”香檳打了一個響指:“確實,這不僅僅隻是一幅簡單的畫。”   周文錦望著《春秋山河圖》眼神出現一絲迷戀和神往:“你還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個夢境。”   “不錯!這才是我今天來的真實目的。”香檳恭恭敬敬地將畫作推到教授麵前:“您是學院派,研究神跡文明的專家,能否幫忙破解<春秋山河圖>密碼?”   “老夫琢磨琢磨。”周文錦推椅而起,嘆了口氣:“明天我就回桂林了,如果尊駕放心的話,我可以帶過去好好研究一番。”   “有勞。”羅檳說完正事兒,開始閑聊,指著桌麵帶鏡框的照片:“這是令公子吧?”   “對!正是我和犬子合照。”周文錦有些驕傲,鑲嵌金邊的歐式相框裡麵,年輕的周文錦正在給幼年的周玉帆輔導作文,也算一種文脈傳承吧!   這一定是一段他的珍貴記憶。   羅檳對照片的關注霎時間超過《春秋山河圖》:“那個時候,您還很年輕。”   “對呀!歲月不饒人。”   ※※※   啪地一聲,車燈吸引一隻亂飛的蚱蜢,拍死在了擋風玻璃上。這隻倒黴的昆蟲吸引了周玉帆注意力,抬頭望去似乎能夠清晰看見蚱蜢斷足和碎翅。緊接著又是一隻螳螂,頗有些螳臂擋車味道!   奧迪車燈照射前方公路,咖啡色旅遊交通指示牌顯示,距離桂林還有一千多公裡:“此後,家父帶著那幅畫回了桂林卻沒回學校上課。桂林電子科大傳來消息,家父休假之後再也沒有回去,時間已經過去一周。”   吳釵眉毛一軒,問道:“報警了沒?”   “過了四十八小時,我們向公安局報了失蹤,可是沒有一點消息。”周玉帆閃了閃眉毛:“我想起了一個地方。”   “哪裡?”   “家父在漓江之畔有一棟西洋別墅,曾經對我說想去那裡養老。”   吳釵也有不祥預感:“你找得到別墅麼?”   “去過幾次,記不清啦!”周玉帆手指那塊咖啡色旅遊交通指示牌:“休整兩天,我要去一趟廣西。”   吳釵望著前方,沉默不語,保持一貫冰霜美人形象。女人直覺告訴她,教授可能出事了。這件事很復雜也很嚴重,廣西桂林之行,刻不容緩!   “這個還你,在小木屋買的!”周玉帆下車的時候,吳釵將那卷帶子扔到他的大長腿上:“你有錄像機吧?既然收藏這些東西,肯定有吧?”   周玉帆眉毛一皺,很反感對方扔東西的動作:“在舊貨市場淘了一臺,放置閣樓。”   “空了你也看一下,非常驚悚的惡夢,簡直比恐怖片還要嚇人!我不喜歡。”   奧迪亮燈離去,周玉帆回到小木屋將自己關在二樓閣樓,把那卷帶子重新看了一遍。   “嘶!”猛吸一口香煙,他將煙蒂狠狠地摁滅在了煙灰缸裡。   錄像帶記錄基本屬實,周玉帆親身經歷這段往事,算是半個知情者,然而沒有那麼強大推理能力破解謎題,苦苦思索沒有答案。這麼多年早已放棄追尋真相,徹底繳械投降。這盤錄像帶再次讓他回憶起了記憶深處那段歷史,如同魚塘深處浮出的死魚,翻出白肚皮,泛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味!良久,他從閣樓角落儲物櫃深處拿出布滿灰塵的小盒子,裝著一些廢棄老舊物品:銅鏡,晴天娃娃,大框眼鏡斷腿,手絹畫梅提詩……耳畔傳來當年空瓶子話語:“每個人都有一個盒子,裝著潛意識裡的秘密。這個盒子也許是保險櫃,也許是抽屜,因人而異。”   記憶碎片不停閃爍,這些早已塵封的東西輕易點燃觸發,過去如同一段段黑色膠片在腦海中電影一般放映。由此,記憶閘門大開,回憶無法控製,如同決堤洪水滾滾流出!思念也像墳地野草一般瘋長,在那早已荒蕪和疲憊的心田,恣意蔓延。   此刻,記憶仿佛變成了一種傷人的東西,每一塊碎片裡都有著空瓶子音容笑貌,也有著早已付之東流的歡聲笑語和酸甜苦辣……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愛你!”   這一瞬間,周玉帆痛不欲生!   而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復存在。   人生果真如同《金剛經》所說,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迷迷糊糊之中,天蒙蒙亮,雪亮晨光灑入閣樓。   周玉帆和衣而臥,疲憊睡去。   天醒了,他睡了。   ※※※   周玉帆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李梅在睡夢中捏他鼻子。   “什麼事?”周玉帆沒有睜開眼睛,不耐煩地問,裹著被子轉身準備繼續蒙頭睡覺。   “起來,太陽都曬屁股啦!”李梅收斂笑容,嚴肅地說:“小吳姐在樓下,她找你。”   “吳釵?”周玉帆從睡夢中清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翻身起床,洗漱完畢,下了閣樓,走出老式手動電梯:“這麼早?”   吳醫生精神飽滿,一改職業女性西服套裝裝扮,身穿紅色體恤衫和黑色牛仔褲,正在瀏覽原木書架外文著作,聞之取下耳麥:“緩過來沒有?”   “滿血復活。”周玉帆用zippo打火機點燃一枝香煙:“大駕光臨,什麼事兒?”   吳釵晃了晃智能手機:“我在網上預訂了兩張飛往桂林的機票。”   “這麼快!”周玉帆眉毛一軒,黑色眼睛閃閃發亮:“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就走。”吳釵提起黃色帆布背包,沖他眨巴眼睛。她不是那種誇誇其談的女孩兒,沒有太多話說,更多的是實乾,這樣的辦事風格感染了懶散的周玉帆,行事變得雷厲風行起來!兩人打車去了雙流機場,辦理登機手續,過了安檢,飛機很快起飛。幾個小時之後,他們已經在幾千米高空,遙看腳下滾滾無際的萬頃白雲了。   周玉帆在飛機上吃了飯,當透過機艙窗戶看到那些平地拔起,形態萬千的奇異山峰時,恍若還在小木屋夢中。桂林在下雨,山色空蒙,奇峰羅列,山與山之間各不相連,像老人,像巨象,像駱駝……飛機在山峰包圍的機場震蕩落地,兩人打開手機,在濕冷細雨中走下舷梯。周玉帆開始試著導航:“家父退休以後受聘擔任桂林電子科技大學客座教授,經常過來講學。”   “可是,你仍然找不到別墅具體位置。”吳釵怫然而嘆:“你們的父子關係,的確需要修復和溝通。”正是: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