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再次睜眼時,那小窗後已經是一片黑暗,四周悄無聲息,隻有那火車的腸胃所發出轟隆隆的響動。 借達芙妮的眼睛,法菲爾看清了那座記憶裡燈紅酒綠的高塔,那片太陽無法觸及的地方,而它恰好就在那座名為西斯的城市邊上。 “冪鄉城。” ‘達芙妮為自己看這些,是想要乾什麼呢......’ 她又想到了那位女人,和監工一同的女人。 “安娜.威斯敏斯,她是誰?” “自己來之前還有這種人在嗎?那為什麼達芙妮一直不說?” 疑問和舒適的感覺煙消雲散,就連剛剛想要打個哈欠的功夫,都被驅散的一乾二凈。 窗外站著一個影子,不幸的是,法菲爾知道他是誰。 她的動作又輕又穩,而那團影子也不慌不忙,沒有動靜。 ‘吱呀————’ 夜晚的火車上沒有多麼明亮,昏暗的一盞小燈掛在空中。 她拉上門,靠在另一邊,同那生物一起,看著窗外快速掠過的黑影。 “你,已經熟了?” (......) “告訴我,格列斯雅。” (心中的位置) 她轉過頭,那團巨大的影子依舊看著前方,癡癡地不肯挪目。 麵前的東西已經沒有了人形,欲望的力量早就剝奪了它的靈魂,法菲爾清楚,以往的格列斯雅已經被完全消化,麵前的不過是屬於自己的一點意識,就像自己和媽媽一樣。 它轉過頭,模糊的麵孔布滿了彩色的淚水,順著臉上潔白的縫隙,從漆黑的身軀流下。 “...跟你一樣的還有多少個?” 它扭過頭觀察著法菲爾,漸漸停止了流淚,挪動身體從身後的列車門穿了過去。 “等等——” 它一瞬間就消失在門裡,法菲爾見狀趕緊上前拉開車門—— ‘嗚——————’ 尖銳的一聲蜂鳴,火車猛烈的一陣晃動。 有一些人被震醒,不滿的抱怨聲此起彼伏。 他們隔著一道車門,那巨大發亮的單眼同她四目相對,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 她清晰地看到那白色光亮裡細小的牙齒,三排交錯的延伸到內部發粉的肉壁,更裡麵,是一條小縫,一開一合,把彩色的液體向外擠壓。 漆黑的身體上是無數纏繞的血管,而更裡麵,是暗紅色的心臟,因為方才血管的纏繞才顯得是黑色,如今卻好像急切的要掙脫出那軀殼。 (喜歡你) “...什麼?” 它把頭收回去,看向身後,仿佛在指引法菲爾過去。 (血肉的子嗣,你的孩子) 裡麵是另一個隔間,她回過頭,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繞過了第一個車廂。 “......” 她瞪了一眼格列斯雅,看著它顫抖的樣子,扭過頭無聲地向前。 她輕輕拉開門,又是一個熟悉的身影,低著頭,看著手上布滿倒刺的長鞭。 “傑西。” “嗯?” 他們四目相對,法菲爾嗅嗅空中的味道,看了一眼正對著自己的車廂。 鐵銹的味道,血肉的味道,處子的味道,都一股腦地從門中散出,不過傑西當然不知道。 ‘嘶————’ 法菲爾沒有動作,那心中壓抑的怒火也由黑色幽靈一同感知。 “怎麼了?女士?” 伴著威脅的嘶嘶聲,它全身開始膨大,血管一般的組織下此起彼伏蠕動著上千雙發亮的手,頭上的裂縫漸漸溢出銀絲般的黏液。 “沒事。” 一種直奔心頭的饑餓感,她當作沒事人一樣,坐在傑西身邊。 “那個店主...” “他很奇怪吧,誰進了酒館都是他的朋友。” 他把鞭子收起來,兩隻手握在一起。 法菲爾能看出來,他在祈禱。 “......那些,你的貨物?” “嗯,他不知道。” “販賣?” “器官捐獻,或是奴隸貿易。” “你一直在做這種事?” 法菲爾想捕捉到他的一點點動作,但那全是一種平靜感,出奇的平靜。 他突然抬起手,伸了個懶腰。 “你下午時說得對,兩年了,每一天都像個與眾不同的地獄。” 交談的間隙,那扇鐵門突然發出了一陣陣的摩擦聲,還有小小的嗚咽。 那些靈魂在哭泣。 壓抑的情感讓她不禁微微發抖。 有許多莫名的聲音,就像是在懇求,又或者是禱告。 她嘆了口氣,那巨大的生物同她坐在一起,不過傑西看不見就是了。 “我是不是來早了?” “當然女士,再過五分鐘,你就讓我的手下撲了個空。”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不是黑塔?” 聽到這句話,傑西身體不禁顫了兩下,驚訝的看著法菲爾,慢慢張開嘴,又合了上去。 “因為大母不會容許,所以你才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大母。” “你到底是誰?...” 法菲爾麵無表情的看著傑西,他撓撓頭,笑了出來。 “大母還是比那冪鄉城的男娘開明,不然現在盧修斯早就沒有孩子了。” 他起身拍拍手,法菲爾能聽見有許多門口的腳步消失了。 “你就是那個手上有氣球的人......” “女士,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但我們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有氣球的人也不止一個。” 那種異樣的求生欲源源不斷的卷入她的大腦,好似要把她撕裂,但她依舊麵無表情的看著傑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我需要有人引路。” “當然了,我親愛的女士~” 她微低著頭,眼神抬起看著傑西,沒有說一句話。 “...女士?” “沒,沒事。” 法菲爾慢慢站起身,左眼流著一行淚。 沒有久留,她快步離開了那隔間。 緊閉的大門關不住那些撕喊的聲音,那些幽怨的意識,就像戴了腳鐐般,法菲爾僅僅挪了幾步,就一下癱倒在地上。 雙目慢慢變得沉重,她想要咬緊牙關憋回去,但那種情感卻更大了。 ‘...我,我殺了他們……’ 思緒變得模糊不清,晶瑩的淚水好像在帶著眼睛一起下沉,隨後,歸零。 (你可以是英雄) 她想殺了傑西,就在這裡。 (隻要一個念頭) 隻要一個念頭,格列斯雅就能從死角現身,將他安詳虛偽的眼睛帶著頭顱一起提到墻上,上千隻手就像鼠群般滑入他的軀乾,將他的衣服連同血肉一起撕開。 (為什麼) “......” 那構建的身體變得發軟下沉,法菲爾長呼一口氣,擦掉眼淚慢慢起身,平淡的向前。 (嗻) 現在天還未亮,那小小的身體就這樣慢慢走入黑暗。 有時候,距離是沒有用的。 她能感覺到,那是她的一部分。 造物在高興。 造物在嘶鳴。 身體漸漸崩榻之際,它望著她離開的方向,緩緩低下那碩大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