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號章節 久遠前的連環迷案(1 / 1)

南方之夜 知果非然 6031 字 2024-03-17

組織裡的大多數觀察者,不接受“無限循環”的任務。此類型任務一旦開啟,就無法終止,除非ether——這一終極的答案真正現身。但從整個組織在3000多年的時間裡搜尋ether無果這個“已知”看來,一旦接受“無限循環”,觀察者就將全部的此生獻給了任務,而且是一遍遍循環的固定情節。   寧恒對此無所謂。他覺得人生本就是“無限循環”。在自身的無聊裡循環,和在別人的故事裡循環,並沒有什麼兩樣。   何況眼前這個任務挺有趣的——他當然不是被解密員0992帶進屋的柑橘味、亦或少女曉晴姣好精致的麵容迷惑了——寧恒在心裡對自己重復了一遍。是F2076WSS號檔案對於一個優秀的觀察者來說,本就值得調查清楚,“無限循環”類型的任務本就最可能找到ether,解開幾千年的迷蹤——寧恒的心對寧恒,再重復了一遍。   檔案號F2076WSS,事關久遠前,事關幾宗懸而未決、卻仿佛各自關聯迷案。   某某某年的一個剛跨過午夜的淩晨,在南方一座偏僻的城市、一座除了當地人再難被提及想起名字的城市,幾個20出頭的男青年在燒烤攤一頓酒足肉飽後,陷入一陣真實的無聊、浮起一股虛妄的膽氣。他們決定為餘下的深夜,找一點餘興節目。   他們決定到城東一座廢棄的集裝箱碼頭,找“大貨”——   某某某年的十年前,在這座偏僻南方城市的南邊島嶼上爆發了一場詭譎的瘟疫。發病者起初並無任何身體機能上的不適,隻是逐漸健忘,從偶然想不起日常事物的稱謂(比如筷子、碗、鋼筆、書等等),到想不起親近者的名字、稱謂,終至忘記自己是誰,然後一夜暴斃。死時外表安詳,與熟睡無異。但是剖開屍身,腦仁卻縮小乾癟如一顆葡萄乾(沒有任何外傷,就像被完整的風乾)。   這場瘟疫傳染極快,勢不可擋——因為大家(從患者到患者家屬到醫生)一開始都不認為腦子裡的病、不認為“遺忘”是可以傳染的。直到這座島嶼上腦仁縮至葡萄乾一夜暴斃的人越來越多,就像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風,一夜間吹乾了許多人的腦子,吹乾了他們的記憶、想象和憧憬。   腦子不好,心就慌了。島上每間醫院的每個醫生也都束手無策,毫無頭緒,找不清這病的來頭、講不明這病的防治。隻剩傳言。傳言說,之所以大家開始忘記,之所以腦子裡的病會傳染是因為一種名為“食滿”的蟲子。“食滿”會從人的七竅鉆入腦子,以腦髓為食,直至吸乾為止。   傳言盛行後,有人從哪天吃飯突然想不起嘴邊的菜叫什麼名字開始,就去腦科照CT;甚至有人隻是偶然忘了領導安排的工作,就做了開顱手術。當然,沒有通過任何手段,在任何得病沒得病的人腦子裡找到“食滿”。雖然有限的證據證明,傳言隻是妄言。   但比起沒有答案的恐慌。妄言反而是那唯一的救命稻草。大家總要做點什麼,說點什麼。   為了防禦“食滿”,有人在家周圍挖了一圈深溝蓄水,因為蟲子遊不過來;有人在家周圍挖了一圈深溝常年生火,因為據說火對蟲子的殺傷力最強;住樓房的人,常年將殺蟲香做熏香。蔬菜攤水果鋪率先關門大吉,因為說“食滿”從地裡來,而許多瓜果都要生吃;接著牛排店肉鋪等也乾不下去了,因為“食滿”是寄生在牛或豬等偶蹄目身上,是通過吃不熟的肉傳播(甚至肢體接觸生肉也會傳播)。人們睡覺時都想盡各種辦法堵住七竅,白天更是穿全套的防護服。關了生肉鋪轉做防護服生意的老板狠賺了一筆,卻從某一天忘記賬目本放在哪個抽屜開始,逐漸健忘,直到暴斃而亡。死的時候,全身穿著最新材料最高科技最昂貴的全防護服睡衣,腦仁縮小乾癟如同葡萄乾。   “食滿”依然無止境的傳染著,傳染著遺忘和死亡(徹底的遺忘)。傳染著妄言和恐慌。   島上的首富在自己壁壘森嚴的豪宅裡依然無法安睡——雖然這幢房子做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水渠火溝,每個房間每張床都加裝了防護罩,微塵莫入。既然堡壘也無法保護內心的安全感,首富決定逃離島嶼,就近偷渡(會傳染的怪病早已讓島嶼被島嶼以外的人們列為禁區)來這座南方偏僻的城市。   首富和他的結發妻子、三個子女、還有一個最死忠的保鏢,一行6人,被安排躲進了一艘漁船的艙底。漁船在靜謐中行駛了整整三個晝夜。三個晝夜後,漁船順利抵達當時還沒有廢棄的集裝箱碼頭——彼時因麋集走私販毒而暗潮踴躍的碼頭。當駕駛船的漁夫和聯絡人打開艙底的門,6個人隻走出來了4個人,是首富的結發妻子和他的三個子女。首富和保鏢憑空消失了。艙底既無其他通道、出口,現場也無任何可疑可尋的蛛絲馬跡。首富的家人對首富和保鏢的消失諱莫如深,不發一語。因為是偷渡,加上真正的相關人也默不作聲,漁夫和聯絡人也隻好當作一切沒發生,如事先首富計劃的那樣安排妥當了首富的家人。   但首富偷渡來南方偏僻城市、和保鏢憑空消失的秘密還是不脛而走。關於首富其事的各種猜測一時成了城裡每張餐桌上必聊的話題,大家都以能在聚會時編出更前所未聞的情節而麵上有光。而現實的某些微妙關聯,卻往往比虛無的推斷和猜測更詭譎、驚異。當南方城市裡的人探討著首富消失的秘聞時,南邊島嶼上的人忽然發現“食滿”消失了。這場瘟疫的消亡,幾乎以一種戛然而止的方式終結的。沒人說得清它如何離開的,就像沒人說得清它的來到。但人們都盛傳“食滿”的消失和首富的偷渡離島息息相關——當沒有答案的時候,哪怕是妄言也具備解惑和相信的力量。   於是,所有飛舞的口舌最後經過口舌的爭論,固定成了這樣一個大體的版本:首富一直以來都擁有著一件神秘的物品。這件神秘的物品可以釋放一種叫做“食滿”的蟲子,它能在夜半更深爬進熟睡人的腦袋裡,窺探他們最深層次的欲望。首富用它們來監視商業上的對手,掌握人心的渴求,這也是首富能成為首富的秘密。可是有一天不知道出於何故,首富無法掌控“食滿”(也許是他越來越貪婪,蟲子也就越來越貪婪),釀成了禍及全城的瘟疫,首富隻好帶著那件養“食滿”的神秘物品逃走了。船行半途,漁夫因為某種機緣發現了這件神秘物品和它的機巧。漁夫不露聲色,偷偷和聯絡人聯係,事先備好武器以圖這件“大貨”(10年後年輕人想尋的“大貨”之名,正是由此而來)。船行靠岸,借著夜色、趁其不備,漁夫和聯絡人率先製服了保鏢,然後以首富妻兒子女為要挾逼首富說出“大貨”的使用方法。首富說除了他自己,隻有他最小的兒子知道這個秘法,他知道自己說與不說都是一死,所以必不可說。他懇求漁夫和聯絡人今夜放了他的家人,10年後找到18歲成年的小兒子,如果當時首富妻子和另外一兒一女仍安然無事,小兒子必說出秘法。漁夫和聯絡人一想,還要等10年,而且等首富家人躲過今晚焉知未來會不會報復,就想滅門首富全家。首富卻突然一笑,說到:“我縱橫商場數十載從來講信譽,在於我總是善惡兼施、雙保險。我知道這次偷渡,或許有這一劫,我死不足惜、畢竟榮華享盡也惡貫滿盈,但我必須保我家人活下去、活得好。所以,我剛和你說的,是“善”的商議;看你二人並不願采納,我隻好告訴你們“惡”的真相。其實從我開始計劃偷渡,就在你們兩人腦袋裡鉆入了‘食滿’,控製和解法隻有我小兒子知道,如果你們敢動我家人分毫,這“食滿”就會在2日內將你們吸髓至死、痛苦不堪。如果你們放我家人一條生路,如我事先計劃那樣安頓好,不僅能安然無事還能在10年後得享富貴,你們想怎麼選?”漁夫和聯絡人此時才明白,雖然自己手持利器,談判的籌碼卻在別人那邊。又怒又懼之下,隻好殺死了首富,將首富、保鏢和“大貨”就地掩埋——怕日後不好找也怕自己掌控不了“大貨”。再然後,像首富安排和威脅的那樣安頓好首富家人,編造了一個憑空消失、6人變4人的謠言故意散播,將一宗殺人越貨的兇案包裝成神秘事件。而島上的“食滿”,也因為“大貨”渡海而去,失去了寄身之處而全體消亡,是以島上的瘟疫在首富離島不久就戛然而止了。   當然,自此後南方這座偏僻城市的人既沒有遇見過首富的家人,也沒有真正見過漁夫和聯絡人本人。但去城東集裝箱碼頭搜尋“大貨”,卻成了城市裡那幾年一項茶餘飯後秘而不宣的“娛樂活動”。不用說,不僅沒有人能找到傳言中的“大貨”,連首富和保鏢的屍骸也無跡可尋。城東這座集裝箱碼頭反而應經濟的發展變革及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逐漸衰微。就像瘟疫和首富也逐漸成了所有人荒蕪的記憶碎片,再無人提及。唯有廢棄的集裝箱和雜生的野草,相守著逝去歲月裡與謠傳纏繞難分的真相。   在燒烤攤酒足飯飽準備去碼頭找“大貨”的20出頭的年輕人,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4個人。除了因飽食無聊外,還因為他們發現了一條不可忽視的線索:今年,剛好是首富消失的第10個年頭。他們覺得,可以去碼頭碰碰運氣。萬一剛好遇上漁夫和聯絡人揮舞著鐵鍬在翻找著土地呢?   四個人兩部摩托車,高個搭著矮個、胖子載著瘦子,奇談引路酒氣壯膽,直奔碼頭而去。   這一夜,月亮圓潤、清白淩冽,人間透亮。當摩托車停下,轟鳴散去,本該靜謐的碼頭裡果然傳出了清脆規律的敲擊聲。清脆得就像有人近在耳邊,持續用單一節奏彈奏著鋼琴高音區的單音符。“難道真有人在翻掘著什麼?”四個人不約而同互相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貓下腰、卻把脖子抻得老長,朝碼頭方向唯有月光的靛藍色中無限探去。就像要用腦袋戳破夜色對未知的掩護。   他們當然一無所見,隻是被恐懼和好奇的雙重作用力定在了原地。他們在原地貓得越久,清脆規律的敲擊聲就顯得越單調乏味,越像此刻此地的必然產物。是不是本來碼頭上就一直有這個聲音呢?他們腦袋對他們的心和膽發出了提問。恐懼逐漸褪去,感性再一次在無聊且不必要的事情上占得上風。四個人壯起膽,站起身,慢慢朝聲音發出的可能方位、碼頭的深處邁步而去。   剛邁出幾步,走在四人最後麵的胖子突然停了下來,說到:“要不,我就在這裡等你們吧,我想了想……覺得沒必要。”高個子矮個子和瘦子都回過頭來瞪著他,眼神裡是同一種情緒——那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和戲謔。高個子笑著說:“怕就怕了唄,什麼叫沒必要。”矮個子也笑著說:“慫包。”隻有瘦子不發一語,隻是擰著眉頭,發出了鄙夷的“哼”。剩餘的三人並沒有過多糾纏,胖子的退卻讓他們的前進顯得更具備了必要性。胖子站在原地,看三人慢慢走遠,慢慢消失的隻剩輪廓,慢慢的融入月光照不透的靛藍色。   時間在一個人的荒野上,是沒有刻度的。三人從視線消失後,每一秒對胖子而言都是最縹緲的虛無和最沉重的掙紮。   突然,清脆的敲擊聲停止了。大地陡然滑入巨大的沉默,並用這沉默籠罩了胖子。他感受到恐懼從血管蔓延充滿了四肢,讓每一根指尖都無比僵硬;他感受到恐懼轟擊著他的心臟、烘烤著他的呼吸、煎熬著他腦海裡組成思維的每一個文字。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刻大地絕對的沉默,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懾。   “砰!”打破沉默的,是一聲蠻橫的槍響。   隨之而來的卻並沒有人類亦或走獸的尖叫。甚至沒有驚起的飛鳥撲翅的聲音。   “砰!”蠻橫而孤獨的槍聲第二次響起。   “是誰開槍?是誰中槍?他們三個呢?我該不該跑?”無數個念頭貫穿胖子的思考,致使他無法用腦袋指揮自己的身體,隻好讓身體自行其是。他毫不猶豫的重重趴向了荒草雜生布滿砂礫的地麵。   “砰!”槍響了第三聲。這次槍響後,大地又沉默了俄頃。胖子趴在地上聽到了一種比敲擊聲和槍聲更讓他感到本能恐懼的聲音——那是有人快速奔跑,後跟不著地的、用前腳掌快速踩踏荒草砂礫的聲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胖子從地上彈射而起——依然沒有經過大腦的核審是身體自己的決定——向摩托車的方向拔足狂奔。   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我好像從來沒有跑過那麼快、都聽到風聲了,他大腦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話。   路過摩托車的時候,大腦又莫名其妙對他說,別騎、跑下去更快更安全。他想自己的大腦大概是瘋了,但他覺得自己沒有時間和它爭辯也沒有時間做其他決定,隻好繼續跑下去。   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求生的本能在驅動他,他一直急速奔跑著。他覺得他的肺也像一臺發動機了,轟轟隆隆的帶動著他手臂的擺動、大腿的跨步。他的大腦再次陷入空白,說不出莫名其妙的話語。   “砰!”是第四聲槍響嗎?還是幻聽?我跑了這麼久還沒有跑得夠遠麼?他在一種迷離的狀態裡奔跑。   腿好像有點痛,剛才的槍聲是擊中我了麼?全身都有點痛,是心?是肺?還是什麼?他倒下了。   廢棄荒涼的集裝箱碼頭多了4具屍體——一高一矮一瘦,還有一具不高不矮不瘦不胖。   胖子第二天早上被過路的人送去了醫院。他身上沒有任何的槍傷,他隻是跑脫力而暈倒了。   到此,就是F2076WSS號檔案上的全部內容大概。寧恒覺得非常茫然。這些表麵上相互關聯、實質上卻各有邏輯的事件裡,到底為什麼能找到ether呢?奇怪的瘟疫、消失的首富、荒郊的命案,三個沒有真正答案的案子和傳說,從哪裡開始理清呢?   寧恒決定,聽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