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思雯本是和與她同住的12班女生一起回家，但由於她一直想著自己的事，走著走著就走散了。 　　這時，最後一絲夕陽也鉆到了地平線下，席思雯的前方是一片黑暗，後方也是。 　　冷風吹過她脖頸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毛毛細雨，綿綿軟軟的，這就是倫敦，一個常年被雨水浸濕的城市。 　　席思雯的第一反應是，不能再往前走了。 　　但她借助路邊別墅透出的微弱燈光往回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發現根本回不到別墅區邊緣的那個廣場，那是所有人最開始下巴士的地方，也是每天上下學統一集合的地點。 　　這時席思雯頭發已經全被打濕，發絲貼著頭皮十分狼狽，她隱約感到身後有腳步聲，心一跳，立刻回過頭一看究竟。 　　果不其然，一個高大的成年男子正朝她走來。 　　由於路上燈光太暗，席思雯看不清男子的麵容，隻瞧那男子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頭上帶著連衣帽，衣服是一件寬鬆的運動服，至於什麼顏色，已經無法分辨了。 　　席思雯怕那個男子是跟蹤自己，更怕他會有什麼進一步的企圖，於是身子下意識貼著路邊的墻，讓那男子從自己身邊走過。 　　誰知那男子明明路過了席思雯，卻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狐疑地打量著眼神並不敢正視他的席思雯。 　　席思雯心咚咚直跳，想著完了，莫不是這男的要在這個無人清冷的小道上對自己劫財又劫色吧？ 　　如果真的是那樣，自己隻能沒命地狂跑了！ 　　正當席思雯緊張到心臟都要跳出來時，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說：“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晃蕩?他們還在等你吃晚飯。” 　　席思雯猛一抬頭，細雨中，那個人真的是李天明。 　　“李……李老師……您怎麼會在這裡？”席思雯又驚又喜。 　　“我得每天跟一戶住家做一個簡單家訪，今天正好輪到你們家，我剛才……”李天明還沒說完，胳膊就被席思雯抓住了，“老師你還記得去我家的路麼……” 　　李天明愣了一下，而後，細雨中就是兩個人並肩往回走的背影。 　　席思雯拒絕了李天明給她的外套，拒絕的理由是，她已經淋濕了，就沒必要兩個人都濕了。 　　“老師，今天課堂上我被分到了一篇政治新聞，我沒轉述出來。”席思雯嘆了口氣。 　　“這很正常，以後你多看新聞，多積累詞匯就好了。”李天明安慰一句。 　　“我學了快八年英語，《哈利波特》英文原版我也沒有看過。”席思雯自顧自繼續道。 　　李天明轉頭看著微光下席思雯的側臉，那張秀氣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寞落。 　　李天明沒有繼續接話，而是跟著席思雯的步伐朝前走著，不快也不慢，果不其然，席思雯突然提聲一句：“我覺得我以前努力都努力錯了！我媽說，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輕鬆，現在輕鬆，以後出社會就沒什麼好下場，但我那麼努力，我連李子楓都比不過。” 　　李天明笑了，“他是不是把那文章轉述出來了？” 　　席思雯頓了頓，才小聲應了一聲：“嗯。” 　　李天明深知在英語這個科目裡，成績一直都是全班乃至全校佼佼者的席思雯，是很難接受輸給李子楓這樣大家眼中不學無術的壞學生的。 　　“我現在覺得我考試試卷上哪怕隻被扣0.5分，哪怕滿分，哪怕高考得了英語單科狀元，都是沒有意義的！”席思雯的聲音在雨水中特別清晰，清晰到李天明可以切身感受到其中的沮喪和怒意，這好似是席思雯第一次在李天明麵前毫無保留地展現她的情緒。 　　“人生哪有那麼多事情必須是有意義的……”李天明輕嘆。 　　席思雯：“……” 　　“我以前覺得賺錢沒什麼意義，但我現在每天做的事情都是為了賺錢。” 　　“老師您是在教書。” 　　“不，我是在賺錢。”李天明認真道，“這次作為帶隊老師陪你們出來，每天都有補貼，所以我才答應的。” 　　席思雯不解地問，“老師您賺那麼多錢乾嘛？” 　　李天明本想把家裡的事情同席思雯講，但想想也沒那個必要了，於是簡短一句：“因為前途和生命，可以用錢換，就連星辰和大海，現在都需要門票。” 　　“那這麼說，您是不喜歡當老師？”席思雯歪著頭問。 　　“不是。” 　　“那就是不喜歡當英語老師。”席思雯直接得出了她的結論。 　　不過她沒等李天明回答，就笑道：“我們都知道，老師您想教語文，您以前英語課上各種寓言翻譯，說實話……搞得大家很鬱悶，很多同學也都沒認真聽。” 　　李天明眼角一彎，聳了聳肩，“其實我也知道大家心不在焉……”說罷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也不是說多喜歡當語文老師，我就是想做些什麼，因為不做的話，感覺很不好，找書苑 wwｗ.ｚhａoｓhuyuan.com 那種感覺讓我渾身不舒服……那種感覺就是，很多美的東西，珍貴甚至無價的東西，被現在的學生忘記了，不僅是學生，家長們也忘了，甚至很多老師自己都忘了，可以說，整個社會，都逐漸在遺忘……” 　　“老師您說的我們忘記的東西，是語文麼？沒忘啊……語文可是高考第一必考科目。” 　　“必不必考，跟忘不忘，是兩回事。”李天明道，“而且我說的，也不單單隻是語文這個學科。” 　　說到這裡時，他們二人已經走到了席思雯的住家，暖光從房子的窗戶中透出，老舊電視機的聲音稀稀疏疏，席思雯還想繼續說什麼，卻聽李天明道：“快進去吧，他們都在等你吃飯，記得把頭發擦乾換件衣服，別感冒了，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聊。” 　　席思雯朝李天明擺了擺手，小跑到大門前，剛想敲門，卻又停住了動作。 　　她轉頭看著李天明問：“老師，您說我現在轉變努力的方向，是不是太晚了？” 　　李天明身子沒動，月亮完全被飄過的烏雲罩住，致使席思雯看不清李天明的表情，隻聽他沉聲說道：“思雯你要記得，當你說‘太晚’這個詞時，你一定要謹慎。” 　　“一定要謹慎……”席思雯重復著。 　　“對，因為這很可能成為你進步的阻礙。其實以前你也沒錯，賽馬場的馬就得往同個方向跑，你如果不往那個方向跑，並且名列前茅，很多人根本看不到你，自然也就不認可你。” 　　席思雯聽後，朝李天明燦爛地笑了，她的笑容如山間清爽的風，似古城溫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