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節奏的聲音從拖拉機引擎裡傳出來。拖拉機昂著的排氣筒裡冒出股股黑色的濃煙。隨著踩著油門的腳的力氣的加重,拖拉機的咆哮生更大了。空車的拖拉機歡快地在公路上飛馳著,說是飛馳那時速也隻有三十多公裡。 “到那了,你去裝東西,我跟那老潘頭說賒賬的事兒!”卓義理坐在轟鳴的拖拉機的翼子板上嘴巴湊到卓明理肩上高聲說道。 卓明理盯著遠處不太平整的路麵,雙手有力地把著拖拉機的方向盤點了點頭。 到了老潘頭的料場,料場裡麵的一麵圍墻邊上有五六間看起來破舊不堪的瓦房,那一排瓦房旁邊是一個用碎石頭和燒壞的碎磚塊壘起來的旱廁。 “有人沒!潘叔!……” 卓義理朝著垛著不同材料的幾個大棚裡連連叫了幾聲沒人答應,於是他便朝著圍墻邊上的那一排房子走去。 那排房子隻有離廁所最遠的那個房間是開著門的。 “潘叔!在不在呀!”卓義理看到門開著便直接招呼著走了進去。 隻見沙發上老潘頭穿著黑色短褲四仰八叉地躺在軟彈的皮革沙發上打著呼嚕,一隻手懸在半空,手中的瑪瑙串珠提溜在地上。他圓滾滾的肚子隨著他的呼吸起伏著。 頭頂的吊扇瘋狂地旋轉著鼓動著燥熱的空氣。從烈日裡走入到這瓦房裡,在吊扇的加持之下房裡瞬間也感覺不到那麼熱了。 卓義理的招呼聲把躺在沙發上睡覺的老潘頭,嚇了一激靈。他身體顫抖了一下便忽地坐了起來,一兩百斤的身軀在做出抽象的應激反應動作時令卓義理忍不住想笑。 還在朦朧當中的老潘頭,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滑稽的反應,於是坐正了身子撓撓頭朝卓義理露出憨厚的笑容,示意讓卓義理坐下。 “潘叔,不坐了,不坐了,我不是聽說咱這能賒賬嘛!我想先弄走點粉墻的材料用,先賒賬,之後再還給你錢!”卓義理笑著露出難為情地表情。 老潘頭看了看卓義理的表情,嘿嘿一笑說道:“這沒有啥,誰都有作難的時候,你還年輕肯定還的起!超時間了我可要多收你利息啊!” …… 老潘頭也是個實在人拖著還疲憊的身軀走到卓義理身前讓其坐下。然後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本借條票據和筆。 “你要啥料?說給我,我給先賒給你,不過你要先說清楚你要賒多長時間!”老潘頭用牙齒咬開筆蓋坐到沙發上說道。 “賒五年吧!”卓義理隨口說道。 “我的乖乖嘞!你賒五年,到時候說不定我都不乾這了!”老潘頭心中不滿但笑著說道。 “那賒三年半吧!”卓義理臉已經紅了,試探地說道。 “行吧,我看你第一回賒賬,我跟你說,我這最多給你賒三年!罷了罷了,賒你三年半吧!”老潘頭看著眼前為難的小夥子,便難為地應下了。 兩人商量好後走出門便看到正在裝車的卓明理。老潘頭看著忙碌的卓明理便對卓義理說道:“你這兄弟可真不賴,給你頂著日頭在這裝東西!” 卓義理聽後低著頭又慚愧又欣慰地笑著。 三人確認了剩下的材料,正當卓義理和卓明理開始裝車忙碌時,老潘頭叫住了他們兄弟倆:“先別忙活了,大太陽天進來吃口瓜,順便給欠條和材料單上的字兒簽了!” 兩人聽到吃瓜本來想要拒絕,可是聽到後半句卓義理心裡便泛起了不自在。 快走到門口時卓義理突然說自己肚子不舒服,拿了手紙便朝另一端的旱廁奔去。隻留下卓明理自己走向房間。 老潘頭已經殺好了瓜,切好的西瓜就擺在沙發前的茶幾上,茶幾的另一邊放的就是借條和對應的材料單。 “坐那吃吧!明理,吃吧沒事兒!”老潘頭兩手一手一塊兒瓜,一塊兒給卓明理遞過去並示意其坐下。 卓明理咽著口水接過那一塊兒西瓜,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開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 不大一會兒卓義理係著褲腰帶慚愧的笑著從外麵走了進來:“潘叔,真不好意思,吃錯東西肚子不舒服,你這瓜估計今天也享受不了了!” “那可中,那讓恁兄弟多吃點吧!吃完再說!”老潘頭看著手裡的瓜吧唧著嘴說道。 卓明理聽完這話,吃完手裡的那一塊兒瓜便停下了。老潘頭還在繼續吃著。 “聽說你蓋那房子可不賴呀!娶媳婦用的?娶媳婦用的外墻貼上瓷片看起來才帶勁呢!你不弄一下,就光粉一下?你看那之前的老房子外墻露著磚頭麵可老難看!”老潘頭別有深意地說道。 見看著借條和材料單的卓義理不吱聲,老潘頭便扔下吃完的瓜皮,手在短褲上抹了抹站起身朝卓義理湊過來。隻見他正想說什麼,突然眉頭一鎖,身體往下稍稍一沉拿起手紙便往外沖:“不中了,我也要去上廁所!你看好了簽一下字,我一會兒回來簽!” 家裡的圍墻不用粉刷,露著紅磚也不礙事。卓義理想了想自己蓋的瓦房,又想想自己未來老丈人挑剔的眼光,剛才老潘頭說的話他確實是心動了。他想要把主房向陽開門的那一整麵墻貼上瓷磚。另外三麵全部粉刷。可是要是這樣做的話開支又將變大…… 這時卓義理的目光落在了旁邊坐著的卓明理身上。他是自己的兄弟,父親說過兄弟之間要互相照顧,他如果能幫助自己承擔一些東西,那以後自己也必定不負他,畢竟他也是要結婚的,他也是會遇到難處的…… “明理,你幫哥一把吧,這上邊填咱倆的名字,咱爸不是說過咱們兄弟要互相幫助,我還沒結婚,咱們還沒分家,咱們任何人的事兒都是咱家的事兒,你到時候遇到困難了我這當哥的也不是沒良心的也不會不管……”卓義理皺著眉頭頭上冷汗嗖嗖往外冒。他在害怕,他害怕卓明理扭過頭反駁或是直接給他兩耳光。 每個人都有脾氣,但是卓明理在家裡沒有爆發過,他總是默默忍著。 當二哥卓義理說出這些話時,他是比較生氣的,但是他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於是在卓義理簽完字後,他看了看票據的金額後也在那兩張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金額有四千多塊錢。 卓明理將字據遞給卓義理後站起身,朝屋外走去,他表情陰鬱,眼神變得失望,整個人看起來仿佛丟了某些東西一般。 “簽完沒有?沒問題吧!”老潘頭從茅廁裡走出來看到兩人在料棚裡裝著貨便喊道。 “沒問題在茶幾上放著呢!”卓義理回應道。 回到房間裡,茶幾上的瓜皮在七零八落地放著,還有幾塊兒沒吃的西瓜在布滿半個茶幾的西瓜汁上放著。不過那西瓜汁上還有兩頁已經簽好的條據。那上麵簽的字已經花了。 “你這孩子,你看看這字據,簽的字,寫的材料明細價格,都花了!”老潘頭提著那兩個字據跑了過來埋怨道。 “晾乾就行了!”卓義理陪著笑臉說道。 “呦,你看看,你看看這字都成啥了!還能看清不!”老潘頭把紙攤在手上指著模糊不清的字跡說道。 這時外麵傳來卡車的聲音,是老潘頭的貨車司機老孫頭送貨回來了,那老孫直接把車開到料場的那排房子旁邊。熄火後老孫飛似的跳下駕駛室,奔向那間開著門的房子! “來來來,你倆過來,剛好老孫也回來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也剛好做個見證,咱們回屋再重新填張單子!”老潘頭用審視的眼光重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道。 卓義理似乎也注意到老潘頭狐疑的目光說道:“好好,沒事兒,俺倆過去!” 又回到了那個房間,卓明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自己的心開始撲騰起來…… “你加這東西,這可不少錢哪!”(“老潘哥,你可不地道啊,說好一人半個瓜,你這……”) 老潘頭哥老孫頭兩個人的聲音混在一塊兒,令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卓明理一句也沒聽清。 “就這吧!”卓義理深呼了一口氣,放下筆說道。 “老孫別吃了,幫忙去揀貨,沒裝的東西你裝車幫忙給送過去!裝完東西再讓他簽字!記住簽完字還要按手印!復印紙的紅單子給他們!”老潘頭命令道。 老潘頭抹了抹嘴,抱怨了兩句便拿著欠條和材料單跟著兩人往料場走去。 老潘頭坐在屋裡又收拾著桌子上的瓜皮。看著桌子自言自語道:“他媽的,這麼大的茶幾,單子非往那西瓜汁上放,這孩子真不老實!” 他揭下剛才放在茶幾上那黏膩的兩張浸滿西瓜汁的借條和材料單據,看了簽名處笑了一下又說道:“賬能分,媳婦能分?這兄弟真老實!還真簽!” 說罷老潘頭盤了幾下瑪瑙手串仰頭坐在了沙發上又開始睡了起來。 材料很快裝好了,老孫頭把最後確定的金額寫在了材料單的合計金額那一欄,連本帶息足有一萬六千多塊錢,卓義理確認無誤後借條上金額那一欄也被補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