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葬禮的時候，按照鎮子裡的風俗，所有的親朋好友要圍著逝的棺木繞一圈，最後再看黃布蓋著的逝者，輪流觸摸下他的身體，跟逝者做最後的道別，還不能讓眼淚流在逝者的身上。 　　之後，孝子們便湧在家門口，身著孝衣站在那裡，從家門口走到幾米開外的大路上哭喪，然後掉轉頭回來，再往前走，再掉轉頭回來。 　　石榴機械的重復著這些事情，她的心靈早已麻木，精神已幾近崩潰，每往前走一步，淚水都會不斷的湧出，整個人的身體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一點點回憶著和父親親密的瞬間，還有那些不能回想的過去。 　　所有的喪葬儀式結束之後，鼓樂隊便仰天吹響嗩吶，在眾人的哭聲之中，送葬隊伍去向逝者的安息之處。 　　魏父被安葬在了魏林軒的墓堆旁邊，石榴眼睜睜看著鄰居們幫忙將魏父的棺木放在挖好的黃土坑中，隨著黃土一點點灑落在棺木上，石榴才意識到，她的又一個至親真的去了，再也見不到了，便不顧阻攔哭倒在墳邊。 　　一切結束之後，石榴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門口，觸目驚心的是門口停放著的警車，還有幾位臉色肅穆的警察，她沒想到警察會來的這麼快。 　　當魏林生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一個警察舉起手中的拘留令，說道“你是魏林生嗎？我們是派出所的民警，跟我們去趟警局吧！” 　　“我是”魏林生輕聲應了一聲，靜靜的站在那裡，低下頭伸出了雙手，一副錚亮的手銬同時戴在他的手腕上。 　　一直在門口哭泣的魏母看到，急忙撥開圍觀的鄰居們，大聲喊道：“為什麼要帶走我兒子，他犯了什麼罪？不是說那個事故隻是一個意外嗎？為什麼要帶走他”。 　　警察瞟了她一眼，義正言辭的說道：“魏林生涉嫌故意傷害，我們要帶回警局配合案件的調查，任何公民都必須配合”。 　　“不，你放開我兒子，放開我兒子”，魏母瘋一般撲上前，緊緊抱著魏林生說道。 　　“媽，放心吧！我一定會沒事的”，魏林生小聲的安慰道，聲音多少有些顫抖。 　　石榴也快步走上前，著急的說道：“警察同誌，我哥的事情很嚴重嗎？當時，做筆錄的時候不是說是個意外嗎？那隻是一個意外啊！” 　　警察嚴厲的斥責道：“我們是依法執行公務，是不是意外要等待調查結果結束，你們如果不配合調查，我們是可以將你們以妨礙司法罪一起帶走的”。 　　魏林生將媽媽的手從自己身上挪開，蒼白的臉是一絲慘笑，他拍著媽媽的手說：“媽，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來”，又掉轉頭對石榴說交代道：“石榴，你要照顧好咱媽，等我回來”。 　　說完，警察就將魏林生推進了旁邊的警車裡麵，接著，警車在急促尖銳的鳴叫聲中開走了，魏母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放聲哭喊道：“林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啊！” 　　石榴急忙和小姨一起上前將魏母扶起，隻聽見旁邊的鄰居小聲說道：“真是可憐啊！老魏家短短時間就走了兩個人，怕是宅子有問題啊！”另一個人低語道：“恐怕不是宅子的問題，是人的問題吧！親生爹媽都被克死了，怕是命格太硬了”。 　　石榴抬起頭，咬著嘴唇看了一眼，直到嘴裡湧出血腥味，她在心裡苦笑了一下，黯然不語，扶著魏母就走進了院子又關住了院門，圍觀的群眾這才慢慢走開。 　　吃罷晌午飯，石榴就準備去趟鎮裡的派出所，問一下魏林生的情況，而魏母靜靜的躺在床上，整個人虛弱無力，短短幾天，人像是死去了一大半，沒有半點精神，房間桌子上麵的飯菜絲毫都沒有動。 　　小姨將她拉出堂屋，來到院子裡勸慰道：“石榴，你先去問問是什麼情況！這裡有我呢？你放心吧！”她又跺了下腳，嗔怪道：“偏巧你姨夫去內蒙了，打電話說是根本就買不到票，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石榴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苦笑著說道：“小姨，我媽就麻煩你照顧了，我真怕她會扛不住”。 　　“放心吧！石榴，我會看著你媽的，不讓她做傻事，這兩天我會把你媽媽接走住幾天，免得她在這裡看著你爸爸和你哥的東西難受，換個環境可能會好點”。 　　“也好”石榴應了一聲，便騎著自行車趕往鎮裡派出所，找到了當時做筆錄的民警，說明了情況，看看二哥的事情到底應該怎麼辦？“姑娘”那個接警的民警也知道了石榴家的情況，極為同情的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你哥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現在的證據對他很是不利，有人說他是你哥推到的，有人說是牛抵住才摔下去的，你們要盡快在我們立案的期限內和受害者達成諒解，讓對方出具諒解書，然後讓受害者撤案，我們才能放你哥哥出去啊！” 　　“我哥現在在哪裡？我可以見見他嗎？”石榴急切的說道。 　　民警搖了搖頭，說：“你哥現在已經被送到縣城的看守所，親屬暫時沒有辦法見到，你可以委托律師了解案件的進展，與其這樣，倒是不如盡快跟受害者達成諒解”。 　　滿懷絕望的石榴回到家裡，她本以為就是小孩之間的打鬧而已，有現場的證人也說了那隻是個意外，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麼嚴重。 　　剛走進院內停放好自行車，小姨就從堂屋走出來，急忙上前問道：“石榴，你哥的事情怎麼樣了？警察怎麼說？有什麼進展嗎？” 　　“小姨”，石榴還未開口，眼淚便流了出來，她心裡知道自己現在就是家裡的主心骨，絕對不可以倒下，便勉強打起精神，握著小姨的手安慰道。 　　“小姨，暫時沒事的，警察說隻要李叔那邊出了諒解書，事情就會不了了之，我晚上會去李叔家裡，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想辦法救二哥，哪怕是豁出性命，我也願意”，石榴的眼神中是抹不去的堅韌，還有和那個年齡極為不符的成熟。 　　小姨嚇了一跳，趕忙說道：“石榴，你可不許做傻事啊！這個家可是經不起折騰了”。 　　“怎麼會呢？小姨”石榴苦笑著說道：“這個家裡已經是風雨飄零了，我不會做傻事的，你就放心吧！”小姨點了點頭，將石榴拉到石榴樹下的石凳子上坐下，拉著她的手說：“石榴，這個家裡虧得你到處跑，你一個姑娘家，真是難為你了，等晚上吃了飯，咱們一起去，想辦法去求他，救你哥”。 　　“不，小姨，我還是自己先去吧！看看李叔那邊什麼情況再說，媽媽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啊！”說著，她看了看裡屋，嘆了口氣，想到哥哥被帶走的時候，鄰居們說的話，石榴終究還是耐不住心性。 　　她靜靜的看著小姨，說道：“小姨，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來歷，鄰居們都說我是個喪門星，那天在軒哥的墓前，父親隻說我是魏家抱養的孩子，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沒有細講，我也沒有辦法細問”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知道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但是鄰居們的話，我”她緩緩的低下了頭，眼裡盡是委屈和無奈。 　　“呸！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小姨嘆了口氣，說道：“這些事情原本不是我該和你說的話，既然你已經都知道了，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接著，她開始點點講述過去的事情，講述石榴親生父母的悲劇，講述她的媽媽決然自殺，最後，才憐惜的說道：“石榴，你本來還有個雙胞胎的妹妹，但是因為當時魏家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實在沒有辦法撫養，就把你妹妹送人了”。 　　石榴聽到父母已經亡故，心如滴血，她從來不知道父母的死居然那麼的慘烈，更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妹妹，便急切的問道：“送給誰了？妹妹現在在哪裡？她過的好不好”。 　　“都是人托人送的啊！你也知道咱們農村姑娘家本來就不比小子緊俏”，小姨看著死氣沉沉、空蕩蕩的屋子，又說道：“你妹妹先是送給我鎮裡一對多年沒有生育的夫婦，後來，聽說那家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又把你妹妹送人了，至於送到哪裡了，咱們也不知道啊！” 　　石榴眼光突然明亮了一下，慌忙問道：“那對夫婦現在在哪裡呢？他們還在鎮上嗎？” 　　小姨搖了搖頭，憐憫的看著石榴年輕的臉龐，遺憾的說道：“那對夫婦是做鈞瓷生意的，家裡環境很好，當時想著會給你妹妹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但那對夫婦生意做大之後去就去了地區，現在在哪裡我們也是不知道的”。 　　石榴明亮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來，隻聽小姨寬慰道：“石榴，我知道血脈相連，你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妹妹，可是現在家裡這種情況，這件事情還是緩緩再說吧！我也想辦法給你打聽那對夫婦的情況，眼下還是把你哥哥救出來才好”，石榴默默點了點頭。 　　晚上，石榴最終決定獨自去李昌遠家裡，她擔心媽媽一個人在家裡會想不開，執意自己去，小姨也隻好隨她去了。 　　來到不遠處的李家，當李嬸打開院子的大門，看到提著禮物的石榴，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她多少有些生氣，極為憤慨的說道：“你怎麼來了？成子躺床上這麼些天了，你們魏家一個人也沒來，現在不覺得太晚了嗎？”石榴慌忙走上前，賠笑道：“嬸子，本來早就應該來的，可是我爸爸突然就走了，這幾天家裡一直忙著辦喪事，我媽媽生病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我心裡也是急的沒有辦法，這才來晚了”。 　　說著，往院子裡張望了一下，李叔披著衣服也走了出來，看到石榴亭亭玉立的倚在那裡，對著李嬸說道：“讓石榴進來說吧！事情總得解決不是”。 　　石榴不待李嬸說話，慌忙跟著李叔走進了堂屋，將水果放在桌子上，說道：“叔、嬸，成子現在怎麼樣了？好點沒有，我知道你們心裡是有氣的，但是我爸爸走之前還交代讓過來了，誰知那天半夜人說沒就沒了，我替我哥給你們陪不是了”說著，急忙深深的鞠了一躬。 　　李嬸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裡又是同情又是生氣的說道：“你說林生也是高中生了，怎麼做事還那麼莽撞，怎麼就把人推倒砸在石頭上，他還一溜煙跑掉了，要不是成子命大，當時身邊有人，這會辦喪事的就是我家了”。 　　石榴畢竟是孩子，聽到這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不免又是賠笑道：“是，是我哥的錯，嬸，你就消消氣，我哥現在被警察帶走了，千錯萬錯求叔、嬸看在石榴的份上，看在我死去的爸爸份上原諒我哥吧！”說著，就哭著跪倒在了地上。 　　“你這孩子，怎麼”李嬸終究是女人，雖然嘴上說著不饒人的話，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同情石榴，急忙將她拉起來。 　　李昌遠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石榴一眼，眼睛的餘光撇著石榴楚楚可憐越發清麗的樣子，嘴裡嗔罵道：“這傻孩子，你這是乾什麼呢？李叔和你爸爸幾十年的關係了，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嗎？”他也急忙拉著石榴細膩光滑、軟若無骨的手，笑著說道：“多大點事，人家常說遠親不如近鄰，這是做什麼呢？快別見了”。 　　石榴聽著李昌遠的話，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n.com 以為事情有轉機了，急忙將口袋內的一疊錢放在桌子上麵，懇切的說道：“叔，這是五千塊錢，您先收下，不夠咱們在想辦法，警察說，隻要咱們出了諒解書，我哥哥就會沒事的，李叔，石榴求您了”。 　　旁邊的李嬸看著石榴可憐的樣子，嘆息著說道：“成子他爸，要不這事就算了，成子也沒什麼大礙，他和林生從小玩到大，興許真的是無意的”。 　　“你懂什麼？回屋裡去，女人見的，哪有那麼多話”李昌遠厲聲嗬斥著，李嬸看了他一眼，怯生生的回屋去了。 　　李昌遠看著桌子上麵的錢，一直拉著石榴的手不放，笑瞇瞇的看著石榴，直看的石榴心裡發慌，連忙抽出了自己的手。 　　李昌遠收住笑容嗎，意味深長的說道：“石榴啊，你們家的情況著實可憐，叔和嬸心裡都是疼你的，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是沒有意見的”隻是，隻是，他的眼光緊緊盯著石榴，在她的身上瞟來瞟去。 　　石榴急切的抓住他的手，慌忙問道：“叔，隻是什麼？隻要可以救出我哥哥，石榴做什麼都願意”。 　　李昌遠滿意的笑了笑，緩緩說道：“隻是眼下公安都介入了，怕是難辦啊！不過，你放心，我會去派出所問問情況，想辦法救你哥哥出來”。 　　“好，好，謝謝李叔”石榴驚喜的無以復加，連忙跪倒在李昌遠的跟前，李昌遠急忙將她扶起，不小心卻觸碰到了她的臉，石榴心裡卻是一慌，她想著李昌遠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啊！她暗暗甩掉心裡突發的那個念頭，在李昌遠不舍的目光中離開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