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年後，又是一個石榴花開的季節，紅櫻桃夜總會內，厚重的酒紅色窗簾垂掛著，隻有墻上的小臺燈發出昏黃的燈光，夜總會的中央是一個圓形凹陷的大舞池，圍著舞池邊上是卡座，後麵則是一間間的包房。 　　石榴端坐在卡座內，一襲閃著銀線的金絲絨暗紅色旗袍包裹著她曼妙的身軀，波浪卷的頭發隨意的披在瘦削的肩膀上，白皙的臉上是精致的妝容，茶幾上麵是香煙和紅酒，還有一本唐詩選集，對麵坐著的是同樣在夜總會工作的露露。 　　此時，正值下午三點多的時間，是夜總會極為冷清的時候，因為夜總會的客人一般都是七點之後才會陸續的上來，石榴認識露露將近一年的時間了，她心裡知道露露不是真名字，她對這個謎一般的女孩充滿了好奇。 　　露露話不多，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煙癮很厲害，幾乎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眼神中是抹不去的憂傷和落寞，臉上是薄薄的妝容，顯得秀氣溫順的樣子。 　　“露露，你來紅櫻桃多久了？怎麼想起來這裡工作？”石榴好奇的問道。 　　“快三年了吧！”露露重重抽了一口煙，她注視著香煙的煙霧，深深的吐了一個漂亮的眼圈，又隨意翻看了那本唐詩選集，柔順的長發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胸前。 　　她淡淡笑了一下，緩緩說道：“生活所迫吧！”接著，她端起紅酒杯，淺淺小酌了一口，說：“清清，你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怎麼也會來這裡？我看你完全不像是這裡的女孩子，你這麼愛讀書，一本唐詩選集被你翻看多遍，我看你倒像是大學生”。 　　“大學生”石榴笑了一下，自嘲般說道：“你真是高看我了，和你一樣我也是生活所迫”，一年了，她看著酒杯中淺紅色的液體，難免想起第一次走進紅櫻桃夜總會的情景。 　　那時，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李昌遠先後找理由約見石榴，村子本來就小，漸漸有人風言風語，石榴也是無法在鎮裡再待下去，更是為了逃脫李昌遠的魔掌。當她親眼看到哥哥從看守所出來之後，便留下書信，囑咐哥哥務必要去復讀，又看著魏母的精神狀況好了許多，給魏父和魏林軒的墳墓添了黃土之後，便留下書信不辭而別。 　　生平第一次坐上了離開家鄉的客車，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下車那一刻，她不知道該去哪裡？拎著簡單的行李隨著人群湧出車站。 　　石榴第一次知道世界原來這麼大，整齊寬廣的柏油馬路上，車來車往，一個個打扮新潮的人群從她身邊經過，偶爾有人會悄然打量她，猛然間見到這麼多的人，她顯得手足無措，低頭走在陌生的柏油路上，怯生生的打量這個未知的世界。 　　雨季時節，縹緲的細雨如同斷線的珍珠晶瑩剔透，輕輕打落在她的身上，那味道軟綿綿、涼絲絲的，空氣中滿滿都是潮濕的味道，石榴呼吸著城市獨有的空氣，心結似乎一瞬間就打開了。 　　雨，若隱若現，她順著環繞城市的護城河邊漫無目的走著，河麵上輕輕濺起漣漪，碧波蕩漾，河麵上栽種了許多的荷花，偶爾幾株玉白色的花苞從水麵中探出頭，如同碧玉玲瓏，出汙泥而不染。 　　這時，她感到腹中有些饑餓，這才想起自己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吃飯，她又累又餓，信步來到護城河邊的涼亭內，從包裡麵掏出早上從家裡帶的乾糧，便狼吞虎咽了起來。 　　吃罷飯，看到一旁的環衛工大娘，她便詢問這是哪裡？大娘熱心的告訴她，她現在正處在城市的正中心位置，聽說她要找工作，大娘就熱心的給她出主意，讓她不行就到飯店或是小吃城之類的地方去問問，找些端盤子、打掃衛生之類的活計，畢竟沒有學歷和文憑，想找到理想的工作基本很難。 　　石榴謝過好心的大娘，又拎著行李繼續漫無目的的朝前走著，遇到飯店之類的地方就留心著是否有招人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石榴所處的位置已經很偏僻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緊閉大門的教堂，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 　　夜，在惶惶然中降臨了，清風夾雜著豆大的雨滴打落在石榴單薄的身上，雖然已是初夏，仍然有些許的涼意，城市的彌紅燈到處閃爍，石榴加快步子朝前走著，期待有什麼小飯館之類的地方好讓她避避雨。 　　許久，沒有方向感的石榴信步走到一處裝潢精致的門店屋簷下，抬頭看著門頭上方寫著“紅櫻桃”幾個字，在玻璃櫥窗上還張貼著招聘服務員的廣告啟事，裡麵隱約傳出嘈雜的音樂聲，石榴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她摸了把臉上的雨水，渾身哆嗦著推開了那扇水晶玻璃門。 　　走進甬道，裡麵光線很暗，石榴摸索著走過狹長的甬道，光線也越來越暗淡，直至看到一個很大的廳堂，是凹陷的閃爍著彩色射燈的舞池，昏暗的燈光讓她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想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大廳內，迷離而又曖昧的氛圍讓她有些不知所措，這時，走過來一位渾身散發著香味，身著銀白色碎花旗袍的女孩子，隻見她身材高挑，頭發很隨意的在腦後挽了一下，極為傲慢、挑釁的看著石榴，臉上幾乎不施粉黛，卻絲毫掩飾不住她的清麗脫俗，石榴不禁感到黯然失色。 　　“小姐，你是哪裡來的？到這裡找人嗎？”那女孩冷冷的問道，眼睛的餘光仔細打量著她，石榴身著粉紫色碎花卡其布的上衣，有些發白的藍色褲腳處滿是泥點子，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披在肩上，一雙手不知所措的攪在一起。 　　“我，我”石榴臉一紅，小聲而又結巴的說：“我看到你們門口的招牌啟事，外麵雨太大了，我，我，我就走進來了”。 　　看著白衣女子淡漠的神色，石榴不禁有些急切的說道：“我會做飯，會洗衣，會做家務，我能來做服務員嗎？” 　　“我們這裡不需要保姆啊！”女孩冷冷的譏諷道，斜眼看著石榴，嘴邊是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那種嘲諷奚落讓石榴瞬間臉就紅了。 　　“哦！對不起”石榴輕輕說了一聲，拎起手中的行李就要走。“等等”那女孩冰冷淡漠的聲音傳過來，挑釁的看著石榴說道：“會唱歌嗎！” 　　石榴轉過身吃驚的搖了搖頭，心裡想著服務員還需要會唱歌嗎？“會喝酒嗎？”那女孩繼續問道，看著石榴又搖了搖頭，她似乎一下子看穿了石榴的心扉，翻起眼瞼傲慢的說道：“你是要找工作吧！不會不要緊，這些很容易的，可以慢慢學，你願意留下來嗎？” 　　舞池邊上是幾個濃妝艷抹、衣著極為暴露的女孩，看著局促不安的石榴，不禁都在指指點點，不時還爆發出一陣哄笑聲，讓石榴更是手腳無處安放。 　　“我可以嗎？我能留在這裡嗎？”石榴急切的、又極為歡喜的問道，想到自己在這裡舉目無親，實在沒有地方可去，她隻希望可以找到一個撂腳的地方，至於工作是做什麼？她根本就不懂。 　　白衣女孩又淡淡的說道：“我是這裡的領班洋洋，你留在這裡隻要陪客人唱唱歌、跳跳舞，喝點酒，一天五十怎麼樣？”看著石榴吃驚的表情，她又解釋道：“當然，如果你把客人哄高興了，他給你多少都算你的，至於，至於”白衣女子猶豫了一下，嘴邊浮出一絲詭異的冷笑。 　　“至於什麼？洋洋姐”石榴一聽到一天五十塊，相信隻要她稍微辛苦點，很快就可以給二哥賺點學費，不禁開心極了。 　　洋洋聳了聳肩，甩給她一個不屑的笑容，說道：“至於過夜，你們自己談，但是必須給店裡留一部分”。 　　石榴完全不知道這是一份怎樣的工作，一天五十塊，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當初，林軒哥和爸爸住院去世，又加上二哥出事，家裡不但被掏空了，還借了一部分，她想隻要自己節省一點，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可以還賬了，還能供哥哥讀書，心裡是極為歡喜。 　　“你跟我來”洋洋招呼了她一下，石榴便跟著她穿過舞池，這時，幾個搔首弄姿的女孩圍了上來，其中一個女孩憤怒的說道：“洋洋姐，怎麼又來新人了，我們還怎麼在這裡混”。 　　另一個女孩也極為怨毒的看著石榴，冷冷的說：“洋洋姐，幾個月的功夫，咱們店裡就來了四五個新人，找書苑 wｗw.ｚｈaｏshｕｙuａｎ.com 本來固定的客戶就有限，不斷的招牌新人，還有我們吃飯的地嗎？” 　　“對，對，讓她走，她要是來了，我們就不乾了”幾個女孩七嘴八舌的吵了起來。 　　石榴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迎麵撞來一個溫暖而又鼓勵的目光，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露露。 　　洋洋冷冷的打量著那些女孩，暗暗冷哼了一下，厲聲喝斥道：“都是出來混的，何苦為難誰?能不能把客人哄高興全靠各自的本事，你如果留不住客人，是你的能力有問題，怨不得別人？”洋洋又環顧了一下圍著的幾個女孩，冷笑著說道：“誰敢在這裡生事，誰就是砸場子的，別怪我翻臉無情”。 　　幾個女孩子本來就是仗著人多生事，聽見洋洋這麼說，也都知道她是老板的大紅人，自然是不敢在多說什麼，就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洋洋帶著石榴走上樓梯的時候，吧臺上的男服務生討好般問道：“姐，這是又來新人了？”“嗯”洋洋應了一聲，看都不看那人一眼，便帶著石榴走上樓梯，又掉轉頭問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石榴，魏石榴”站在臺階上的石榴緊張的說道，又頗為感觸的說道：“洋洋姐，謝謝你”。 　　洋洋頓住了，看了她一眼，皺著眉頭說道：“以後就叫清清吧！真是老土的名字”。 　　就這樣，石榴留在了夜總會，後來她才知道夜總會裡麵的女孩子是做什麼的，幾乎都是靠著出賣色相博得客人歡笑掙錢的人，當她想離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