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毅傑看著楊彩琴的臉說：“彩琴，你別怕，我去接個電話！” 　　就在這時，小趙警官急忙跑過去，把一隻胳膊墊到楊彩琴的頭下，就像她剛剛離開母親懷抱，又得到了一個妹妹的臂彎。 　　小趙警官很關切地提醒說：“彩琴姐，不哭了，還是想想後事吧！該通知的親戚要及時通知，讓他們都來幫幫你！” 　　張毅傑慌忙走出病房，快步來到走廊就近的一頭。她一邊擦著滑在臉上的淚水，一邊接過了弟弟的電話。但是她還處於哀痛中，一時間難以平復，要讓弟弟先說話，然後她再介紹醫院裡的情況。 　　張毅傑：“你先說吧，我聽著！” 　　張毅男：“現在主要就看你那邊了。不過你放心，公安局會派刑警隊的孫隊長去處理，你們應該見過麵。你要搞好配合，盡量把家屬安撫好！” 　　對張毅傑來說，弟弟的話應該是好消息，但是她卻沒有因此而多麼地高興，而是避開弟弟的話題，把醫院裡的情況如實相告。 　　張毅傑：“我在醫院見到楊彩琴了，看上去真可憐，實在是難以張嘴！但也說上話了，我得先安慰她，等熟悉點看情況再說吧！” 　　張毅男：“好吧！” 　　張毅傑：“好，我配合好！”這話有點機械，包含著一定的苦澀。 　　張毅男：“我回辦公室了，有情況打電話。” 　　張毅傑：“好，你忙吧，我掛了。” 　　雖然張毅傑的內心處於極度的矛盾中，但弟弟的話也給了她莫大的安慰，使她深深地感受到一種抵在心底的踏實。當得知孫隊長要來時，她的心裡更充滿著期待。很顯然，事情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於是其悲戚的心情瞬間又幻化出一種無法察覺的喜悅來。她認為自己不能站在樓道裡乾等孫隊長，而應該回到病房，去繼續寬慰楊彩琴。 　　楊彩琴基本上不哭了，小趙警官陪在身邊說著話。張毅傑一進門就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心裡很是滿意。她的努力同時感動了兩個女人，收到了雙重的效果，甚至有些超出預期。 　　張毅傑再次來到楊彩琴的身邊坐下，很認真地看著彩琴。她瓜子型的臉，白凈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盡管是半躺著，但也看得出她高挑的個子。張毅傑在心中暗自贊嘆著，彩琴可真是個漂亮的妹子！再想一想周來順那高高大大的樣子，感覺他們還真是挺般配的一對，隻可惜他們的命運咋就這麼不好呢？當看到楊彩琴衣服上的汙漬時，張毅傑突然靈機一動有了想法：“何不去給彩琴買身新衣服，讓她穿戴一新去見來順呢？”她想到做到，立刻起身走向小趙警官。 　　張毅傑：“彩琴身上的衣服臟了，你在這裡看著，我去給她買身新的！” 　　小趙警官又是一驚，睜大眼睛看著張毅傑，甚至已在心裡原諒了李小偉的過錯，在暗自期待著楊彩琴也能原諒李小偉，讓他盡快回到媽媽的身邊，但是法不容情啊！ 　　小趙警官充滿敬意地說：“大姐，你去吧，這裡有我和李大哥，你盡管放心！” 　　張毅傑告訴老李：“你就在這裡，哪兒也別去，有啥事聽倆妹妹的！” 　　留下老李，絕不能讓楊彩琴誤認為他們是在耍心眼，虛情假意走一遭，甜言蜜語哄一會兒，然後借機溜走。這時候最需要的是信任，是不斷加深感情。 　　張毅傑拿起手包走出病房，乘電梯到一樓，匆匆走向大門。醫院門外有出租車，經常性地在那裡等客，張毅傑隨便叫一輛就上去了。 　　張毅傑：“快點，去百貨樓！”她剛上車就催促道。 　　在醫院門口跑出租，緊急情況司空見慣，作為出租車司機也就見怪不怪了。通常的情況是，醫院裡有危重病人，家屬正著急，上車後不問價錢，就是一股勁地催促著要快！能快再快！司機們心裡都明白，這時候最好的表現就是盡量滿足乘客的要求，否則不僅一路上會被不停地催促，甚至會說出些難聽的話來。遇到這種情況也自有它的好處，隻要司機能盡力幫忙，顧客到地方往往都不問價錢，隻要不過分，說多少就給多少。張毅傑催促司機的原因卻是另一種情況，她要在孫隊長到達前趕回來，以免有失禮貌，也好抓緊時做楊彩琴的工作。 　　街道上車來車往，出租車開得很快，能夠超車的都要超，就因為司機路熟。時候不大，出租車就到了百貨大樓。 　　張毅傑：“多少車錢？” 　　司機：“如果坐回頭車就便宜點，一來回五十元。如果不再坐，就給三十元。” 　　張毅傑掏出三十元拍到儀表盤上說：“你等著，我一會兒就下來！” 　　話音剛落，張毅傑推開車門下去，順手一摔“咚！”地一聲關上，然後疾步走向百貨大樓。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盤算著該給楊彩琴買身什麼樣的衣服。彩琴剛死丈夫，不能穿得太花哨，顏色應該沉穩點，但是彩琴還很年輕，也不能太老氣，否則喪事一過，再穿就不好看了。在去往服裝區的電梯上她決定了，就給楊彩琴買一身湖水藍的套裝吧！ 　　到女裝區，張毅傑別的都不看，她叫過女服務員，直接要買一套L碼的湖水藍女式夏裝，要質量最好的。女服務員看著張毅傑似乎有點不明白，想問一問這衣服給誰穿，可是當她看到張毅傑那緊張的表情時就不再多嘴了，怕一句話不合適給自己找氣受，便趕快取出一套最好的湖水藍夏裝，標價一千元。張毅傑接過去急忙打開包裝，拿出衣服翻來覆去看了看。當她確認顏色深淺合適，號碼也對，就決定買下了。 　　張毅傑：“就要這身，快點開票吧！” 　　女服務員把衣服重新裝起，到服務臺開出一張銷售單。張毅傑接過單子到收銀臺去付款，回頭把收款條塞給女服務員提上東西就走。在內衣區，她又給楊彩琴買了身二百多元的內褲和文胸，順便買了一小包洗衣粉。她要了個袋子，把所買衣物和小票一起裝進去。要買的東西都買了，該回去了。 　　張毅傑一走出商店，出租車司機就在向她招手。張毅傑上車剛坐穩，出租車便一個前沖啟動了。這樣的速度，正符合張毅傑此刻的心情。 　　回到醫院，張毅傑提著東西急忙走向病房樓。一進電梯間，她就發現有個老警官身影在等電梯，於是就想：“這個人會不會是孫隊長？” 　　張毅傑走近點，從側麵去偷看著老警官。他五十多歲，一米七多的個子，雖然有點駝背，但精神矍鑠，目光犀利，麵色莊重，卻帶著幾分和悅。張毅傑感覺這老警官很眼熟，像是孫隊長，可是哪裡又有點不同。突然間她明白了，這就是孫隊長，隻是今天他沒戴帽子！張毅傑便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 　　張毅傑：“你是孫隊長吧？”她說著露出了笑意。 　　孫隊長回頭一看，帶著幾分驚喜，卻也毫不含糊地認出了對方。 　　孫隊長：“對，咱們認識，你是張毅傑！” 　　張毅傑笑了，好像之前病房裡的悲戚場麵已不存在，但也不失應有的嚴肅。 　　張毅傑：“我是張毅傑，知道你要來，就抓緊時間出去買了點東西趕回來，怕落到你後麵，還真是差一點！” 　　說話間電梯門開了，倆人隨著人群一起走進去。電梯在上升，倆人在時斷時續地談著話。 　　孫隊長：“你接觸到楊彩琴沒有？” 　　張毅傑“哎！”地一聲長嘆，然後說：“接觸了，很可憐！”說著還直搖頭。 　　孫隊長收起笑，表情凝重地說：“這樣的場麵我們見多了，每次都是一個情感上的坎，可是你總得翻過去，有什麼辦法呢？事情總得往下送吧！”他直直地看著張毅傑的臉，稍作停頓，又說：“完全是個意外，彼此無冤無仇！” 　　電梯在十一樓停下。孫隊長和張毅傑並排走出電梯，但是他們沒有直接去病房，而是走向走廊的盡頭，距離楊彩琴病房距離較遠一端，繼續他們的談話。 　　張毅傑：“剛能說上話，算是拉近了點距離。她人在醫院，情況很糟，沒法說埋人的事。我這是去買的內外衣服，準備給她換上。” 　　孫隊長點著頭說：“你這樣做很對，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是有感情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很好！” 　　張毅傑：“你經驗豐富，後麵的事就主要聽你安排，我做好配合。” 　　孫隊長急忙說：“不不不！大家一起商量，共同努力。你做得很好，我很敬佩！” 　　張毅傑毫不含糊地亮明了態度：“孫隊長，該花的錢你不用擔心，兒子創下的禍，砸鍋賣鐵我們都認了，我一點不逃避應該擔的責任！” 　　所有的疑慮都因張毅傑的一句話而煙消雲散了，對孫隊長來說，他最怕的就是張毅傑很吝嗇，出倆錢摳摳掐掐，就像串在肋子上，那才讓他真是難辦呢！ 　　孫隊長感嘆道：“都說張秘書長人好，原來他還有個好姐姐呀！” 　　張毅傑不好意思地說：“還好啥呢，孩子都沒教育好，惹出這麼大的禍！” 　　孫隊長很肯定的說：“我說過了，完全是個意外，是個偶然事件。半夜三更，屋裡突然闖進來一個滿臉是血的酒鬼，換了誰能不害怕呢？人一恐懼就容易失去理智，在那種情況下咋能考慮到後果呢？但是，隻要有你這樣的態度，這件事基本就算解決一半了！”他話鋒一轉說“好了毅傑！說說我們下來的工作吧！” 　　孫隊長很自然地把她名字前麵的“張”字省略了，這一省聽起來很親切，好像他們本來就是老熟人。可是在說道張毅男時他卻隻用姓而不提名，且要稱之為“張秘書長”。對啥人用名，對啥人用姓，這種稱呼上的字眼講究很有學問。比如下級稱呼上級該用姓，而且要冠上領導的職務，其職務裡有“副”字的還要隨口去掉，這樣張嘴一叫那真是無比的敬重和良好的祝願；上級叫下級時也用姓，如果其官職前麵有“副”字的，也要隨口省略，這順口一叫就直接把下級給轉正了。雖然隻是個口惠，但也是一種上級對下級的抬愛和提攜式的祝願。在這方麵，大家都很自覺地從善如流了。 　　張毅傑：“孫大哥，在這事上我還得聽你的，你看該咋辦就安排吧！” 　　她也改口了，竟然叫起孫大哥，看來大家的適應能力都很強！ 　　孫隊長：“根據你剛才說的情況，我想了，安撫工作你繼續做，賠償問題我來處理，爭取盡快把人給埋了。” 　　張毅傑：“你說吧！” 　　孫隊長：“我代表的是公安局，不牽扯個人利益。你呢，要站在楊彩琴的立場上多考慮，爭取最大信任。” 　　張毅傑一聽就明白了，正要贊同，可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弟弟打來的，她趕快接住。 　　張毅傑：“毅男，你說吧！” 　　張毅男：“孫隊長到了嗎？” 　　張毅傑：“到了，我們在一起，還沒進病房呢！” 　　張毅男：“你把電話給孫隊長，我有幾句話。” 　　孫隊長聽到了電話內容，沒等張毅傑把手機遞過去，他就慌忙伸出雙手捧住了電話，生怕晚一步就會掛斷或者一不小心掉到地上。他把手機貼到耳朵上，恭恭敬敬地彎腰笑著。 　　孫隊長：“張秘書長，您好！” 　　看那樣子，好像他們打的是視頻電話，張毅男能看到他似地。實際上他們用的是3G電話，根本就沒有視頻功能，而可視電話還僅是一個對於未來的期許。 　　張毅傑在一旁看著，瞬間感覺有點想笑，但還沒笑就嚴肅起來。 　　張毅男：“孫隊長啊，我給姐姐說了，讓她搞好配合，主要靠你來處理了！” 　　孫隊長可是老江湖，一下就聽出了話外音，他能掂量出自己的份量，於是順水推舟就要請示一下工作。 　　孫隊長：“張秘書長，我也就是跑跑腿，請問你對下步工作有何指示？” 　　張毅男：“我隻有一個要求，處理事情要以理服人，以情動人。做死者家屬工作要重細節，比如他們來往的交通問題、食宿安排等都要考慮在內，要盡量周到細致，要爭取他們的信任、理解和原諒。” 　　在一個刑警隊的副隊長麵前，張毅男沒有過多的客氣，但也保持了應有的謙虛和尊重。 　　孫隊長一直在陪著笑聆聽，等張毅男把話完，他說：“我和你姐姐剛才也粗略地議了下，我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你要求得更具體。在我到之前你姐姐已經開始做了，我很敬佩，也很感動。下麵的工作我們要多加考慮，盡可能把各項工作做全做深做細，爭取早日把事情處理好。” 　　他把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既匯報了情況，使聽話的人感到舒服，同時也為以後工作中可能遇到的困難留下了餘地。 　　張毅男：“辛苦你了，首先我要表示感謝！” 　　孫隊長誠惶誠恐地說：“職責所在，找書苑www.zhaosｈｕyuan.coｍ 應該的，應該的，這都是應該的！” 　　張毅男：“那就再見吧！” 　　孫隊長慌忙回答：“張秘書長再見！看你姐姐還有啥要說的沒有！” 　　然而，沒等孫隊長把手機還給張毅傑就掛斷了。張毅男這樣做，其目的無非是想讓孫隊長感到他並無親疏之分，尤其在孫隊長麵前，即使對親姐姐，他也沒有多餘的話要說，這就顯示出他對孫隊長的充分信任，充分地滿足了一個老警察的自尊心。 　　孫隊長很興奮，他把電話交給張毅傑說：“毅傑，你先進去，我在這裡等會兒。等她把衣服換好後，你出來，我再進去，以防誤會。” 　　張毅傑很贊同孫隊長的話，又補充說：“我把衣服給她換上，然後把換下的臟衣服拿去洗了。” 　　孫隊長：“好，就樣好。你先去吧，我在這裡吸根煙。” 　　張毅傑剛要走，卻又站住回頭提了個問題：“昨天下午，在公安局咋沒見你？” 　　孫隊長嗬嗬一笑說：“昨天下午有新任務，我帶隊去別處了。” 　　張毅傑：“啊，是這樣，我說咋沒見你呢！”說罷她便提著東西走向病房。 　　孫隊長掏出煙點上，很快麵前就升起一團淺淺的煙霧。他一口接一口地吸著，好像要用騰雲駕霧來調動自己去占領製高點，好像等待他的將是一場並不輕鬆的戰鬥，可病房裡的楊彩琴僅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弱女子，需要他這樣去折磨自己嗎？ 　　看到張毅傑進了病房，孫隊長掏出手機打給了王局長，他要把這裡的情況和張毅男的話做一次全麵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