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過十五分,上海至南京第三次藍鋼特快到達下關。 月臺上演戲的都散了,隻剩下等候多時來接站的人們伸長脖子、揮著手呼喊著親朋的名字。 幾個統一著裝,手粗臉乾的小販靠在散著熱氣的推車上開始了吆喝。 “包子、饅坨、鴨油燒餅……一分錢兩個,便宜賣囉!” “烤鴨、板鴨、鹽水鴨……又肥又大,才五毛錢一隻,不好吃不要錢!” “花生、瓜子、蘭花豆……兩個銅板一包啦!” 也有幾個舉著牌子來接站的,其中一位牌子上寫的是“接上海茂川商行劉運祥”。 還有一位牌子上寫的是“接香港岐壽堂莫北鬥寶驗止咳丸洋7.55元”,大約是字數太多,用了三顆圖釘把兩塊紙板拚接而成,其中有顆圖釘還被沾了墨。 藍鋼特快也是掛的九節車廂,不同的是,它是整個京滬線唯一有頭等車廂的列車。 頭等車廂隻有兩節,一節專供外國使領館洋大人用,一節供果黨政府高官專用,每節十二個座位,訂購座位必須出示資格證件並登記。 老鐘和劉運祥居然是坐頭等車廂來的,一同到達的還有俆可均和他的秘書。 舉牌子接劉運祥的是軍政部陸軍署軍法司的司機,接了人就直奔中央飯店。 比軍法司的車前腳到的是俆可均的專車——全新黑色道奇Six,俆可均一到飯店就直接去了樓上303房間。 303房間是他和陳家真約好,給自新者準備的安全房。 陳家真到303門口的時候,有兩個身穿黑色呢大衣的男子正站在房門兩側守衛,陳家真給他們看了證件後,其中一男子敲了房門兩下。 門開了,開門的是俆可均的秘書,徐正坐在沙發上和一個身著廚師裝神情緊張的女人說話。 “陳處,商委員?……” 俆可均已經從司機口中獲知了李子的身份,語氣中卻仍帶著疑問和不甘。 “不容質疑!這是陳部長的指示!” 陳家真在俆可均對麵坐下,卻側身望向那女子,將她好一番打量。 女子乍一看有那麼幾分姿色。 廚師帽被她甩在沙發一邊,燙發散落披肩垂麵,麵容姣好,也很潔凈,但怎麼看都似乎有種媚俗的脂粉氣。 女子本就緊張,被這一通盯著看就越發的感到不自在,搓著手不知所措起來。 陳家真疑惑的問徐天壽:“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自新人員?” 俆可均尷尬的回道:“不是,她是他的……他的外室。” 陳家真頓時明白了,什麼外室,不就是個風塵女子麼! “那個自新者呢?” “他,他暫時還不方便露麵。”俆可均目光閃爍,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陳家真見狀又問了句:“她?靠得住嗎?” “靠得住!唐雨雲的線索就是她提供的。” 俆可均既然肯定了女子的能量,陳家真也就不再質疑,其他的他也不想多問。 於是淡淡說道;“商委員講,票是從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手中買的,這個人手上還拿了兩張紅票,和你一趟車。” “那這個人就有很大嫌疑啊!”俆可均扭頭問那女子:“老鐘身邊有沒有個年輕人?” 女子搖了搖頭,沒吭聲。 俆可均有些失望,兀自道:“沒關係,我們可以通過售票窗口拿到訂票人名單。” “名單已經拿到了,除了你和錢秘書一共還有十人,其中六人訂的往返票,跟你一樣是南京這邊的。” 陳家真著重說道:“從上海那邊來的就隻有保安處兩人和鹽務稽核總所兩人。” “是嗎?” “嗯!” 俆可均閉著眼睛回憶道:“陳處,我想起來了。車廂裡有四個人我是一點也不認識,另外六人我就算叫不出名字職務,看著也麵熟。” “那這四個人就是上海來的。” “慢著,我想想……” 俆可均忽然睜開眼說道:“對了,他們中有兩人講四川話,其中一個還穿了身中校灰軍服,出站的時候上的也是輛道奇;另外兩個講上海話的人,上的好像是輛全新的福特A型。” 又扭頭問一旁站著的秘書道:“錢秘書,你有映象沒?” “我沒怎麼注意,不能確定,但印象中好像是這樣。” “肯定是!剛才下車的時候,我看見那兩輛車就跟在後麵。南京的不是回家就是回了單位,上海的才會來這裡。” 錢秘書走到窗邊,朝樓下望了望道:“老板,下麵車太多,站在這樓上往下看還真認不出來。” “這樣,錢秘書,你也別費那眼神了。打個電話到前臺,查下剛來的客人去了哪裡。” “好的!” 303是套間,電話在臥室,錢秘書進去撥通了前臺。 “喂,我303房間,讓你們經理接電話。” “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江經理,我錢秘書。剛才在我們徐科長後麵進來,帶上海口音和四川口音的客人去了哪裡?” “嗯,上海口音的在臘梅廳,四川口音的在秋菊廳。” “我再問下,他們都是誰的客人?” “哦,上海口音的是鹽務緝私處溫處長的客人,四川口音的是陸軍署軍法司秦副官的客人。好的,謝謝!” “老板,剛才您都聽到了吧?” “我們都聽到了。” 俆可均環顧了下眾人,以試探的語氣問陳家真道:“陳處,依你看該怎麼辦?” “這事你別問我,你們黨調科想怎麼辦都行。” 陳家真話鋒一轉道:“不過老徐,這沒憑沒據的,我們警察廳就不好介入了。” “也不能說全沒憑據,不是還有商委員的指證嗎?” “商委員隻是說賣他票的那個年輕人手裡拿著兩張紅票。這也能叫指證?你這秘密武器還指證了商委員呢!” '“你不提起我還忘了。對對對!他們中是有個年輕人,講上海話的。錢秘書,是吧?” “好像是的!” 俆可均望著陳家真道:“要是把商委員請來認一認就好辦了……” “老徐,商委員今天開的是編製江西二次剿匪預算的會,陳部長都是趁休會的時間問的他,你就不要多想了。再說鹽務緝私處和軍法司也不是好碰的,小心觸了黴頭!” 俆可均嘆了口氣,似乎有些不甘心。 “要不你讓她當回女招待去看一眼?或者乾脆等等,七點鐘一切就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