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淩廢品收購站在長城腳下還是很有一些名氣的,方圓數十公裡收廢品的人都會把收到的貨物送到這裡,這些人的廢品都是他們沿街叫喊收起來的。這個行業的食物鏈是這樣的:沿街吆喝的基本是最底一層,最辛苦,利潤最少;而小型的廢品收購站則屬於第二層,主要以回收第一層的貨物為主;第三層是體量更大大,同時還具備簡單加工的能力的收購站,比如可以把玻璃瓶粉碎、把易拉罐壓縮等等,可以獲取相對更高的利潤,不僅第一層、甚多第二層也過來送貨;第四層就是生產廠商,主要是第三層的收購站為他們提供原材料。 這個行業入門很容易,每天騎自行車馱兩個大筐子沿街吆喝就可以,一天基本就在一個村莊轉悠,兩個大筐子從空到滿的時候,就可以去高淩收購站賣貨了,而這個村莊基本上十天之內就不用再來了。這一層誰都能乾,但是確實很臟,也很累,要能夠不怕吃苦才行。 而高淩廢品收購站屬於第三層,每天沒日沒夜地忙著收購就可以了,經常是早上四點多就有人過來送貨,一直忙到晚上十二點才可能閑下來,關鍵是天天如此。而當院子裡廢品堆積如山的時候,也就到了高淩廢品收購站的大日子了,裝車賣貨的時候到了,這一天將會異常的忙碌,一般還會請兩個零時工幫忙。 外出賣貨的事情一般都是高淩親力親為,因為涉及到的資金金額很大,每次都是接近十萬元,銷售業務員跟廠家隨便一勾搭,可能就是幾千甚至於上萬的損失。 盡管周雲庭已經在高淩收購站乾了接近一年了,還是沒有得到高淩的徹底信任,賣貨的事情從來沒有讓參與過。 轉眼春節快要到了,高淩決定節日期間院子裡不能再存貨了,因為年底村裡邊人員比較齊全,給香芹這丫頭說媒的事情借著年底也要抓緊了,如果能給介紹一個在城裡工作的人家那就最好了。可是如果有人上門相親,總不能讓人看著這一院子廢品吧,亂糟糟的不好看。 高淩把廢品分好類並壓縮處理之後,就找來了一輛解放牌的大拖掛車,前後兩節車兜。因為年底打雜的臨時工都回家過年了,周雲庭和高香芹成為了裝車的主力。高淩老爺子畢竟年齡大了,就在車上負責歸置貨物,老太太乾不了體力活,一早就去延慶縣城逛集市去了。三個人從早飯之後一直忙到了下午太陽偏西,總算是裝完了,兩個車兜都裝得像是兩座小山似的,高淩看著這一車貨物滿意地點了點頭。 高淩先是焚香禱告了一番,但願這一路平安無虞,然後簡單吃了幾口飯,就隨車去天津靜海縣賣貨了。走之前特意交代了兩個人,春節之前就不允許再收購新的貨物了,要保持家中整潔,相親的過幾天可能就有人要來了。 周雲庭似乎預感到將會發生什麼一樣,有期待又有擔心,送高老爺子上車走了之後,回屋洗了一把臉,就準備出去找人打牌去。他剛走到小區門口,就看到高香芹在門樓下麵站著,大門已經被她給反鎖上了。 香芹幽怨地歪著腦袋說: “雲庭哥,你也聽到了,我爸要給我介紹對象了。” 周雲庭淡淡地說道:“香芹,你也不小了,也該介紹對象了,正常,很正常。” 香芹有點生氣地說道:“正常?那你呢,那我們呢!我們就徹底沒戲了,你知道嗎?!” 周雲庭皺了一下眉頭說:“香芹,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們本來就沒有希望啊,我們是沒有可能的。” 香芹聽到這話反而冷靜了,低聲說道:“雲庭哥,我有一個辦法,就看你敢不敢乾,隻要你聽我的,咱倆一定能成。” 周雲庭苦笑著看了香芹一眼,說道:“辦法?我結婚已是定局,生娃了也是現實,還能怎麼樣?香芹啊,隻怨我們兩個有緣無份,相識太晚。” 香芹一聽這話,又激動起來: “不,不是這樣的雲庭哥,我的辦法就是要打破之前的局麵,重塑我們的現在。你活這這一輩子,不該活得轟轟烈烈嗎?不該大膽追求自己的愛情嗎?不該大膽追求自己人生的幸福嗎?為什麼要被那些世俗的東西所束縛,為什麼就要恪守一份根本沒有愛情做基礎的婚姻?!隻要你聽我的,現在就回家,跟你老婆離婚,孩子我不管,想要讓她也帶走,以後我就是你的了,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離婚的想法周雲庭不是沒有想過,可是這在那個還很傳統守舊的鄉村將會是爆炸性的新聞,我周雲庭以後就再也別想回那個家。 香芹看周雲庭不說話,就知道他在擔憂什麼:“你也不用擔心,離婚之後,你就住在這裡,我家就我一個孩子,這是我的家,也永遠是你的家!” 香芹說著撲了過來,兩個人瘋狂地擁抱在一起,熱烈地親吻著,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香芹拉起我父親的手,一路跑著回到了屋裡,把屋門也給鎖上了。 高家老太太這趟逛集市心情很不錯,主要買了幾件新衣服,給香芹和老高也各自買了件新的羽絨服外套,聽說最近流行羽絨服,可是拎到手上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又讓人不踏實。 至於周雲庭,老太太想了想就算了,畢竟隻是一個幫工,再說了最近總感覺他跟香芹兩個人眉來眼去的,一個結婚有孩子的人了,也不知道自重,還真以為自己是單身小夥子嗎。 想到這裡高老太太就有點心慌,莫名其妙地心慌。不逛了不逛了,回家。等老太太到了家門口的時候發現門從裡麵反鎖上了,心中頓覺不妙,不停地猛烈敲門。 可是,任憑老太太怎麼用力捶打大門,同時大聲喊著:“芹兒,芹兒,香芹,香芹。”裡麵都是毫無動靜。老太太頓感一股熱血上湧,一陣頭暈,就坐在了門口臺階上。 老太太不敢想那種場麵,也不敢再大聲地喊了,免得街坊鄰居起疑心。可是這兩個冤家要是真的做了茍且之事怎麼辦啊,我們的芹兒可還沒有成家啊!不行,這周雲庭不能再留了,堅決不能留了!讓他走,滾回他老家去! 老太太想到這裡,站起身來轉身就要再去砸門,突然聽到裡麵有人說話:“誰啊?剛才誰敲門了?”是香芹的聲音。 “是我,你老媽,趕緊開門,乾什麼呢在家!”老太太怒氣沖沖地說。 香芹把門打開了,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說:“怎麼了媽?怎麼那麼大火氣,我裝車累了,剛剛睡著了,你敲門我感覺就像是在夢中一樣,醒了想著剛才好像有人敲門,還是真的有人敲門啊。” 老太太也搭理她,徑直往裡走,邊走邊大聲問道:“周雲庭呢?那個鄉巴佬呢?” 香芹急忙說:“沒出去的話,就應該也是睡覺去了吧,我怎麼知道他乾什麼去了呢?”說著又沖西屋喊了兩聲:“雲庭哥、雲庭哥,你在家嗎?我媽找你呢?” 老太太哼了一聲說:“雲庭哥,好親切啊,也不害臊!” 這時候周雲庭從西側小屋裡出來了,看到老太太後連忙說道:“嬸子回來了,裝車累壞了,我吃完飯就美美地睡了一覺,我聽香芹說您找我了,不知道什麼事情?” 老太太上一眼下一眼地把兩個人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嘀咕:“看你們兩個人這不自然的神情,尤其香芹臉上的紅暈,有情況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了,想瞞老身你們還嫩得很!不過這事也隻能就到此吧,不能再聲張了,趕緊讓周雲庭走人才是道理。” 老太太沒有回答周雲庭的問話,轉身進了屋裡,淩亂的床麵似乎也在向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述說著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老太太氣得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摔了個粉碎。 屋外的高香芹和周雲庭,呆呆地站立著,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香芹的姑姑生病了,高嬸子借口需要人照顧,當天就把香芹送到了她姑姑家。這二人不能再朝夕相處了。 三天後的中午,高淩賣貨回來了。 當天晚上,周雲庭就被高淩叫到了屋內,他剛剛進屋門,就被一記重拳狠狠地打在臉上,不由得連連後退,被門坎一絆,仰麵朝天倒在了地上。這一拳直打得周雲庭鼻血噴濺,腦袋又磕在地上起了一個大包。 高淩沖上去還要再打,高嬸上來死死地拉住了他,高淩這才破口大罵起來:“當時真應該直接讓你小子凍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嗎?你不知道自己結婚了嗎?你不知道自己都當爹了嗎?還勾引我家芹兒,你簡直就是個畜生!” 周雲庭“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確實是錯在自己,我不應該因為愛慕芹兒的美麗就利用她的青春的沖動,我不是人,我對不起高叔高嬸,更對不起香芹。 高淩看著我父親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依然餘怒未消,拿起桌上的一個信封扔在了地上: “周雲庭,這是你的工錢,趕緊收拾你的東西,今天晚上就給我滾蛋!” 說完“咣當”一聲把屋門關上了。 周雲庭就這樣在屋門外跪到了午夜時分,天寒地凍,實在是無力再堅持,香芹也不在家裡,就沖著屋門磕了三個頭,拿起地上的信封回自己房間去收拾東西。 窗外又下雪了,雪花漫天卷地落下來,猶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輕輕地落在房頂上,落在草地上,落在山峰上。 周雲庭走出高家門時,冬夜的寒風凜冽,夜空也不再寂靜,到處都是叮叮當當的響聲,他想起來今年年初那天,倒臥在高家門口的時候,幾乎也是這樣一個的冬夜,而今天卻又不得不離開,不由得感嘆萬千。 大榆樹鎮距離延慶縣城隻有二十幾公裡,天色稍亮的時候,周雲庭已經走到了縣城。這一路上滿腦子想的都是高香芹,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倘若真的離了婚,高叔他們能接受我嗎?估計也很難! 周雲庭趕到火車站的時候,對於自己何去何從依然沒有想好。回河北老家肯定是不行的,算上高叔給的工錢,現在身上也就六千多塊錢,距離兩萬多的債務還有很大差距。 去哪裡呢?周雲庭現在所熟悉的就是廢品收購行業,而要從普通廢品升級到金屬廢品,就要去工業發達的地區,去東北地區,那裡的廢舊金屬肯定多。 具體去哪裡,周雲庭並不知道,隻要是東北就行。於是,他看了看最早的列車,是開往遼寧大連,於是就買了一張去大連的火車票。 列車一路向北,繞過渤海灣,又向南行駛。周雲庭坐在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又醒了,再睡著了,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腦袋才算清醒過來。看著窗外的景色逐漸地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他知道應該是進入LN省境內了。 列車終點是大連站,可是在剛剛進入DL市之後就停靠了一站:周水子火車站。周雲庭立即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一節節地貨運列車,拉著全是滿滿地各種金屬物資。就這裡吧,他提前從周水子火車站下了車。 周雲庭走出了火車站,接下來去哪裡呢?抓緊找一個落腳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在周水子火車站旁邊,是周水子國際機場,在這兩者之間,是一片混亂的民房,主要是拉貨過來的貨車司機居住的地方。周雲庭走在這條雜亂不堪的街上,心中反而踏實了許多,可是一路走來也沒有看到有出租的房屋。街道走到盡頭之後倒是有一個乾凈整潔的大院子,房子有兩層,院子裡麵還有一間寬敞的平房,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應該放置雜物的地方。 周雲庭看著這院子心想:“這間平房能租給我就行了,還可以在裡麵存放一些貨物。”他心裡想著就不由得在院子周圍來回踱步,走來走去的好幾趟。 “小夥兒,你是乾什麼的,有事兒嗎?”一股海蠣子味兒濃鬱的話傳了過來。周雲庭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一位大約六十歲左右的、神態慈祥的老太太站在一樓門口。 周雲庭趕緊回答道: “啊,阿姨,我是想在附近租個房子,所以就來回看看。” 老太太早已經注意到他盯著那間平房看了許久,就直接說道:“你是想租那間平房吧小夥兒?” 周雲庭回答到:“這個房子有人住嗎?您往外出租嗎?” 老太太一聽這話樂了:“沒人住,倒是可以租給你,不過你是乾什麼的?” 周雲庭心想:我是乾什麼的?對啊,我是乾什麼的呢?我又能乾什麼呢?除了收廢品。於是回答道:“阿姨,我是收廢品的,看您這平房麵積不小,也可以存放點東西。” 老太太倒是沒有說什麼不同的意見,就帶周雲庭看了看平房,確實如他所料,裡麵空間大的很。 順利租下住的地方之後,周雲庭心中就踏實了很多,雖然香芹的影子還不時地閃現,可是又能如何,即使真的回家去離婚,高家老兩口子就能接受自己嗎?他們對我是有偏見的,不論事情轉了多少個彎,偏見也是無法依據邏輯來矯正的,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個邏輯起點。 路,還是要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