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戲樓，二層休息間，高楊喝著茶水，一個眉間生著金痣的女孩子，在給他按著肩膀。 　　白探花向來譜大，三天兩頭就說身子不爽，今兒不演，明兒不演，身價反倒還水漲船高的。 　　好在是福園好角兒多，他這麼鬧，卻也不耽誤賣票。尤其是高楊自己，外麵黃牛把票價炒得貴出幾十上百倍，京城的小姐、太太們照樣趨之若鶩。 　　這天正趕上高楊罷臺，說是肩周疼，馬佳打發個小廝給他捏捏，他還非不依，要換小姑娘來。 　　黃子弘凡前麵飛跑，張超領著劉晚照，後麵徐徐地跟，不多時即被落下。黃子闖進了休息室，高楊就回頭，對身背後的人輕聲道了句：“侍候你師父去吧。” 　　那女孩聽言便走了，剩黃子弘凡跟高楊，單獨地對著。也不寒暄，直接就開起了玩笑來，可見得是熟絡。 　　“乾嘛，又罷戲呢？佳哥對你可是好脾氣，真跟個爹似的。他下回再要揍我，你倒幫我攔著點兒啊，就知道瞧熱鬧！” 　　黃子弘凡囉嗦著，還伸手來扯高楊的臉。高楊倒任他作為，乃至好興頭地拍拍大腿，示意他那裡坐下。 　　“你少亂我們輩分，人馬佳那是我正經師哥，幾竿子也打不到‘爹’字兒去。” 　　“師哥師哥，從沒聽你當麵叫他過一句。”黃子弘凡想一想，到底沒有就在高楊腿上坐，“張超從美國回來了，沒和家裡說，先到的京城。他這就該到了。” 　　話音裡忽染了點促狹，“羊兒，你說這張超突然跑過來，該不是為了能早點見到你吧？你看你看，他這才回來第幾天呀，我們誰也沒得著信兒吧？一來，就先奔戲園子，嘿，你說奇怪不奇怪？” 　　“好了，”高楊手上摁著黃子弘凡的腦袋瓜，蔥白似的食指點了點，“別說了，來了。” 　　張超這便起了門簾，先請劉晚照進來。 　　“哈嘍，楊先生！”張超對高楊濟出個甜笑，“別來無恙。”又介紹說：“這位是我未婚妻劉夕巧，你叫她晚照就好。” 　　“晚晚，這是高楊高老板。” 　　劉晚照的一番注意力卻早不在張超，而全在高楊身上。“我知道我知道，久仰白探花大名，今日可算是見著本尊了！還這樣近！”說著，福了一個漢式的淑女禮節。 　　高楊看到個可愛靈動的小姑娘，心裡喜歡，一臉都泛著笑模樣，“晚姑娘好。” 　　那聲嗓，果然是唱戲的才有，閑說話也有娓娓儷儷的腔調，如似水晶沙管子裡淌水銀，直打人心窩兒流過去。 　　“嫂子，那麼愛看，都出了神了，”黃子弘凡護食一般，手掌在劉晚照眼前連連地晃，“我們高老板好看吧？” 　　“他是好看。”張超護短，把劉晚照拉到身後，九尺餘的身材擋在黃子弘凡麵前。“小高楊那鼻子眼口，活脫脫一個賈寶玉降世。幾年前我給他畫了一幅半身像，醇親王看後，竟擺在了他書房最顯眼的地方，這得是有多愛！” 　　“小高楊？你說誰小？”這位一耳朵就聽出了張超話裡麵的咧子，笑眉笑眼地懟回去，“我有幾斤幾兩，你還不清楚麼？”明明是占他一個便宜，偏還媚著臉，讓人說什麼不舍得罵。 　　“王爺那也是看你的麵兒。”高楊說話淡淡的，一派寵辱不驚的儀勢，“真說起來，你們還不趕緊地看戲去，今晚上福園上下，無論男女，全是反串，精彩著呢。” 　　“反串？” 　　“對啊，班主親口說的，還能有偽？” 　　高楊隨手替黃子弘凡理順了不整飭的袖口，“誰道那冤種又發哪門子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