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你要罷演。” “誰叫我不是福園的人,是個散漫自由身呢?” “想演就演,不想演,就誰愛伺候誰伺候。”高楊懶懶地靠著椅子背,姿態有貓咪似的嬌惰。 張超拉著劉晚照,拿了高楊一支玩作手把件的象牙簪,就下樓奔戲臺觀眾席去了。黃子弘凡倒還跟高楊膩了一會兒,才追什麼似的跑下來。 “你忙什麼,”張超溺愛地拍著黃子弘凡的後脊,“墊場的沒有什麼意思,你佳哥唱大軸,不得晚晚地登臨?你要看他,十一點鐘過後再來,都不嫌遲。” “墊場還變戲法呢,也挺好玩的。”黃子弘凡岔著腿,坐得沒形沒款,又停不住向來愛多話的嘴:“也不知羅雀姐幾時才能上臺,佳哥隻一味地控著她不放。” “這有何難?”張超長臂卷來,徑把黃子弘凡一摟,“哥哥教你一個絕妙法子,你且去問佳哥,一素留著小羅雀,不肯給人家看,是不是預備著收房做姨娘呢!” “去你的,我敢這麼講他,還不被活剮了?” “你到時候,”張超偷眼還看著劉晚照,“你到時候務必把我也帶去,正好兒我可再見識見識佳哥那language。” “什麼?”劉晚照聽到那一聲冷僻的外文,果然不懂了。 張超正要細講給她,就被黃子弘凡貪了先:“你問他那句鳥語,我知道,是‘語言’的意思。佳哥會的方言,比城南那些跑單幫的還厲害!誰要是惹了他,甭管男女老幼,等著的先就是一頓聽懂聽不懂的鄉罵,切菜砍瓜似的,根本插不進去話。” “還不止呢,上次黃子開佳哥玩笑,引他惱了,哥操著趙子龍的那藍馬鞭,追他三趟長街,到底拿住打了一頓。” “啊,這……打得可嚴重麼?” “別提了,慘不忍睹。”張超做樣子掩麵嘆息。 說著,看著,劉晚照身邊忽然卻坐過來一個一襲黑衣的男人,黑色帽簷遮住眼睛,儀態清冷地甩開手中紙扇。 “高先生?” “姑娘眼真尖,是怎麼看出來的?”高楊沉靜如水,望都不望劉晚照。 劉晚照暗笑,脆聲道:“像先生您身上這樣香,再怎麼喬裝改扮,也是藏不住的呀。” 高楊也不由失笑,這倒不是他算漏了,而是身上熏灑的香料氣味委實鬱盛,天天如此,一時半會散不開,所以到底沒有法子。 那一邊,黃子弘凡發見高楊過來,忙不迭就站起來,催促張超跟他換位置:“哥,你快起那邊去,我要離高總近點兒。” “憑什麼?” “哥哥——” 這一聲叫得是千回百轉,沒的張超不答應。這一回,便成了張超坐在邊邊,跟劉晚照隔著一個人。 高楊自然也瞥到黃子弘凡換了過來,不過並不同他熱切地交談,就隻遞給了一個巧笑。眼尾冶倩,不畫自黑,伴著纖密的睫毛卷,好個迷死了人。 “馬佳八百年不唱旦角了,我可不能不來近瞧瞧。說是要唱費貞娥,那可有品頭。要不說呢,還是他會挑。我們原本隻忖度著要他唱個穆桂英的。” “費貞娥,那是?” “這出戲叫作《貞娥刺虎》,”黃子弘凡為晚照解釋道,“演的是一個公主,刺殺一位叛軍首領,然後自殺的事兒。” 高楊不拆他臺,張超可難饒他,“什麼啊,就公主,你不懂得還亂講。”接著和顏悅色對劉晚照講解:“這貞娥其實是位平民,假扮公主嫁過來的。將軍呢,也不是闖賊李自成,而是個頂包的,叫作李固,綽號‘一隻虎’,所以戲名是《費貞娥刺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