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下)(1 / 1)

“你聽超兒胡言呢,”高楊笑言,“黃兒講的是正史,費真娥可不就是崇禎帝禦筆欽封的長公主麼?誰都像你不學五經四書,成天介琢磨戲本子?還跑到外邦去學什麼‘比較文學’,你會比較個什麼?”   “差不多得了,”張超好脾氣地撐著腮,跟高楊逗悶,“你不就是護著那小子,至於編排我這麼多?”   高楊這才收了神通,瞄一眼臺上,一個美貌的女戲子正唱著許仙。他就在那《白蛇傳》的婉然唱腔裡,正色為張超圓起了場來,音色倒是跟臺上的輝映。   “超兒文法底子好,這《刺虎》原為昆曲,還是他幫福園改的戲本。為這,阿雲嘎逢人就吹,說了直有小一個月。”   “阿雲嘎?”   “就是寒江雪,白雲戲樓常演楊貴妃的那個,得過西太後懿賜的金腰帶,禦筆親批的‘風華絕代大官人’。”黃子弘凡搶著道,“他是蒙古人,漢名叫作陳雲,所以你沒有聽過他的名兒。”   “《百花亭》原先是粉戲,”張超說,“到了嘎哥這裡,尺度就要小得多了。至若佳哥的貞娥,我沒記錯的話,則活脫脫是……”   活脫脫是白房子裡出來賣的。   張超笑得身子直抖,擺著手,“我不敢說,我怕挨揍。”   “黃兒,你再跟你嫂子換換,讓她過來挨著我。”   “你不要聽他這個,”劉晚照拉下黃子弘凡,“我早想說了,這廂就讓你‘嫂子’長、‘嫂子’短地亂喊,多顯著不規矩,有失了體統。你好好地坐下,後邊還有觀眾看戲呢。”黃子隻好又坐定在那裡,與高楊抻著拽著地說話。   “你才說到粉戲,那又是什麼呢,大哥哥?”劉晚照顯然對方才的話題生起了興趣,又向了張超笑問道。   “粉戲啊,粉戲,這個這個,”張超這時卻語塞了,伸手推推黃子弘凡的大腿,“你給她說說。”   黃子弘凡但笑不答,隻叫張超自己講清楚了痛快。張超隻好自己來說:“粉戲就是色情戲,現如今的院團很少人能演了,當局也做聲做氣地禁止,所以市麵上不怎樣見。”   一番話說得正模正樣,不見一點猥瑣態度。難怪高楊要揶揄他:“還是你會說。”   “臺上這許仙就是梨花俏,宮裡出來的,紫禁城最能演的花旦。她是十三朝古都長安人,有個花名,叫作‘三秦處女’。”高楊慢慢搖著扇,順道為劉晚照送去些風,“小生嘛,唱得是磕磕絆絆,詞都背忘了。她倒真敢硬編,不怪是馬佳一手帶起來的。”   “嗐,”張超的手被黃子弘凡捧著擺弄,一根指一根指地湊近端詳,輕輕靈靈地敲指甲。他自己則趁著弟弟難得的安生,趕著與那邊的二位攀談。   “憑俏姐那臉容,她就是壓根不唱,也不愁沒有座兒的麼。”   “要不怎麼叫外行呢,”高楊說著,把扇子一合,陡地立在胸前,“像吃飯沒有鹽精味,空看個紅綠色兒,能飽是怎的?”   高楊尚在說他的,倒有劉晚照輕撚了下他的衣袖,“隻是高老板,您這麼大角兒坐這裡,真的沒問題麼?我見到好些人都往咱們這一處看。”   “那倒不需慌的,”高楊又打開他那黑底金字的雲紋折扇,“今天是福園的大日子,來的腕兒可不少,喏,”指了一個坐角落淺嘗著茶水的白裳小生給晚照看,扇麵遮臉,低聲告訴她:“那個,陶雲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