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城外巡邏的不是陸旭,而是一個年輕麵生的男人。葉千庭這才想起來今天早上入宮的時候好像也沒有看見陸旭,見了她,那男人立刻過來自報家門:“卑職張權,錦衣衛副指揮使,見過葉將軍。” 錦衣衛直屬與皇上,按理說不必向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人行禮,這人倒是頗為規矩。葉千庭也拱了拱手:“今日怎麼不見陸指揮使?” “陸指揮使偶染風寒,告假回家了。”張權恭恭敬敬地回答,似乎挑不出什麼錯處。 葉千庭“哦”了一聲,陸旭跟著魏星沉數十年,可謂是忠仆。她倒是頭一次聽說這家夥還會請病假。此時日頭剛起,葉千庭左右沒什麼事乾,便與張權閑聊了幾句。張權年齡不大,對葉千庭的話卻都一一作答,不卑不亢,對比下來倒是比那個老是臭著臉的陸旭討喜多了。 一會兒的功夫,王叔已經駕著馬車到了。葉千庭向張權微微頷首以示離開,張權行禮,目送她的馬車駛出視線。馬車裡,葉千庭不知為何總覺得那個張權有哪裡不太多,卻怎麼也想不出來。想不出來的事也不必勉強,她吩咐王叔去花樓。 花樓不同於紅樓,紅樓都是男倌,因而位置比較偏僻,白日裡沒什麼事都是閉門謝客的。花樓則地處繁華的京城市中心,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樓盡顯氣派。一樓二樓是酒樓,三樓四樓提供簡單的住宿,五樓是一個用於表演的大堂,而六樓和七樓則住著花樓的伎子伶人。樓層越高,地位越高,往往能獨享一個帶臥室和客房的小套間,方便帶客人共赴雲雨又或者吟詩作畫;而樓層低的,往往要擠在一個單間裡頭,夢想有朝一日可以成為那一夜千金的幸運兒。 小眸便是那幸運兒之一,王叔在門口傳達了口信,那招待的小二便客氣地招呼王叔坐下,自己上去通傳。葉千庭晃晃悠悠地下了馬車,隻在門口轉悠。酒樓裡人多氣濁,她今日心情不佳,懶得去湊熱鬧。 不過這熱鬧豈是能避開的,就在花樓旁邊,一群人圍著一個鋪子正高聲討論著什麼。葉千庭懶懶地抬了抬眼皮,卻聽見一個還很稚嫩卻並不怯場的聲音道:“我秋繡說到做到,凡是能嘗出這兩塊桂花糕哪塊是瑞芳齋的,哪塊是我自己做的,我便端茶跪在瑞芳齋門口道歉!” 這一嗓子倒讓葉千庭有了些興致,如果沒有記錯,瑞芳齋的股東之一便是薑國公。她慢悠悠地擠進人群,隻見一個看上去似乎隻有十歲的圓臉小女孩,正站在桌子上說著什麼。她麵前的桌子擺放著兩大盤東西,用白布牢牢罩著。別的不說,自然是賺足了眼球。 一群人裡終於有了一個大漢道:“小姑娘口氣不小,那俺來試試。” 秋繡笑瞇瞇地點頭,拿出一條絲巾讓大漢蒙住眼睛,然後她掀開白布,從盤子裡切了兩塊大小一樣的糕點,端給了大漢。這兩塊雖然看起來都是桂花糕,但是一塊上有瑞芳齋專用的紅色印花,一塊上什麼都沒有。 大漢吃了第一塊,品了半天,搖了搖頭,又嘗了第二塊,沉思片刻,點頭道:“這塊是瑞芳齋的。” 人群裡發出一陣噓聲,大漢趕緊解開那絲巾一看,果不其然自己猜錯了。他麵子上有些掛不住,那秋繡早就已經切了兩塊沒印花的桂花糕,打包好了送到大漢手上,笑著道:“多謝叔叔捧場,一點薄禮還請笑納,我家的桂花糕隻賣瑞芳齋價格的三分之一,希望叔叔不嫌棄。祝叔叔財源滾滾,萬事大吉。” 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那秋繡臉上的笑容又格外天真無邪,那大漢撓了撓頭,粗聲粗氣地道了句謝謝,便提著糕點走了。 秋繡重新看向人群:“還有哪位大哥大姐想要一試?” 見參與便能白得兩塊桂花糕,大家很明顯踴躍了起來。絕大部分人要麼覺得那秋繡做的才是瑞芳齋的,要麼覺得兩塊沒什麼區別。不論結果如何,秋繡一並笑嘻嘻地打包好自己做的桂花糕獻上。 葉千庭在旁邊冷眼旁觀著,不僅在心裡道,這姑娘小小年紀卻如此機靈,竟然敢在瑞芳齋門口搞這一出,真是個妙人。隻是這瑞芳齋怕是多年壟斷習慣了,到現在都沒人出來趕人,實在是遲鈍。 很快,那瑞芳齋終於有了點動靜,一個翹著老鼠胡須帶著小圓帽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瞟了一眼秋繡,怪聲怪氣道:“何人在我瑞芳齋門口鬧事?” 小姑娘微笑道:“阿伯,我一來沒有詆毀瑞芳齋,二來這桂花糕也都不收錢,做生意宣傳一下,怎麼就成鬧事了?” 那中年男人被她這一句話噎的回不上來話,隻能高聲道:“你砸我瑞芳齋的招牌,還說不在鬧事?” 小姑娘一臉無辜:“我不過是讓大家自己嘗嘗看,瑞芳齋多年老字號,怎麼可能被我就輕易砸了去?” 那中年男人見口舌上占不了騙子,索性往左右使了個眼色,兩個護衛打扮的人就沖上前來,架住了那小姑娘。小姑娘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出,順勢賴坐在地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扯著嗓子道:“救命啊,瑞芳齋打人啦!” “這瑞芳齋心眼子可真小。” “就是,和一個半大女娃也要計較,不如把自家口味做好一點。” “這麼多年不都這樣……” 周圍圍觀的老百姓不少手上還提著秋繡送的桂花糕,拿人手短,吃人最短,自然也就嚷嚷著幫腔了起來。瑞芳齋因為在京城獨此一家,順風順水慣了,沒料到這看起來不諳世事的姑娘,做事情居然如此耍流氓。 礙於群情義憤,一時間那兩個護衛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中年男人的臉色也不好看。正在雙方僵持住的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從天而降:“天子腳下,瑞芳齋要仗勢欺人嗎?” 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道,那大步流星走過來,一身白衣豐神俊朗的少年不是葉千庭又是誰。她冷笑著看著那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認出了葉千庭,臉色大變,趕緊堆起諂媚的笑容:“葉將軍,莫某隻是看不慣同行潑臟水,這小丫頭,將軍看著處置就是。” 說罷,他便向兩個護衛一擺手,三個人灰溜溜的走了。圍觀的老百姓喜聞樂見這種英雄救美的橋段,自然是拍手叫好。 秋繡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全然沒了剛才耍賴的機靈勁兒。葉千庭隻作對她眼裡閃過的慌亂不曾察覺,微笑著向她伸出手。秋繡借她手心的力站起來,迅速的行了一禮,道了句多謝,便頭也不回地小跑走了,連攤子都不曾收拾。 見人都走了,周圍的人群也都作鳥獸散,隻有葉千庭站在原地,看著秋繡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