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小呂拿鑰匙來的時候還很激動:“奴才都多久沒見到將軍了,將軍今日怎麼有興致開庫房瞅瞅?” 葉千庭無奈道:“怎麼,本將的寶貝本將還看不得?” 小呂隻是一個立正,嚴肅道:“將軍當然看的得,現庫房有長明燈十五盞,其中五盞為趙宗正所贈,十盞為王少府所贈;有漢白玉五尊,均為聖上所賜;有蹀躞帶十條,兩條為……” “好了好了,聖上贈的青雲劍在哪裡?”葉千庭告饒,庫房小呂和他老爹賬房老呂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對數字條目過目不忘,葉千庭一聽就頭大,隻能趕緊打斷。 小呂還沒報完,抿了抿嘴,頗有些遺憾道:“俺來給將軍帶路。” 葉千庭跟著小呂走到庫房裡頭,角落處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把其貌不揚的劍。葉千庭眸色一沉,單手握住劍柄,掂量之後忍不住贊道:“好劍!” 小呂趕緊退到一邊,葉千庭緩緩拔劍,鋒利的劍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光,劍柄沒有鑲嵌任何珠寶,但是從握在手心溫涼妥帖的手感便能知道是上好的石料,隻是具體是什麼料子,就連葉千庭也猜不出。 她利索地收了劍,興致勃勃地回庭院裡準備練練手。小呂跟在後頭,庫房光線昏暗,他出了庫房的門,下意識地瞇了瞇眼,餘光瞟到劍柄,忍不住驚道:“將軍,劍柄上好像有字。” 剛才庫房裡沒看出來,現下迎著光亮,那字跡便明顯了許多,葉千庭掃了一眼,心中一澀,麵上隻是笑嘻嘻道:“禦賜的東西果真不一樣。” 小呂羨慕得狠狠點頭:“石上刻字,能精細到這種程度,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做出來的呢!” 葉千庭微微一笑,隻是舞劍的興致淡了幾分,讓小呂看好庫房後,葉千庭提劍回了房間,默默地看著劍柄上的字出神。那字一看便知是魏星沉自己刻的,俊逸流暢,氣勢磅礴。五個字清晰可見,是前朝皇帝的詩中的最後一句“西陵鬆柏下”。 我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 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葉千庭嘆了一口氣,起身提劍出屋,庭院空曠,正是練劍的好地方。她拔劍出鞘,右手持劍,氣沉丹田,緩緩起勢,一劍劈天地,劍光冷冷,青雲劍仿佛能知道她的心意,劍之所指,心之所向。葉千庭一身白衣,身影穿梭於劍光中。?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待她收劍站定,額上已有了些許汗水。 葉千庭轉身,卻見楚宴站在不遠處,少年眉目清揚,未施粉黛,亦如畫中人。見葉千庭結束了,他款款走來,乖巧地依在葉千庭肩上:“將軍身法敏捷,奴真心羨慕。” 葉千庭一手握劍,一手攬住楚宴,在他額頭落下輕輕一吻:“小宴兒若是喜歡,本將教你便是。” 楚宴抬眸,一雙眸子水汪汪的:“奴有個問題想問將軍,望將軍不要生氣。” 葉千庭笑嗬嗬道:“說,本將肯定知無不言。” 角落裡的北雀一並豎起了耳朵,自從他探聽將軍府情報暴露之後,他本以為要被皇上責罰,結果魏星沉隻是讓他繼續在將軍府監視著。北雀極其感動,誓要好好完成任務,珍惜皇上給的第二次機會。 為了尋找將軍府可以藏匿的地方,北雀可謂費盡心機,把將軍府摸了個透。不過他的努力不是沒有回報,這次葉千庭確實沒察覺到北雀的存在。她以為北雀被自己點出來後,魏星沉不會再派人來了。 楚宴微微紅著臉,小聲道:“將軍,為何從來不和奴行房事?” 葉千庭一愣,她萬萬沒有想到楚宴會問這個,思來想去,在楚宴殷切的目光下,隻好硬著頭皮道:“你畢竟還小,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 “奴不小了,”楚宴有些不服氣地說,然後仰起臉,眼睛一瞬不眨地凝視著葉千庭,認真道:“將軍知道的,奴的第一次,一直留給將軍。” 葉千庭被他的直白嚇了一跳,她嚴肅道:“本將暫時沒有這樣的心思,小宴兒,其他的本將都可以滿足你,唯獨這個,不行。” 楚宴的眸子裡積蓄了晶瑩的淚花,我見猶憐,但是葉千庭隻是狠心沉默著,片刻後,楚宴終於妥協了,低著頭小聲道:“奴明白將軍的意思了。” 葉千庭擺了擺手,她的心也很亂,需要一個人靜一會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楚宴走了之後,她把青雲劍放在石桌上,有些煩躁地來回摩挲著刻字的地方。 她不得不承認,她對楚宴有私心。一個長相酷似魏星沉的少年,一個一無所有淪落風塵的孤兒,一個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倚靠的孩子。她當年帶走楚宴,原沒有褻瀆的意思,更多的隻是想出手相救一個和曾經的自己命運相似的人。 但是她到底默許了少年一腔炙熱的愛意,貪戀著少年青春乾凈的身心,也以他為由擋了不少風流債,給自己維持著浪蕩不羈的人設,讓楚宴成為一個靶子。 可是楚宴的這一問卻如同當頭棒喝,讓她看到了自己的私心,對楚宴,有歡喜,有憐惜,有愧疚,有微妙的上位者的掌控欲,但唯獨沒有,愛。 她本以為把他好生在將軍府養著,若有機會便送他考取功名,過上富裕無憂的一生,便可無愧於心。可是葉千庭到底忽略了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可以有多深,也忽略了一個情字可以有多麼不講道理。 其實陸旭說得對,他和她,本來就是一路人。他們隻是在楚宴,在小眸這樣無辜的人身上,索取洶湧的愛意,再像一個懦夫一樣用金錢地位逃避要承擔的責任,逃避他們鐵石一般堅硬的心。 他們有自己的目標和方向,從來不會為情愛停留。 那麼魏星沉呢? 葉千庭忍不住甩了甩頭,強迫自己把他從腦海裡甩出去。那日的荒唐行徑之後,他們彼此之間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對發生的一切閉口不談。 葉千庭忽然發現,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