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對手(1 / 1)

偏是驚鴻照影來 今尺 3217 字 2024-03-17

葉千庭一驚,抬眸對上魏星沉幽深的眸子:“陛下的意思是?”   魏星沉隻是錯開目光,看著棋盤,淡淡道:“朕能看明白的,薑國公背後的太後,未必看不明白。”   葉千庭沉默片刻,低下頭道:“是臣自作聰明了。”   “朝堂的兇險,並不差戰場分毫,”魏星沉緩緩落下一字,白棋便被扼住了咽喉,雖不至於一擊致命,卻也將前頭的盛勢粉碎。   葉千庭看著棋局,腦中迅速思索推演,卻又一個一個自己否定掉了。   若是忍痛割舍,便會元氣大傷,可若是不管不顧地繼續往前,大概率會全軍覆沒。葉千庭為將多年,當然知道任何時候,以極高的傷亡數換來的勝利,從來都不會真正的勝利。把傷亡降到最低,才是最理想的情況。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將帥的一個莽進,將會是多少將士的犧牲。可是盡管陷入絕境,葉千庭還是忍不住尋找,是否有既不必斷尾又可以求生的空間。   魏星沉看著眼前認真沉思的葉千庭,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溫柔得仿佛能化出水來。   當年在將軍府時,他們也常常相坐對弈。葉千庭的棋技看似大膽魯莽,實則招招兇險,而魏星沉總是步步為營,滴水不漏。   一開始總是葉千庭贏,她的進攻魏星沉但凡有一招招架不住,便是摧枯拉朽,根本無力反抗。不過魏星沉素來沉穩,一步十算,逐漸便也摸清了對付她的所有招數,葉千庭之後便很少贏了。   那日殺得難分難舍,葉千庭放手一搏,果不其然滿盤皆輸。她氣呼呼地背過身去:“清且,你下個棋也想這麼多,真沒意思,我再也不理你了。”   彼時的他,以為葉千庭是真的生氣了,瞬間手腳冰涼,如同被定在了原地,他隻有葉千庭這一個朋友,他不敢想象如果她不要他,他又該如何自處。   葉千庭哼哼了半天不見魏星沉的反應,轉頭一看,對方隻是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沉默著收拾了棋局便呆呆坐著。她忍不住起了玩心,看著左右沒人,伸手捏了捏當朝四皇子的臉蛋。   指腹滑膩冰冷的觸感讓她一驚,她才發覺,魏星沉落淚了。   愧疚感瞬間席卷上她的心頭,她想都沒想就把魏星沉攬入懷中。少年單薄瘦弱地仿佛一張紙,在她懷裡安靜地啜泣著,她把頭擱在他柔順的發間,不知為何,自己也哭了。   後來那個午後,二人抱頭痛哭了一場。   再之後下棋,他們便再沒有爭吵過。雖然總是魏星沉贏,但是葉千庭約定贏的人必須賠償輸的人一兩銀子,以作安撫費。   以此不平等條約,葉千庭迅速攢了不少銀子,買了心心念念的玉骰子。   “臣輸了。”葉千庭投子認輸,淡淡道。   魏星沉從回憶中驚醒,看著好像已經無可挽回的棋局,似是在問葉千庭,又似是在自言自語:“是麼?”   葉千庭靜靜地看著他。   魏星沉執起一子,那上好的漢白玉製成的白棋晶瑩剔透,夾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間,卻比不得上他的手冰肌玉骨。在葉千庭不解的目光裡,他替葉千庭落下一子,扭轉了局勢,白棋轉危為安,黑棋陷入被動。   葉千庭微微笑了:“臣倒是沒有想到這一步。”   魏星沉微微前傾,他靜靜凝視著葉千庭道:“若不走這步,便是死局。”   “皇上的條件是?”葉千庭舒展了一下四肢,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坐姿。   “陸旭。”   “陸指揮使這麵子可真大,居然要陛下親自來和臣談判,還開出一個這麼誘人的條件。”葉千庭摸了摸下巴並不存在的胡須,半開玩笑半真心道:“臣剛才還有一瞬以為,陛下,是顧念著君臣情分,才要幫臣一把。”   “葉愛卿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問朕。”魏星沉他冷冷回道。他適才的溫柔早已經蕩然無存,像是從未存在過。   葉千庭笑容未減,隻是嘴角略帶嘲諷:“陛下一步十算,臣自愧不如。”   魏星沉並沒有被她言語中的諷刺影響到,隻是神色平靜地看著她,等著她最終的答復。   葉千庭隻是把魏星沉剛才替她下的那一子,不輕不重地扔回了棋笥,然後拍了拍手,起身便要走:“既然陛下與臣不能達成共識,臣也沒必要在這裡惹陛下不快。”   “葉千庭。”魏星沉終於開口,他望著她的眸光中,情緒復雜難辨。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臣在。”葉千庭微微一笑,神色恭順。   “陸旭與你,畢竟是舊友。”魏星沉的語氣軟了下來。   葉千庭站在逆光處,魏星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隻能聽見她的聲音,恭敬而冰冷:“陛下若是隻為陸指揮使而召臣來,臣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魏星沉沒有搭話,葉千庭倒也沒有立刻就走,二人一瞬間僵持住了,殿內靜得可怕,周圍的奴才早都離得遠遠的,一片寂靜中,便隻有空洞的風聲穿堂而過。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們不說陸旭的事了。”魏星沉終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微揚下巴,示意葉千庭坐會原位,葉千庭也不再拿喬,乖乖坐回了他對麵:“陛下還有何事?”   “江南一行,朕要你同去。”魏星沉言簡意賅道。   “保護陛下有錦衣衛,調查貪汙案有審計司,陛下要臣一介莽夫去什麼?”葉千庭懶懶道,興趣不大。   魏星沉一個人默默收拾了棋盤,他神色淡然,話裡卻已經有了隱隱的壓迫感:“葉愛卿是在同朕討價還價麼?”   葉千庭注視著眼前的少年郎,他眉眼冷峻,氣質出塵,宛若纖塵不染的謫仙,一同年少模樣。隻是舉手投足間,是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冷酷傲慢。   他已經學會如何用皇上的身份壓製她了。   葉千庭輕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去便是了。”   “葉愛卿,”魏星沉望著她,聲音裡的冷意仿佛數九寒冬,“朕不僅要你去,還要你心甘情願去,聽明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