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唯早了兩天到西山,因為培訓班並不負責食宿,程宗唯需要自己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西山的周邊並不偏僻,程宗唯很快就找到一家環境一般的西京賓館,一番商談之後,原價180元一天的房間談到了600元5天,於是程宗唯果斷決定就住在這裡,因為這個價位是他本身就預想的,再說現在的他什麼都是自費,必要的討價還價還是要有的。 第二天是周日,程宗唯睡到中午才起來,決定去周邊走一走。 西山的氣候常年溫和、萬木蔥蘢、百花爭艷。兩座山峰如劍挺峙,峻嶺峭壁似龍盤桓,山巒飛動,幽穀飄雲。山中溪澗泉池鑲嵌於丹巖翠穀,亭臺寺閣點綴於樹杪花叢,曲橋水榭倒映於清溪碧流,青塔紅樓隱現於七彩浮雲。漫山草木青翠,鳥語花香,清風爽潤,還真是人們眼中娛悅身心的旅遊、度假勝地。 程宗唯順著山路走了一段不遠的距離,拍了幾張還比較滿意的風景,就開始下山回賓館。這是他的簡單愛好,並不會糾纏於是否登頂,隻是實地看一下未曾到過的風景。 晚上回到西京賓館,他看到賓館的前臺圍了幾個人正在辦理入住,心想可能也會有這次來參加培訓班的人同樣也選擇了這裡。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這些也並不是前來參加培訓的,於是踱步上樓回自己房間。西京賓館其實離培訓班的地點也不是很近,大概有一公裡的樣子,更多的人可能更喜歡選擇程宗唯來之前也看中的林苑酒店,那裡畢竟隻有兩三百米的路程。但是程宗唯還是有一點不太喜歡過於群體化的環境,於是在到達此地後還是選擇了稍遠的西京賓館。 離西京賓館隻有幾十米的時候,黃野平給程宗唯打來了電話。 那是他00年代的同事,比程宗唯大十歲,後來自己開了一家名叫海營的工程谘詢公司,前幾年做的還算不錯,公司的年收入基本都在三五千萬,在行業裡基本也能擠進中間層麵。 “黃總,你好啊!” “宗唯,這兩天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見個麵聊聊。” 程宗唯說:“這一周大概都沒時間了,我在西山參加一個培訓,你那邊是有什麼事嗎?” “事情嘛,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下個月我準備在上海開一個公司周年會,想請你在周年會上講幾句話,算是給公司員工做個行業形勢培訓。我也知道你經歷豐富,一定可以讓現在這幫員工開開眼界。再說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有機會就聚聚嘛。” “那就下周吧,明天培訓第一天,周五我再聯係你,看看你什麼時候方便。” “好,好,到時候你聯係我,我怕自己事情多,容易忘記。” 掛了電話,程宗唯點了一根煙靠在賓館大門口的墻上,時間真是過得飛快,他和黃野平也認識二十年了,近幾年雖然並不時常見麵,但每隔一段時間兩人總會湊一個隻有兩個人的酒局,山南海北的聊一些各自的想法。黃野平也提過不少次想讓程宗唯去他的海營公司上班,但是程宗唯一直都在地產公司混,已經完全沒有了考勤的概念,如果以這樣的狀態去海營,隻會讓他們之間和睦的關係快速瓦解。 周一上午,天氣晴朗,西山會堂培訓班正式開始,來自東谘集團的馬偉鈞主持培訓。 座位是隨意坐的,程宗唯來得比較早,領了培訓講義後,程宗唯就挑了一個最後靠角落的位置坐著。這是他的一貫習慣,以前隻要不是固定座位的會議,他都喜歡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培訓班開始十分鐘後,從後門匆匆走進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穿著米色長袖的女子,正是蘇琇文。看了看已經坐得差不多滿的位置,她很自然地就跑到了程宗唯的邊上坐下,隨身的小巧旅行箱就放在身邊。 “我們這個班為期一周,所以如果有今天剛到西山的學員,在今天中午培訓結束之後就盡快落實一下住宿,我們這個班是不負責住宿的。”看到有人提著旅行箱剛坐下,馬偉鈞把一開始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蘇琇文倒是不怕陌生,剛坐定就低聲問程宗唯:“開始講了嗎?” 程宗唯也低聲說:“還沒到什麼實質內容,就是一個概況。” 蘇琇文點了點頭,“你叫什麼?” 程宗唯指著培訓講義上剛寫上的名字給她看,蘇琇文微笑了一下,然後拿過程宗唯的講義,在翻開的空白地方寫:蘇琇文,寫完之後指了指自己。 程宗唯也點了點頭,輕聲說:“幸會幸會。” 然後培訓的整個過程非常常見,基本上每個學員都是偶爾聽聽馬偉鈞的講課,偶爾看看手機上的興趣熱點,兩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中午培訓一結束,蘇琇文就不見了,但是她的培訓講義還在桌上,程宗唯判斷她應該是去找住宿地方了,因為那個小巧的旅行箱也不在了。程宗唯坐著有些困,因為太長時間沒有正常上班的關係,他趴在桌上小憩片刻,迷糊中,他總覺得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在斜45度角的位置注視著他。 下午開課前幾分鐘,蘇琇文又回到了會堂裡,還是坐在程宗唯的邊上,這時她上午帶的旅行箱已經不見了。但是整個下午的培訓,蘇琇文沒有和程宗唯說一句話。程宗唯也並不難受,因為本來這次來參加培訓班的目的就是為了了解工程行業的情況,並不是為了其他什麼的。 第一天的培訓一直到五點結束,學員們一陣風似地如鳥獸散,各自找地方吃完飯去了。程宗唯正想收拾東西準備回西京賓館時,卻感覺邊上的蘇琇文正在趴著抽泣。因為蘇琇文擋住了程宗唯出去的路,程宗唯想去拍拍她,轉念一想,可能也不是太合適,於是索性又翻開培訓講義,裝作不急著走的樣子悠閑地看著講義。 一直過了有好幾分鐘,蘇琇文才抬起頭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沒有說一句話,收了自己的東西就朝外走。程宗唯這才跟著收起桌上的東西,慢慢走出會堂。走到會堂門口,程宗唯點了一根煙,這個時間點去哪裡吃飯人都很多,他並不急著馬上就去找吃飯地方。 遠遠地,程宗唯看見已經走到培訓中心大門口的蘇琇文正打電話,整個會堂的人都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了,隻有蘇琇文一個人站在大門口。程宗唯不想現在就過去,於是就站著等煙抽完再走。一會兒蘇琇文開始向外走,方向也是朝程宗唯回去的方向,程宗唯望著遠處的夕陽,也終於扔了煙頭準備回去。 剛出培訓中心的大門口,程宗唯就一眼看到了在大門邊上站著的蘇琇文。 “你終於出來啦。”蘇琇文帶著一絲嘲笑的口氣說。 程宗唯有些疑惑,“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就等著我走了再出來?” “沒有啊,”程宗唯帶著掩飾說:“我隻是下午坐了幾個小時,出來先抽根煙緩一緩。” 蘇琇文說:“我們一起走吧,我知道你住哪裡。” 程宗唯這時才想起來,上午蘇琇文從他這裡拿培訓講義去寫她名字的時候,桌上就放著他的西京賓館的房卡。 “你也在西京住了?” 蘇琇文望著他的眼睛點點頭,說:“上午我看到你的房卡了,有個伴總歸好點吧。” 程宗唯也不再多問,就慢慢朝回去的路走,蘇琇文說:“我們一起吃飯吧,還能聊聊。” 程宗唯說:“也好,那就直接在賓館樓下吃吧,兩個人還正常點,一個人坐在那裡吃總有點怪。” 蘇琇文聽了笑了,說:“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社恐。” 聽了這句話,程宗唯也笑了,為了配合這種輕鬆的談話風格,他說:“沒辦法,男孩子在外麵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盡量不單獨行動。” 誰知這句話讓蘇琇文一下子笑得前仰後合,“男孩子?哈哈哈哈,還有這麼老的男孩子?” 程宗唯皺著眉說:“真是少見多怪!” 在西京賓館的一樓餐廳坐下,程宗唯客氣地讓蘇琇文點菜,蘇琇文倒是不客氣,直接點了四個炒菜,然後問:“你喝什麼?” “我喝點啤酒,你呢?” “那我陪你。”蘇琇文爽朗地說。 於是幾瓶啤酒上桌,程宗唯開了啤酒給蘇琇文倒上,蘇琇文問:“剛才嚇到你了吧?” “什麼事情?”程宗唯裝作不懂,其實是搞不清她說的是趴在桌上哭還是躲在大門邊上等的事。 蘇琇文說:“其實也沒什麼,一時心情不好。” 程宗唯“噢”了一聲,說:“我還以為有重要的事,不過也正常,女人嘛。” 蘇琇文望著他說:“你什麼意思?女人就應該天生情緒不穩定嗎?先罰一杯!” 程宗唯隻得端起杯子一口喝乾,然後才說:“你這樣我更怕了。” “怕什麼?” “我看你現在就有點情緒不穩定了。” 蘇琇文又哈哈大笑,說:“老程,你從哪裡過來的?” “西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從哪裡過來?” “南京,昨天晚上坐的慢車,早上才到這裡。” 程宗唯忽然想起這次是一個工程行業轉型的培訓班,於是問:“你是在工程管理公司?” 蘇琇文搖了搖頭說:“不是,我在施工單位做,公司覺得我應該多參加一些培訓,就來看看了。你呢,你在什麼公司?” “無業遊民一個,有半年多沒上班了。” “那之前在哪裡上班?” “一家地產公司,被針對了,就離職了。” “那不可惜嗎?再說你看著年齡也不小了,再想找單位可能就沒那麼容易了。” 程宗唯點了煙抽了一口,說:“以前也想過就這樣一直做下去了,但是真的在那種環境裡,有時候是實在不想繼續。” “你在地產做了幾年?” “上一家做了六年。” “那也有點職務了吧?” 程宗唯說:“做到部門總監,評了兩年先進,然後就覺得到頂了。”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也沒有特別的打算,所以就來工程行業的培訓班看看。” 兩人的晚飯一直吃到九點多,各自回到房間的時候,程宗唯稍稍覺得有些困乏,躺在床上就在想,為什麼蘇琇文下午的時候會趴在桌上哭,而之後又跟沒事人一樣的喝酒聊天。雖然有很多他想不通的地方,但是不管怎樣,這次的培訓班讓他一開始就遇到一個可以聊天的人,總是一個不錯的開始,這讓他半年以來的焦慮心情有了最低程度的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