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琇文接受了去勞務公司做經理，雖然她不知道程宗唯心裡怎麼想的，但是總隱隱覺得他是有一個秘密在維護。還好第一天到勞務公司就受到了大家的表麵歡迎，一些消息比較靈通的人已經知道了江盛公司本部的事。出人意料地是，大家並沒有覺得蘇琇文有什麼問題，因為在工程這個行業裡，大家都覺得拿回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證明你坐在了一個有機會拿回扣的位置上。 　　靳永良依然是沒有消息，蘇琇文每天都給靳永良發微信，但是靳永良始終沒有回復。她知道直接給他打電話不太合適，仍然希望靳永良能夠給自己一點回應。 　　勞務公司的工作並不繁忙，隻有在項目中標時才需要從勞務班組中選擇“第二替補”，因為項目承包的經理一般都有自己固定的隊伍，不需要勞務公司來推薦。隻有那些沒什麼油水的項目才會安排江盛公司的班組，而且有時候班組也會對項目挑三揀四，於是造成了勞務公司並不參與主要的項目，日常更多的工作就是一個開發票沖賬的事情。 　　經理辦公室的墻上掛著一幅市區地圖，蘇琇文沒事的時候就站在地圖前麵看，現在的位置離程宗唯的公司比之前遠了一點，但是其實也沒什麼關係，想去的時候還是可以馬上就去。 　　二月底，江盛公司突然在係統上貼出通知，撤銷風控部設置，原來風控部的員工歸入審計部，合並後的部門名稱改為審計管理部，由原審計部的經理全麵負責。隨即“照片事件”就開始在江盛公司裡傳開，在江盛公司，從來就沒有什麼秘密，差別隻是秘密的傳播速度和談論形式。一般涉及高層的秘密都是以一種私下交流的方式進行擴散，即便是在公司裡遇到當事人，每個人仍然是客客氣氣，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正當大家以為孟娜會因“照片事件”而受影響時，江盛公司卻在一周之後發文宣布，孟娜調任總經理助理，她成為了江盛公司歷史上第一位沒有部門經理職務的專職總助。 　　這個決定讓同樣是總經理助理的財務總監李崇峰不太滿意，回想自己當初是因為盡心盡職的工作才混到了這個頭銜，現在一個剛進公司沒多久的小姑娘居然也有了總助的名頭，自然心情不悅。借著幾個主要領導都不在的時候，李崇峰就晃到了監察室聊天。 　　監察室的劉主任正在打電話，掛了電話便和李崇峰到了小會議室。 　　“李總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無聊唄，找你抽根煙。” 　　劉主任知道李崇峰心裡一定是有不舒服，轉而一想公司近來的情況，基本上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是OA上的任命通知鬧的吧？”劉主任說著就給李崇峰遞了煙。 　　李崇峰點了煙，說：“沒想到章總在這個事上麵這麼隨意，明明這個小孟出了那麼大的問題，居然還能提拔成總助，也不知道她和章總到底什麼關係。” 　　“那是你想多了。” 　　“我怎麼又想多了？” 　　劉主任看了看門外，說：“章總一直是一個不走尋常路的人，大家都是工程公司的人，有時候我們反過來想一想，小孟這件事算不算什麼大事？” 　　李崇峰尷尬地笑了，“真說起來也的確不是什麼大事。” 　　“就是，如果你站在章總的位置想想，孟娜隻要發生了這種事，就有了一個把柄始終是被江盛公司拿著了，現在升她做總經理助理，孟娜就隻能盡心為章勇賣命。” 　　李崇峰一下被點醒了，“哦，還是你劉主任一眼就看穿了。” 　　“在企業裡，陪領導做一百件好事隻能表明你是一個聽話的人，而陪領導做幾件壞事，你就能快速成為他的自己人。孟娜如此，其他人也不例外。” 　　天空陰沉沉的，冬天的風隔著窗戶嘶嘶地呼喊，蘇琇文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OA係統上關於江盛最新的任命已經看到，這一段時間她和孟娜都沒有聯係過，有時候她也會在腦子裡反復回憶，孟娜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同樣麵臨險境，孟娜卻能輕鬆突圍。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孟娜輕輕鬆鬆就把總經理助理的職位收入囊中，讓蘇琇文開始覺得已經有些對年輕姑娘的戒備心理了。 　　蘇琇文在地圖上看到了附近的一條路名：六和路。 　　這是一個仿佛有點記憶的路名，她記得曾經看到過這個路名，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那裡看到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路名和她有關係。 　　想了很長時間，她終於有了記憶，這不是封世傑別墅所在的那條路嗎？蘇琇文趕緊打開和封世傑微信聊天的記錄，果然找到了沈昊和封世傑沖突前一天的兩條記錄： 　　——蘇經理，周六到我公司裡談吧 　　——六和路318號別墅區4棟 　　蘇琇文的思緒又回到那幾張照片上，六和路並不遠，隻隔了兩條小路，她覺得可以去那裡看看，說不定能夠發現一點什麼。 　　用A4紙打了幾張放大的照片，蘇琇文套了外套，和辦公室打了一個招呼，就順著道路的上街沿朝六和路的方向去。拐過路口，遠遠地就看到了兩排六層樓的住宅。 　　找到了六和路318號的門牌，蘇琇文在門衛室的邊上看到了小區的平麵效果圖，這一片別墅區不大，總共隻有十幾棟別墅，蘇琇文看了看4號別墅的位置，果然是在六層住宅的東北角上，她決定上住宅樓看看是不是能夠拍到4號別墅同樣的照片。 　　住宅樓顯得非常破敗，樓下零零星星坐著幾個老年人，正在寒風中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家長裡短。 　　蘇琇文順著敞開的單元門進去，就直接看到了樓梯間，她努力回想當時劉主任說的是在幾樓位置拍的，好像是五樓，還是六樓？ 　　樓房沒有電梯，蘇琇文走到五樓停下腳步看了看，然後拐到走廊裡，走廊裡一共有三個窗，分布在很平均的位置上。蘇琇文拿著照片站在第一個窗前看4號別墅，這個位置顯然不是，因為參照物延伸的透視線不匹配。一直走到第三個窗，才基本和參照物差不多了。但是這個高度好像又有點低，取景點應該比這個高一點。於是蘇琇文順著樓梯上了六樓，一出樓梯間就看到走廊的窗戶上幾個掛著“短租招租”的牌子，同樣走到第三個窗的位置，基本上是這個位置了，剛要出一口氣，她突然發現其實這個位置也不是完全匹配。 　　打印的照片上能看到唐輝當時停的車，但是站在五樓、六樓的窗口，蘇琇文都看不到那個植草磚的停車位。對著照片比了幾次，一個念頭已經在她腦海裡閃現出來，這一刻，蘇琇文完全明白了。 　　江南菜館，程宗唯到的時候，蘇琇文已經上了啤酒。 　　“今天又有什麼好事？還請我吃飯。” 　　蘇琇文待程宗唯坐下，鄭重其事地說：“老程，謝謝你！” 　　程宗唯有些奇怪，“什麼情況？” 　　“六和路，我去過了。” 　　“六和路？”程宗唯故意裝傻。 　　蘇琇文給兩人的杯子裡倒了滿杯，說：“是你教我注意細節的。” 　　程宗唯還是一副不解地樣子，“小蘇，又受什麼刺激了？” 　　蘇琇文從包裡把照片拿出來，攤開在程宗唯麵前，說：“監察室說這些照片是在別墅邊上的六樓拍的，上午我去過了，那棟樓一共隻有六層，但是六樓也根本拍不到那個角度，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無人機。” 　　程宗唯也沒說什麼，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 　　蘇琇文接著說：“那邊六樓的房子沒有電梯就很難租出去，所以都是短租，我猜靳靳前一段時間就是在這個工地駐場吧。” 　　程宗唯笑了，說：“女人太聰明不好，容易走火入魔。” 　　“所以我要感謝你，其實一開始我就應該去看看的。” 　　程宗唯搖了搖頭說：“正常操作而已，小靳，在那裡駐場兩個月。” 　　蘇琇文的眼裡泛起了一點淚花，為了盡快平息自己的情緒，她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你怎麼樣？勞務公司還習慣嗎？”程宗唯問。 　　“還行。”蘇琇文抽了一張麵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裝作擦嘴角的啤酒泡沫，順勢按了按眼角。 　　“也不算什麼很大的事，你不用太糾結。”程宗唯說。 　　“靳靳還好嗎？” 　　“他去成都了，公司的項目，”程宗唯笑了笑，說：“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們的事，之前他也沒怎麼說起過。” 　　蘇琇文有些欲言又止，程宗唯趕緊說：“正常，正常，不過我覺得你們還是能玩到一起的。” 　　“可能也就隻是玩了。”蘇琇文幽幽地說。 　　程宗唯繼續說：“有些小矛盾也是正常的，畢竟都需要磨合嘛。” 　　“你現在不忙吧？” 　　程宗唯一攤手，“也不能說忙不忙，事情總是在想不到的時候出現的。” 　　蘇琇文也笑了，說：“你不喜歡太忙的，我知道。但是為了我這個事，你花了很大精力。” 　　“也沒能幫上太多忙，隻是職業愛好，想看看到底有什麼內幕。其實除了那幾張，還有其他的……” 　　說著程宗唯打開手機，蘇琇文接過來一看，竟然還有更早時間唐輝來到別墅的照片。 　　蘇琇文說：“這個你沒有寄給監察室？” 　　“沒有，當時我和小靳都商量了，我們的主要目標就是解除你的嫌疑，如果寄了這個，你的嫌疑可能會更大。” 　　蘇琇文不知道說什麼好，程宗唯趕緊又說：“事情都過去了……，你過去的那個他現在應該是已經找不到了。很多事情，隻有概念說法上的‘清楚’，有時候並不會有完全的‘水落石出’。隻有記憶裡的‘開始’，可能永遠都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