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在青州府的這些時日,唐宅是閉門謝客的,直到故去,才開門辦喪事,棺木在唐宅停靈3日,預備3日後棺槨寄放到民安寺,待雪化後再回京城李家祖宅下葬。整個青州的官員基本都是沖著唐通判來的,真正為了一個曾經的將軍先生來祭拜的很少,而令人驚訝的竟是普通百姓,眾人在唐宅門前磕完頭就走,不驚不擾。 她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唐宅門前來來去去,日上中天,羅一從門內出來,左右張望,見到人明顯放鬆的朝她走來。羅一昨兒下半晌才到,畢竟相識一場,更是敬仰的關小將軍的先生,怎麼都要來送一場。 “怎在此,冷不冷?唐大人找您用午飯,我們進去吧。” “我去走走,你進去跟唐大人說一聲,午食、晚食都不用備我的。” “那好,去哪兒?等我一起。”說完也不等回話轉身拔腿往唐宅門裡去…… 來到熙攘熱鬧的燕然大街,盡頭是巍峨的府衙,另一頭直通西城門,前麵轉彎是中街,中街與燕然街交叉就是將軍府所在,星轉鬥移,物是人非。父親戰場重傷而亡,死的其所,隻是很可惜那個對她關懷備至、溫婉雅致的女人竟然隨父而去。當年她真是恨鐵不成鋼,自己明明還未滿15歲,親事未定,還有十幾萬的邊關將士要負責,她居然撇下自己隨父親而去。幸好還有這個被迫當她先生的人陪著,兩個與這個世俗格格不入的人互相慰藉取暖,後來又來了容錦強行介入她的生活,他就代替了父親母親的位置操心婚姻大事…… “那邊過去是將軍府,再過去是雄關街,要去轉轉嗎?”羅一跟著她慢悠悠的走著,今晚就是正月十五,街上已經開始掛了大半的燈籠,一片片通紅裡偶爾一兩隻白燈籠,門前也掛了白皤,那必定是祭奠過老先生的商人家,哎,斯人已逝。 “嗯,去看看”。 將軍府早已換了主人,那裡早已沒有了相熟的人。認識她的人也都相繼老去、亡故,而京城裡的人也都認為自己早已在37歲那年死去,不會有人想到她會故地重遊的。而自己相比30年前,麵容基本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常年戴麵具膚色更加白皙。即使相對麵,也不會有人相信她就是曾經的關止,隻除了十分親近之人,還有那個瘋子皇帝,不過他早已入土,再也無法操控任何人了。 但她這樣的麵容在當權者眼裡就是長生不老,故而為了安全,每隔十來年就會換一個地方安頓。13年前從煙雨朦朧微風細雨的江南離開,兜兜轉轉又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如今的將軍姓竇,以前……您知道關將軍嗎?我常聽人說她的故事,很英勇…” “嗯,聽說書的人說的?說書人寫的詞兒哪有不好的?哎,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更何況耳聽。”李希言收回目光,看向他“還是那句話,多聽多看多思,看吏治民生、米糧菜肉、棉麻錦緞、生鐵牛馬,甚至乞丐妓樓,每一個行當的存在都是互相依存又相互影響。所謂一葉知秋,便是此理,一葉障目,亦是此理。你記住,以後若為官,萬不可聽一家之言。” “是,一定謹記。”兩人繼續走著,街道上午食後人漸少,店鋪基本關門回家過節,晚食過後又是人海湧動,官府每到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就開放城樓,供百姓登城墻賞月,而每人隻需兩枚銅錢。 “餓嗎?咱們去何記麵館吃燴麵吧?” “好”跟著她繼續走,不過她如何知道何記燴麵的?看樣子是知道路。 “羅學兄?”迎麵而過的一輛馬車車簾掀起,蔣士銓的臉映入眼前。馬車停下,蔣士銓下車與羅一見禮,“這位是?” 羅一麵不改色胡謅,“此乃家兄。”也不多說其他,“今兒過節,蔣學兄怎來青州了?” “哦,家中長輩聽聞李賀先生辭世,故遣銓來吊唁。你們也是來吊唁的?” “嗯,那蔣學兄去吧,我與家兄去轉轉。” “今晚我不走了,羅學兄住哪裡?今晚一起賞月如何?” 我能不同意嗎?剛想拒絕見李希言點頭又爽快的答應,“…城門客棧”。 兩方點頭各自離開。 蔣士銓在馬車裡問小廝:“羅一有兄長嗎?本公子怎不知?” “公子,您不知,小的嘿嘿就更不知了”。 ……申時末,花燈點燃,一條條主街店鋪兩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東城門街道擠滿了人,百姓都早早的排隊等候,富家奴仆三五人一起抱著矮幾果碟拎著食盒小火爐排在隊伍前麵,他們要替主人家占最好的位置擺好用具以便主人吃茶賞月。到了酉時三刻兩隊衙差列隊守護,另有巡邏的衙差在外圍巡邏維持秩序,兩個城門吏抬著一個大框放在衙差旁邊後離開回了城門樓。 外麵百姓有序排隊上城墻,城門樓內城門守大人正在布置守衛任務:“爾等謹記,今晚任務重,大家都警醒點,亥時三刻關閉城門前,務必嚴查核對城內外進出人口,以防奸細,各自守好巡查範圍,不得懈怠。”“是”眾人有氣無力應對。 “都沒吃飯嗎?大聲點!”城守大人厲聲嚴嗬。“是,謹遵吩咐,嚴防死守!”眾人提氣高聲回答。 “你們兩個,在外麵做什麼?進來”,門外剛剛送框的兩人立即提神進屋站好。 一個提氣又泄氣,道:“頭兒,這苦活兒、累活兒都是咱,收錢分錢沒咱們的份兒,大家夥兒實在憋屈。” “每年都是你憋屈,一年兩回,你不還在這兒?”見說話的士兵長嘆一口氣,城守接著道:“我們是城門守衛,職責就是守衛城門,別的事與你我無關。記住自己的職責,你們若能高升,我也不攔著,但隻要在這城門一日,就要盡職一日。莫要忘記60多年前因奸細混入守衛被殺城門大開的慘像”。 “是”眾人再次提神,這次是真的驚醒。他們能當守城門的小吏都是因為祖父或外祖當年用命換來的。子孫若無大誌或者無大錯,這城門守衛的活兒就算是世代傳遞下去了,哎,好好乾吧,最起碼比普通百姓強吧。 …… 蔣士銓來找羅一,三人並一個小廝剛走出客棧沒多久,一個清麗的丫頭攔住了李希言的去路,“這位公子,奴家有事相告”,幾人挑眉,丫頭打扮,卻自稱奴家,這是哪家的妾?顯然怕人認出來。 “我大哥並不認識你,這位娘子還請讓開”羅一擋在李希言的麵前。 小婦人並不死心,“奴家見過公子,宋……”小婦人刻意壓低聲音。 羅一沒明白,回頭見李希言嘴角上彎,知她笑了,便也讓開,聽她說道:“蔣公子,羅一,你們先去吧,我與這位娘子單獨聊聊,隨後就來。” 蔣士銓挑眉看了李希言一眼道:“好,那我們在城墻上相候。” 他們剛轉身走,李希言也朝後麵的巷道走去,待僻靜處站定回頭,看了她一瞬道:“羅娘子有何事相告?” 小心翼翼的羅雲一個激靈,“你認得我?”頓爾大喜,“公子,公子既然識得奴家,請公子救命”,說著立即跪下叩頭。 李希言也不攙扶,靜等,她最討厭別人威脅,沒想到自從那個瘋子死了後,居然又被一個小丫頭威脅了。叩頭三次,見麵前的公子無動於衷,狠了狠心深吸一口氣,抬頭拉住他的下擺,“公子,奴家未婚夫婿是葛家村的,失蹤一年多了,奴家懇求公子幫幫他,或許被賣了或許已經死了,但奴家總得知道確切的消息。為了他,奴家給人做了小妾,上次陷害令徒是奴家的不是,當時奴家隻是希望能過堂,得到重視,向大人狀告。奴家現在身不由己,不能到衙門狀告了,他逼我,說若是再……就毀掉奴家的弟弟……公子,奴家知道您本事一定大,那晚奴家也在外轉,恰巧看見公子飛……進了宋家小院,第二日宋府就派人請知州大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那位弟子就被放了。奴家打聽過,凡是衙門封印期間的案子不得皇上的旨意是不能提前辦理的。這中間是什麼原因,奴家不知道,奴家隻知道是您說動了宋家最厲害的宋老先生,宋老先生又是皇上的先生……” 李希言就這麼聽她說著前因後果,直到沒聲了,才道:“所以呢?” “啊?所以,懇請公子幫幫奴家!” “為何幫你?”見她有點心虛,接著道:“隻因你看到了我有一晚進入過宋宅,就想以此要挾我幫你?” “啊?不是,不是,公子,您誤會奴家了”,小婦人急的站起身,想貼過來,李希言後退一步,嗬嗬兩聲。 “你不用故技重施,你大可以到處嚷嚷,我去過宋宅,我與柳誌公子相熟也沒什麼,隻是我有一點不明白,若真的是我說服了宋老爺子,你如何就斷定我不想公之於眾呢?這是好事,若眾人都知曉,那我豈不是受人巴結?” “因為……因為……”小婦人結結巴巴答不上來,急的滿頭冒汗。 “你受何人指使?有何目的?”見她嚇得又跪下了,不停的搖頭,“罷了,你起來吧,我不與你為難,我是個閑散人,並不認識什麼大人物,你的事情確實幫不上忙,況且你已無再過問的資格,隻有他的家人報案官府方可立案。” “奴家多謝公子……”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李希言轉身,對著黑暗處拱手道:“是何方朋友,請出來相見?” 從黑暗處走出來個人影,李希言見著人,瞬間明白了,原來如此!